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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张晓岚:历尽沧桑,今天她在哪里呢?

张晓岚 新三届 2020-02-26

作者简介

        张晓岚,北京十九中1968届初中毕业,1969年上山下乡,在武汉汉南农场二分场二队劳动,1970年进武汉东西湖棉纺厂当工人,1978年3月考入武汉理工大学电气自动化系学习。毕业后历任助教、讲师、高级工程师。著有《房地产开发投资与管理》,合著《北大老宿舍纪事——中关园》。

作者近影



1969年我从北京十九中初中毕业,下乡到了武汉汉南农场二分场二队,那年我17岁。我们队的下乡知青中年龄最小的是吴玉,她是武汉的下乡知青,大家叫她小吴,那年16岁,长得白白净净的,让人感到弱不禁风。

 

1969年初下乡前与初中同学合影,作者后排左1

 

我下乡的汉南农场在汉阳县与嘉鱼县之间,位于长江西岸,解放初期是长江边的一片湖区,解放后经过围堤造田,建设成为农场。当年从武汉坐小轮船到场部边的码头水洪口要七个小时,从场部到我的二队约10华里,大约步行1个小时。


所谓二队就是并列的三排灰砖平房,东边的两排平房是职工家属宿舍,西边的一排是单身职工和知青的集体宿舍。这三排平房的东边是仓库和猪圈,南边是食堂,北边是厕所。老职工和家属50多人,下乡知识青年20多人。


我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队,刚到了一个生的地方,周围都是生人,又是到了一个艰苦的生活环境,除了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还有一点隐隐的恐惧感。


南方的夏天异常炎热,下工后,大家就忙着到食堂去打热水,洗澡、洗衣服。食堂在单身宿舍东边,女知识青年的宿舍在单身宿舍最西边的一间,所以女知识青年打热水时总要从我们宿舍门前走过。


知识青年毕竟是武汉城市里的孩子,衣着打扮都是干干净净的,常常吸引男孩子的目光。特别是小吴,身材修长,圆圆的脸白里透红,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总让人感到露着腼腆的笑意。


虽然文革中,人们的穿戴除了衣领外基本分不出男女,但是她总是穿着有一点花的衣裳,给人一种青春美的印象。她只有16岁,是知青中年龄最小的,但是她的矜持,使人感到她已经有一种成熟的自信了。


每天,在广袤的原野上干着农活:插秧、摘棉花、锄草……常常是从地的这边干到另一边,一上午就过去了,在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人显得格外渺小。枯燥的劳动是难熬的,男男女女的青年农民们边干活边说着打情骂俏的话,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小吴很少说话,总是戴一个大草帽,把脸整个遮住,可能是想在草帽下留下一点自己的空间,或是想保护她稚嫩的皮肤吧,即便如此,下工后她的脸也是晒得最红的。


大约下乡两个月后,吴玉的弟弟来队里看过小吴,他个子高高瘦瘦的,白白、稚嫩的脸庞,显得事事需要16岁的姐姐照顾。小吴的弟弟走后,开始听到人们在议论小吴:她父亲是资本家,最近挨斗后自杀了,母亲被遣送回原籍,只有一个弟弟,也要下乡了。


在文革中,资本家是黑五类,自杀身亡就意味着自绝于人民。而在“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文化革命中,出身黑五类就意味着打上了剥削阶级的烙印和标签。16岁的女孩子,背上这样的包袱,父亲又是如此悲惨地死去了……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还是矜持、自信地走过,似乎露着浅浅的笑。


枯燥、无味的田间劳动,艰苦的生活,对每一名知青都是考验。


一年后,农场办的纺织厂招工,我幸运地进入工厂,是离开二队的第一名知识青年。离开二队时,我在所有羡慕的目光中,也看到了小吴,她的目光中除了羡慕,还有对命运无法把握的悲凉。


纺织厂到农场要乘7个小时小轮船到武汉,再坐1个多小时汽车,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是很远的,所以自从离开二队后,我再没回过二队。


在我到纺织厂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纺织厂又陆续招工五批,二队的知青有一些陆续进了纺织厂,其中二队的知青王世军也进纺织厂了。我从他口中得知,二队的知青们除了一部分进了纺织厂外,还有一些进了粮食局和机械厂,只是没有小吴进厂的消息。


两年多后的一天晚上,王世军找到我,有点神秘地对我说:“前几天我回了一次二队,进队的时候看到一位穿着深色服装的农妇在喂猪。我和队里妇女老职工并不熟悉,所以没在意,匆匆走过猪圈,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小王,你回来啦?’我回头望去,那不是吴玉吗!两年多的时间,吴玉的模样全变了,脸色有些发黄,给人一种沧桑感。”


王世军接着说:“我握住她的手问道:‘你还没有走吗?’吴玉的眼泪夺眶而出,扶着我的肩头伤心地哭了,喃喃地说道:‘队里只有我一个知青了。’”王世军接着强调说:“你知道以前在队里时,我从来不和女生说话来往,今天吴玉如此伤心,趴在我的肩头哭了,她得有多大委屈呀!”


我忽然想起三年多前我离开二队时,吴玉羡慕而悲凉的目光。我想:在那个年代,当20多个知青一个一个地离开时,她作为一个16岁的女知青,父亲是资本家自杀,母亲被遣送回原籍,弟弟还要他照顾,只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遇到一位认识的知青,她除了哭,还能说什么呢?


记得在队里时,去三队开过一次公审大会,公审三队的支书,他利用知青进厂的批准权力,奸污女知青。想到这儿,一丝寒意掠过心头,对王世军说道:“吴玉太惨了!”王世军说:“谁也帮不上她呀!”是呀,我们这些弱者,谁也帮不上她啊,此刻,苍天啊,多希望你能帮帮她!


转眼到了1974年,我离开二队五年了。一天区文化馆的通讯员对我说:“我去汉南农场二队采访,你们队里还有一位女知青留在队里呢,我远远地看到她在家属宿舍那边的院子里种菜。”我说“那肯定是吴玉,五年了,估计嫁给当地农工了。”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这段下乡史,想起吴玉,她经历了什么磨难?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历尽沧桑,今天她在哪里呢?

 

2009年5月作者重回汉南农场二队在宿舍前留影


本号获许可推送,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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