要锐评原味内裤、Hentai和电车之狼，还得看世界最牛的“网红”马哲思想家

怪物马戏团 | 文

注：文中提及的哲学概念，只是从一方面出发的笼统概括。

今天，我们介绍Vtuber潮流王冠上的钻石、ACG文化新图腾，他将带你以最抽象的滑步迈入哲学世界的大门。

他就是游戏《极乐迪斯科》的主角哈里尔·杜博阿，又名日落龙舌兰、火行者。

对不起，其实是当代哲学家齐泽克，这个看着像是退休伐木工的老头。

齐泽克是谁？他是伦敦大学伯贝克学院的人文研究所所长，来自斯洛文尼亚。但他远不止一个所长，如果我们这个时代还会出现那种半个世纪后，被人称为哲学大师的人的话，齐泽克大概率就在其中。

然而，头衔虽牛逼，实际效果可谓是鬼畜。比如在B站，齐泽克播放量最高的相关视频叫《齐泽克锐评二次元》，它只有9秒，且里面根本不是齐泽克，而是一个COS他的人竖起大拇指，模仿其口吻说“啊♂，斯国一~”。其效果极后现代，只可通过视频意会。

齐泽克的粉丝，平时都在干啥？首先，他们为他的演讲提供极贴切的vtb形象，并做出大量烤肉（翻译）切片，让他变成当下文化水平最高的虚拟主播。

其次，他们把他的批评言论和其他东西拼在一起，做成类似“齐泽克10秒单杀皮套人”的视频；但他们最爱做的，还是把齐泽克自己的矛盾言论拼在一起，变成“齐泽克10秒单杀齐泽克”。要么就是用他的演说片段，二创出海量齐泽克笑话。

顺带一提，齐泽克真写过《齐泽克的笑话》，此乃他评价最烂的书

最后，每逢佳节，粉丝们就会给齐泽克送上祝福，例如让刀哥恭祝：“拉康和他的老婆齐泽克，百年好合。”

拉康又是谁？

拉康是上世纪的哲学大师和精神分析学家，学术界通常把齐泽克看做继承拉康，源于黑格尔的思想家。但是在互联网，拉康是齐泽克的cp与共犯，他们同时出现在零元购、齐泽克的千层套路等鬼畜里。

他们亦会在AI的辅助下深情对唱，才华横溢，缺憾是齐泽克的胡子太过哲学，导致AI甚至无法分辨他的嘴在哪儿，他只能用胡子献唱。

齐泽克和他的梗图，是网络世界的弄潮儿。最近，中国的齐泽克浪潮，正变得愈发汹涌激昂。

此乃全世界年轻哲学圈的现状——假如你认为，新一代的哲学爱好者是群古板的无聊客，齐泽克就会带着二次元来粉碎你的刻板印象。

为什么一个哲学大师，会引发如此抽象的后现代文化潮？

首先要抹去一个错误印象，哲学家从来不是枯燥的。拉康在他的时代基本就是巨星，他被八卦记者跟踪，和电影明星结交，约会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

拉康（年轻版↑）最出名的镜像理论，认为婴儿第一次照镜子时会流露动物没有的反应，因为在那之前，我们是不定型的意识，婴儿难以将其与镜中的固定外形相关联。

而不定型的意识才是我们的本质，所以我们会穷其一生用物质妆点自己，试图借它们让他人理解我们无形的内在，并借此理解我们自己，但这是徒劳的。就像老哥不断氪金买皮肤和配饰，企图让公会里的妹子明白自己是个有格调的人，但她们依旧默认他是个秃头肥宅，而他也无法看清自己到底是谁。

你不能因为尼采在晚年抱着马恸哭发疯，还被拍成肃穆的《都灵之马》，就把哲学家想成一群悲剧角色。要知道尼采其实还有手冲过度的问题（我没骗你），所以其实大家本质上都是人。

但是，齐泽克哪怕在他们之中，也出类拔萃。

首先，不是齐泽克被ACG粉发现，是他自己就很ACG。他著作的一大特色，就是用海量流行小说与电影，去阐述晦涩的哲学理论。而近几年，因为他儿子看动漫打游戏，导致他也开始用它们来举例了。

比如，之前网上所传用《游戏王》解释拉康思想的人，就是齐泽克。最近，他还因为提醒人们重视游戏业的影响力，又出圈了一次。

至于抽象，齐泽克也是真的抽象。他是荤段子大师，能在人毫无准备时，开始用自*棒讨论精神分析法，或是在首次看到hentai后，仅花1秒便理解其本质，接受其价值。

震撼路人，但绝不震撼齐泽克信徒。

一般人要探讨美国人和日本人对私人空间的意识差别，可能会聊到两国的地铁。齐泽克也是如此，他吐槽说100个日本人能在地铁里保持独立，但3个美国人就能在《闪灵》的大酒店里打起来。

可下一句，他就开始愉快地描述在日本见到的电车痴汉服务，人们特意拿一节车厢塞满男女演员，让顾客在里面乱摸，沉浸体验电车之狼的人生。

但齐泽克又不乱搞男女关系，虽然他结过四次婚，老婆们颜值高且年轻，仿佛曾经的日落龙舌兰。

一般人讨论城市建设与文明，可能会谈论基建、便携支付。但齐泽克不会，他会向你介绍日本的自动贩卖机，而且，是卖JK内裤的贩卖机；然后他会再次强调，不是全新的，是用过的原味。

@潜在狗子

“我认为，这就是文明。”他严肃地点头，撸了下鼻子。

《西线无战事》：一战里即将死掉的年轻士兵们，在嗅女人的胸衣

他哪怕浇个水，都能突然抱怨花很恶心，它们完全就是暴露在外的生殖器，门户大开，邀请蜜蜂和昆虫帮自己繁衍，然后继续弯腰给生殖器浇水。

看齐泽克的演讲，有两个要点。一是不要看他撸自己的鼻子，不然你会很快丧失注意力，搞不清他在说啥。

但世间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在任何采访和录像中，齐泽克都在疯狂撸自己的鼻子，所以粉丝叫他鼻炎怪人。这就是为何他的vtb形象很贴切——它会同步撸鼻。

所以第二个要点是：尽情看他撸自己的鼻子，直到这动作成为你本质的一部分。

这真是他书的封面

但是，齐泽克的特立独行和搞笑，只是他名声的一个来源。齐泽克是反思和批判马克思思想的马克思主义者（就像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却能在西方获取大量追随者，发言动辄就成为热门视频，这是很难得的。

一个原因就是：他剑指偏锋、反常规，被称为当代西方（可能是全世界）最危险的思想家；但同时，他又能用相对通俗的方式，将深奥而新奇的思想表达出来，并让你深思。这是一种魅力。

但他的作品依旧很晦涩，一方面是哲学本就晦涩，另一方面其实是，用中文学哲学加了层难度。你会看到很多生涩的术语，而它们在印欧语系里不一定生涩。

比如黑格尔提出的real（实存）和reality（现实），前者可以指一个美人，后者指美人的骨头血肉及一切。在英文里real是常见词，且我们能感受到它和reality的区别，却很难弄清“实存”是啥意思，我们平时压根不用这词。

由于齐泽克总在评论流行文化，所以他常以颠覆视角解构我们习以为常之物，显得很有启发性，还有娱乐性和反叛精神。譬如他吐槽真人秀是最不真的表演，每个真实的人一站上去，就开始营造假形象。

他接触问题的方式很独特。当说起找小三（黄毛）时，普通人可能会谈论道德与婚姻；换作不要脸的，可能会先挑拨下男女关系，再接几个口红或球鞋广告。

但齐泽克，会告诉你这个问题的本质在于：我们其实不是真想得到那些，我们以为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当人幻想正宫消失，小三上位时，ta实际上想要的不是这个。因为一旦愿望成真，小三就消失了，成为了正宫；许愿的人则失去了正宫，又失去了小三。而实际上，ta们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有小三身份的人，这个身份必须有距离感，且要靠正宫的存在来塑造。

这其实有点像拉康“女人不存在”的哲学，他认为女人不是性别，是被欲望塑造出的身份。

表面上，齐泽克在说小三，实际上他说的是欲望的欺骗性，以及这种欺骗性所构成的，一个充满假象的现代社会。在这个社会里，道德守则同样具有欺骗性和不合理性，把人困在谎言的牢笼中，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的小三问题。

此外，齐泽克还很勇敢，他很魔性，但拒绝成为魔怔浪潮的傀儡。

他曾对政治正确浪潮开炮，讽刺它像个看似宽容的父亲，不强迫小孩看望祖母，却用一堆亲情和报恩的沉重话题，让小孩“自由选择”。实际上这是隐藏的压迫，因为它以爱和自由之名，强迫人以诚恳自愿的态度，接受不认可的事；于是压迫没被减轻，爱与自由也被玷污。

同场演说中，他批评人们禁止种族主义笑话。声称真正的解决方法，是建立能自由谈论它们的良性环境，让其冒犯性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猥亵幽默。

要知道，他不是站在西方精英阶层发言的，他是一个斯洛文尼亚人，从小被种族笑话攻击。但在他童年，他和朋友总是互相用这种笑话调侃（就像黑人的互相调侃）。他说这种“善良的猥亵幽默”恰恰是拉近人们距离之物；缺少一点猥亵的交往，是无法打破心之壁的，永远隔着一层冰墙。

禁令能起效吗，看看满天飞的地狱笑话就知道了。

你看，这是两个看似不同的内容，但你会发现，它们实际上有个贯穿的逻辑，且这个逻辑击中了政治正确的根本问题。经常有人嘲笑齐泽克喜欢跑题，但真正的哲学家，就该看清那些看似不相连事物下的共有逻辑，因为它们都属于人类文化的一部分。

这是7年前的采访，那时政治正确还没被反噬，说出这些话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所以有时，他给人感觉像个击破我们共同谎言的剑客，就像他曾经开玩笑说，他可能有点像《黑暗骑士》里的小丑。

所有这些描述，怎么看都不像个哲学家，更像哲学网红。可齐泽克又是正儿八经的哲学家，他的代表作《视差之见》《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足以在哲学史上留下印记。

不过你要是对他感兴趣，我推荐先试试《事件》。因为这书通俗又短，只有《三体》第一部的1/2。

所以就到最后那个问题了：为什么齐泽克要让自己如此娱乐化呢？

关于这点，有人说，他实际上不是在娱乐化哲学，而是在让娱乐哲学化；也有人喷他就是哗众取宠。

齐泽克曾多次用黑格尔的话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一个哲学家真的说出了时代精神，他就会变得流行，即使人们并不真正理解他，也会以某种方式感受出来。

齐泽克不认为自己是个后现代主义者，但大家觉得他很后现代。“后现代主义”是个复杂庞大的体系，其中有个有趣的理论：曾经，艺术品是用来反馈真实的，比如一幅描绘风景的油画。

但后来时代变了，媒体和娱乐铺天盖地袭来，密不透风将我们包裹。我们看到的现实不再是“真实”，而是对真实的模仿，比如透过《刺客信条》看到罗马，透过美颜照片看到网红。这些对真实的刻画，慢慢成了真实的一部分，重塑了我们的现实，成为“超现实（hyper reality）”。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齐泽克如此娱乐化，因为哲学是思考人类生存状态的艺术，而所有的二次元、鬼畜和原味内裤，已经化作我们生存状态的组成部分。

然而，它们毕竟是虚假的。高P照片与现实冲突，各路广告和媒体互相矛盾，我们就被夹在这个大漩涡中。曾经，主导人类的是宏大叙事，比如宗教、思潮、意识形态……但后现代主义盛行后，这个混乱的漩涡让一切宏大叙事都被去中心化，它们统统被打碎，变得荒诞；曾经我们看经书与言论集，如今我们看混沌的贴吧撕逼。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齐泽克如此娱乐化，因为“哲学”同样是一个宏大叙事。而要让哲学找回对时代那种穿刺般的洞察力，它就要变得后现代，变得抽象荒诞、矛盾而支离破碎，就像齐泽克常被人批评的那样。

现在是新年假期，你却在看我在一个游戏公众号里聊齐泽克的哲学，而我其实满脑子都是如何水完这篇文章去打手游的新年活动——这就是我们真正的精神状态，一种后现代而混乱、娱乐化的超现实。

有可能，这个时代的哲学，只能用齐泽克这样的姿态去触及。哲学需要游戏，需要动漫和hentai；反之，游戏和动漫，同样需要哲学。

齐泽克经常说一些单看离谱又极端的话，但仔细研究上下文，你就会意识到之前的浅薄古板。比如下面这段把《宝可梦GO》和小胡子类比的著名言论：

他实际的意思是什么？是指人类迈入现代社会后，现实和虚幻的界限变得更模糊，我们用虚幻的东西，去建设与优化现实。

宝可梦GO给街道添上了不存在的宝可梦、不存在的游戏规则，让玩家找到乐趣，有动力出门锻炼旅游，在幻象中以全新的视角看待世界。

小胡子则给世界添上了一群不存在的高等人和劣等人、不存在的罪行和真理，让被萧条所困的德国人找到了发泄的沙包，有信心走出国门破坏旅游景点，在幻象中以全新的自大看待世界。

这两者，都是用虚幻去充实现实。区别是，小胡子把一个国家引向暴行，宝可梦却把人引向欢乐与合作。

你曾以这个方式看待过游戏吗？齐泽克其实是在以一种新的角度，阐述游戏的影响力。他不认为游戏是一种新东西，而是对一种旧力量的新运用，它可以更温和，更正面；在游戏之前，同样的力量被一次次用来煽动战火。

所以下次有人质疑游戏的意义时，用齐泽克去反驳吧，用他的成就和头衔去压晕对方，然后让时间来决定游戏的意义。

就和很多哲学大师一样，齐泽克的思想是前卫、颠覆和冒犯的。但它们的存在证明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人类不是一潭死水，只漂着复制生长、等待发臭的水藻；至少，不全是。

我们生活在一个魔幻而奇妙的时代里，前所未有、混沌神秘。假如你想要触碰它的灵魂，深入其土壤，那你就得先融入它，融入那混乱嚣张的文化狂欢、后现代主义的盛世；去拥抱它的原味内裤贩卖机、电车痴汉模拟服务、魔性鬼畜和斯国一的二次元，所有伟大绚烂的音乐、游戏，以及电影。

然后，你可以去试试读，齐泽克。

-END-

往期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