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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5-23


      老编注: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从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到1989年,是凝聚改革开放共识的黄金时代。本号特辟“初心”栏目,邀约追忆改开年代初期的文图稿件,以此向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致敬,向思想解放拨乱反正的每一个里程碑事件致敬,向曾经勇立改革开放潮头的每一个弄潮人致敬。


邢贲思


邢贲思:交锋1978


原载《走近科学》2011年第8期

 

  

        1978年5月,一场超越学术、超越理论是非之争激烈交锋,拉开了中国近30年大变革的序幕,它就是席卷全国的“真理标准大讨论”。 


  提起这场“大讨论”,多数人所了解的是发生在中央政治局高层以及中央媒体间的激烈交锋。其实,在思想理论界,最早对盲目崇拜毛泽东提出质疑的,是1978年4月,由《人民日报》发表的《哲学和宗教》一文,该文大胆地提出了一个观点:不要把毛泽东思想当作宗教来信仰。文章的作者就是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邢贲思。   


  邢贲思,一个经常出现在理论报刊、哲学文论之中的名字。这个名字和这些文章显然与普通百姓存在一定的距离。而事实上,像邢贲思这样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并不是深居书斋的学者,他们研究的正是变革现实的哲学。而无论国家,还是邢贲思个人,踏上伟大变革征途的起点,都是1978年的“真理标准大讨论”。 


  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中国人民期待历史转入“拨乱反正”的进程。但时隔一年,1977年的早春2月,《人民日报》发表“两报一刊”社论,以《学好文件抓住纲》为题,公开提出“两个凡是”,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   


  当时,邢贲思正在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搞理论工作,他立即敏感地认识到这篇社论透出的重要信息。 


  邢贲思不赞同这篇文章的观点,他说,搞理论的人明白这个意思,就是以前那套不能动了。为什么开始时,大家没有写文章,因为确实对华国锋同志抱有一些希望。因为他能够把四人帮搞下去,希望他能够把以前一些不恰当的地方纠正过来, 


  邢贲思认为,对我们党一些不实事求是的地方要纠正。比如,那些被冤枉的老干部,应该有个结论,该解放的解放,该平反的平反。经济方面,希望他有一个比较大的作为,但两年下来,没有很大的进展。为什么“两个凡是”是一个爆发点?就是大家本来对华国锋抱有很大希望,希望他能够承上启下,承担扭转乾坤的角色,结果他没有成功,邓小平成功了。不能说他这个用意不好,他怕毛主席晚年的错误一揭开,对毛泽东进行批评,引起全党的不稳定,中国会大乱。 


  毛主席虽然去世,但对他的个人崇拜依然盛行。所以“两个凡是”的出现,多数人并没有认识到它的严重危害,但在政府高层和知识界引起震动,他们担心,如果按照“两个凡是”办,“四人帮”等于没有粉碎,历史将重回1976年前。 


  第一个站到“两个凡是”对立面的是邓小平。1977年4月,他在致中共中央的信中,巧妙地批评了这个权威观点,他提出“要准确地、完整地理解毛泽东思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它所针对的就是“两个凡是”。 


  对于政府高层的思想斗争,邢贲思当然无从知晓。但“两个凡是”社论中显而易见的哲学谬误,让这位普通学者也无法保持沉默。 


  1977年2月,那篇文章发表后,他决定发表一些意见。但真正到写,中间隔了一年多时间。 


  邢贲思说,文章酝酿要有一个过程,从哪里切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当时,他还没有勇气直接批评两报一刊社论的错误观点。但他觉得有一个理论问题需要解决:就是对毛主席的指示、决策、理论观点怎么看的问题。 


  邢贲思当时的一个想法,就是毛主席被神化了。他说,当时没有像后来那么明确认识到毛泽东晚年的错误。但是,毛主席确实有失误。以林彪为代表的,包括“四人帮”,把毛主席神化了。“一句顶一万句”、“句句是真理”、“大树底下好乘凉”,一系列的讲法都跟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对不上号,他认为,对毛主席不应该采取这样一种态度,我们要坚持真理,不能够搞迷信,不能够把领袖的一些理论观点或者一些指示,当作神学来崇拜。 


  邢贲思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文章叫作《哲学和宗教》。这篇发表在30多年前的文章,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的发表,早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邢贲思在文中明确指出,不能把毛泽东思想当作神、当作宗教来信仰。这是理论界首次公开质疑盲目崇拜毛泽东思想。 


  很多人想知道,他当时是不是跟中央领导有过沟通和交流? 邢贲思说,跟中央领导没有沟通,也没有信息来源,包括党校,我们都互相没有来往。不但不交往,而且还互相有一点戒备。那时,哪个地方讲错一句话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所以不敢随便交流。 


  这篇文章发表后,不少人提出不同意见。人民日报也收到一些来信。 


  邢贲思说,有些人认为这篇文章批到毛主席头上了,反毛泽东思想。单位的老同志还提醒以后要小心。 


  面对各种言论,邢贲思没有害怕,他一篇接着一篇写,两三年发表了几十篇文章。 


  在是非面前,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态度立场,这是邢贲思一贯的性格。青年时期,这种个性就曾使他的人生之路发生了重大转折。 


  1947年,21岁的邢贲思正在江苏南通学院学习农业经济。当时,国民政府对一些进步刊物进行封杀,《民主》杂志也因为批评当局的文化教育工作而遭遇关停。深为不平的邢贲思为此挥笔写成《民主是不能封闭的》一文,发表在学校壁报上。 


  邢贲思认为,这个刊物叫《民主》,这个杂志你可以封闭,但民主精神,老百姓对民主的诉求,你是封闭不了的。邢贲思自认为性格比较温和,也比较内向,但是,不等于个性很软。他念书时,中学老师给的评价:外柔内刚,内刚是说有些东西还是要坚持的。当时年少气盛,这篇文章,可能用词比较尖锐,引起学校“三青团”的注意。他们实际上是国民党豢养的一批专门在学校里,控制学校、监视进步学生的。当时,有一个学生专门搬到他的座位旁边,他已经感觉到,实际上是对他进行监督。 


  邢贲思说,当时比较进步的学生赞成这篇文章的观点,也赞赏他的勇气。在大的是非面前,自己保持了清醒。 


  壁报事件后,邢贲思又参加游行示威等进步活动,也因此被学校开除学籍,勒令离校。全国解放前夕,邢贲思被招入北上外文队,之后,进入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领域。 


  1978年,在他发表《哲学和宗教》,与“两个凡是”迂回笔战的时候,中国各个层面的反对“两个凡是”的力量也正在集结,时隔一个月,这场是坚持还是反对“两个凡是”的斗争,很快就从酝酿走向公开激烈的交锋。 


  1978年5月12日,一篇由南京大学哲学教师胡福明撰写的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经过中央党校组织修改后,迅速在报纸上刊载、转载。文章从理论上根本否定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在全国引起广泛关注。   


  沈宝祥,中央党校原《理论动态》组成员,致力于“真理标准大讨论”的历史研究20多年。沈教授认为,当时中国有3个地方,几乎在同一时期,写出了“关于真理标准”同一主题的文章。 


  沈宝祥说,南京大学哲学教授胡福明,较早地思考了这一问题,并写出了文章,在真理标准讨论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78年2月,《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小文章《标准只有一个》,结果收到许多群众来信,有些群众同意这个观点,有些群众说这是反毛泽东思想。后来,《人民日报》发现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决定写一篇像样的文章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们把这些读者来信转发给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副所长哲学家邢贲思,请他写篇文章。邢贲思欣然接受,他写的文章题目是《关于真理的标准问题》。另一个是中央党校,在学员讨论的基础上,决定写一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不是偶然的巧合,反映了普遍的问题,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

                    

面对《人民日报》转来的群众来信,邢贲思也认为关于真理标准的问题是当时现实中一个重大的哲学课题,很有必要理清是非。6月16日,他的这篇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上。 

                    

邢贲思说,我这篇文章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但是没有用“唯一”。我这篇文章的重点和胡福明那篇文章有一些区别,我重点是讲,毛泽东思想是真理,但不是真理的标准,真理跟真理标准不是一个问题。 

                    

真理和真理标准的区别是什么呢? 

                    

邢贲思认为,真理也需要用时间来检验,所以它是被检验的对象,它不是检验的标准,比如张三李四的文章,要用毛泽东讲过的话来检验,这不通。因为是针对信里面提出的,把毛泽东思想放在什么位置上,置毛泽东思想于何地这个问题。邢贲思说,把毛泽东思想说成是真理标准,是明褒实贬,毛泽东思想的伟大之处,是它是真理,它可以指导实践,但是它同时又要受到实践的检验。 

                    

邢贲思认为,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环境的力量太重要了,假如没有粉碎“四人帮”这个大的背景,自己这篇文章就写不出来,也没有人给你发表。所以不能过分夸大个人的作用,他始终这么认为。 

                    

1978年,在邢贲思的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分量。这一年,他走出书斋,到全国宣讲关于真理的标准问题。在一些重要报刊上,他发表了几十篇很有影响力的文章。更重要的是,从这一年开始,他的学术视野转向了更为波澜壮阔的中国社会主义改革的现实社会。 

                    

邢贲思说,从1952年开始搞理论工作,开始偏重于理论性强一点,学术性强一点的问题,认为这是学术,这是一个学者应该从事的研究工作,就是强调纵深发展,要有深度。联系实际这方面,考虑得比较少。认为学问,就是很艰深的、很专门性的理论问题、学术问题,你写出来,那就是学术水平。至于跟实际问题相结合是很浅显的问题,算不得理论研究。但是,真理标准讨论以后,他找到了一条比较正确的理论联系实际的道路。他在一篇文章里讲,是被逼着做出了选择。从此以后,他的理论研究的道路有了一个很大的改变。这个改变就是更多地考虑一些实际问题,而且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跟有些理论不一样,它的生命力就在于跟实际结合,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能不能在实际中丰富这个理论。他感到,参加真理标准的讨论,一方面做了一些工作;另一方面,也获益匪浅。 

                    

30多年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论战已经远去,邢贲思坦言,他内心真正向往的是平等民主的学术争论和轻松自在的文人生活,他喜爱文学艺术、酷爱京剧美学,曾写下100多篇哲学、艺术、文化随笔。字里行间,是另外一位学养深厚,语调、语态全然不同的学者。但正是因为肩头一份义无反顾的责任,才使我们得以认识今天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邢贲思。 

                    

邢贲思先生在这场破旧立新的思想大解放运动中,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和勇气,见证并亲历了国家实现伟大转折的大讨论。他所追求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精神至今依然是推动中国前进的巨大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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