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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庞沄:姐姐和我的青春祭

庞沄 新三届 2019-01-04

        老编的话: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50周年。本号开辟的“知青”栏目,将重点分享知青朋友的纪实性文图稿件,期待您的支持。本号对知青朋友“不堪回首”或“青春无悔”的争论不持立场,只愿提供一个网络平台,供大家回忆、再现、追思、反省那一段以身相许的苦乐岁月。


作者简介

庞沄在陕北


庞沄,1952年生于北京,清华附中初68届毕业生。1969年到延安地区延川县关庄公社插队,1975年困退回京。1978年考入北京钢铁学院(北京科技大学),留校任教,曾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副教授。除了编写过科技著作,还主编《守望记忆》《延川插队往事》《清华之子一一陈小悦》等文学类图书,也是二十集电视剧《回首黄土地》的策划及责任编辑。


原题

插队45周年青春祭



作者 :庞沄

写于2014-01-13


  

1

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1969年1月13日,是我和姐姐去陕北插队的日子,到今天整整45年过去了,似乎总觉得应该再写点什么。


1968年底在“最高指示”的号召下,全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尽管一开始还没分配到我们68届,可有些出身不好的同学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当时我虽然已报名参军,但看这架势就和两个要好的发小定下一起走的同盟。果不其然,一个家长有特务嫌疑的伙伴被要求去延安插队,于是我和另一个伙伴就履行承诺自己主动报了名。


此时姐姐也被分到延安插队,父母也将分别下放,似乎一切都乱哄哄的自顾不暇,也就没有阻拦。我和姐姐凭下乡证明每人买了个箱子,我的是海军蓝人造革面的,姐姐的是草绿色帆布面的。年轻人不懂得什么叫一辈子,似乎只要伙伴们在一起到哪儿都不是问题,就像两年前的大串联。


1969年1月13日是第二批北京知青去延安插队的日子,那时的我刚刚过了16岁生日,和铁生说的一样,就像去旅游一样高高兴兴就和伙伴走了,都没让父母送。火车站人山人海,有慷慨激昂的,有依依惜别的。


当车厢里大喇叭里响起“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列车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开始缓缓而动时,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引发了车上车下一片哭声。我当时觉得不至于呀,不过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似乎意识到这个时刻对自己这一辈子恐怕意味着一个命运的转折!


火车驶出了北京,冬季荒凉的原野从车窗飞快地闪过,车厢里的气氛已不再那么悲悲戚戚,但对未知生活的好奇与不安让给我忘记马上就要过年了,而这将是第一次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年。夜幕降临,在车轮与铁轨接缝有节奏的碰撞声中,忐忑的心情终于被困意战胜,懵懵懂懂结束了45年前的这一天。


在铜川、延安、关庄公社分别住了三宿之后,1月17日终于来到清平川上的一个小山村,正式开始了我16岁的青春年华——插队的生涯。




        插队前买了狗皮帽子和大头鞋,身上的上海582相机让我带到了陕北,留下了几百张珍贵的照片。这是走之前在清华自清亭的留影。




        每个知青发了大红花,姐姐在凉台上留影。

 

2

插队25年后的第一次返乡

和三个“贵人”


1975年底插队回京后,我很快被招到中央广播事业局(现在的广电部)工作,三年后成了恢复高考后赶上末班车的大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十余载,一直处于紧张学习和工作的状态,让我似乎已远离知青的生活。可一个偶然的机会和三个“贵人”,让我的后半生又融入了后知青年代。


1994年4月,由于不满学校对基础课教师的不重视,即使我已获得高级职称,还是下决心离开了高等学府,开始在一家公司的企管部门上班。6月的一天接到朋友电话,说为了纪念北京知青到延安插队25周年,延安地区邀请部分在京的知青回延安,问我能不能去。


回到魂系梦绕的黄土地是我多年的愿望,我当然要回去!可回去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当时还在三个月试用期内,不能请假,否则就面临被辞退。我让朋友寄来邀请函,孤注一掷地去找老板请假。总经理王宝刚比我年轻,没有过知青的经历,可他理解知青的情感,欣然准假放行,且没有时限的要求。因此,可以说他是第一个“贵人”。


延安地委及行署的邀请函


在奔赴延安的火车专列上,CCTV随团采访的《难忘黄土地》专题组王桂华导演看到我随身携带当年的笔记、照片等“文物”,当下决定由她带队加派一个摄制组,一到延安就离开大部队提前跟拍我回村的过程,然后马上返回继续按原计划分组拍摄。


这可是我没想到的,因为从延安到我们山村虽然直线距离也就一百多里路,可如果不走盘山的土路而绕道延川县城,将多走二百里路。我不好意思地谢绝。可王导说她们拍长城的纪录片条件更艰苦,还是坚持要去。其实我当时心里真想有这个机会,主要不是为了出名,而是为了早点儿回到村里,少请几天假回公司。


因为按照当时的安排,知青主要活动在延安和插队的县城座谈参观,真正回到村里只是白天绕一下,连住都不可能。可我回去的目的只有一个,回村住窑洞!王桂华带着摄像马不停蹄地拍摄,吃了个中午饭当天又赶回了延安。所以可以说王导是我第二个“贵人”。


有意思的是,当我已经在村里呆到第三天,才有一个公社通讯员到村里通知说:“你村里的知青庞沄今天回村,咋你们准备个一下。”老乡笑着回答:“庞沄早就在窑里生美了”。为了我“尽早回公司”的一个承诺,我没有参加组织的任何活动,直接坐长途车走清涧、过黄河,不到一个星期就回到了北京。


 我刚进村时把比我还小的当年的“拜识”(结拜兄弟)认成了他大(爸)


看过《难忘黄土地》专题片的人都会觉得我另类,别人回乡的镜头都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可我却是载歌载舞只有重逢的喜悦没有任何触景生情的感伤。这倒有点像当年知青文学作为伤痕文学的主力时,史铁生写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带给我们的确是清新美好如诗意的回忆,难道说这是清平川独特的魅力吗?是的,看了老插王克明的博文《野草斜阳清平川》你会认同这点的。


我到公司上班不久,一天突然有个素不相识的“老头”找我,原来他就是当年在陕北宜川插队的王子冀。他说就是因为看了《难忘黄土地》中我重挑水桶“感觉还不错”的那个片段和乐观的另类而特意辗转找到我的,子冀是老高一的,我是老初一的,可聊起插队的生活我们有许多共同的感触,从此成了莫逆之交。


我们后来合作编辑了真实反映陕北知青生活的影像文本《守望记忆》以及电视连续剧《回首黄土地》,从此我认识了越来越多的插友,开始了我的后知青年代生活。所以,王子冀应该是我第三位“贵人”。


当一代知青开始走下历史舞台的时候,当他们还在争论青春有悔还是无悔的时候,当许多知青开始写回忆录的时候,我觉得我和子冀对插队知青生活认知的最大共同点就是一句话:和祖祖辈辈生活在黄土地上的受苦人比,知青那点苦算个毬!



《回首黄土地》宣传页



《回首黄土地》宣传页

 

3

“成名”后的趣闻


    

《难忘黄土地》在CCTV播出后又在各地方台播出,特别是陕西台和延安台不知播出了多少遍,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1994年连我们插队的小山村居然都开始有了电视!当乡亲们看到他们自己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那惊喜的程度恐怕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这部专题片很快也被北京电视台春节晚会导演组看中,1996年的春晚,他们准备搞一个与分布在祖国东西南北中的北京人共度佳节的节目,而中部就选择了延安。导演组策划我作为回京的知青去探望留在延安的北京知青共度佳节这样一个情景,并准备在我们村拍摄闹灯场(也叫闹九曲)的场面。


当时也提出了“青春无悔”的主题口号,但我认为,留在延安的知青更多的是无奈的选择,如果和他们提“青春无悔”太残忍了,我将不会去面对他们。导演组同意了我的要求,不提“青春无悔”。就这样,我拿着BTV的商调函去公司,再次得到了王总的支持。



北京电视台商调函


1995年底,当摄制组飞到西安时,我还真体验了一把当“明星”的待遇,居然有人问我是不是电视里那个知青!可见专题片的影响如此之大。而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亏得我们没有提“青春无悔”,因为留在延安的北京知青刚刚因为下岗等生活问题在政府闹了事,而我们以慰问的名义看望他们才得到了他们的认可,配合了我们的拍摄人物


我看“青春无悔”只能是自以为成功的人士给自己锦上添花或自认为只有那段经历还可以说辉煌的自欺欺人之说。还是那句话,你受的那点苦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摄制组进村时的欢迎场面



老乡中藏龙卧虎,都是吹拉弹唱的高手



“拜识”中的老大可是个好唱手


BTV的当家小生赵宁在解说灯场点亮的洋芋(土豆)灯


转灯场里的“伞头子”


因为要在我们村拍摄转灯的场面,所以我这次提前通知了村里(上次纯粹是即兴表演)。没想到激发起了乡亲们极大的热情,专门去县文化团借了服装,排练了许多地方戏曲片段和节目,谁都想上电视露一脸,甚至为谁上节目争得脸红脖子粗。


与上次突然袭击杀进村的“冷清”相比,这次回村的场面可谓宏大,不仅县乡党政军领导来了,更多的是周围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也来了,红火从吃罢晌午饭一直闹到半夜。不过让没受过苦的电视台人员住农村的窑洞是不可能的,再晚也要赶回延安。这次没走远路而是翻山,当喝痛快了的司机载着摄制组一干人马爬上崎岖狭窄的山路时,给他们吓得够呛。


问:怎么开车还喝酒?

答:咋,不喝酒能开车哩?

 

4

结束语


人只有活到这个岁数才能真正体会到45年真是弹指一挥间,我庆幸自己的知青生活是在陕北度过的,因为贫穷落后的陕北人民用大善大爱养育了我们,由于封闭而保存完好的黄土文化滋润了我们。然而,如果没有无休止的政治运动,没有摧毁文明的文化大革命,在尊重人性的民主自由的社会,我相信我们的民族及我们自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谨以此文祭奠我的青春。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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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知青在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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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知青在东北



视频选自网络,版权事务请与编辑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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