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老三届丨刘福泉:我在苏州园林里"自学"终获大学文凭

刘福泉 新三届 2020-08-17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刘福泉,生于1950年,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下乡插队,1978年返城进工厂,1988年医院后勤管理,1992年苏州市外办对外合作交流中心工作,2010年退休。


原题

我的自学考试




作者:刘福泉




1978年7月初,从有关部门打探到这一批回城知青名单中有我的名字,我即于前一天赶到太仓茜泾乡下,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整理的,一般的都不要了,就一只几乎空的手提箱随身携带。


第二天上午去镇上公社报到,说是通知要下午才到。寄掉了箱子,信步往二、三里外的长江走去。


这段长江边以前去的不多,记得当年“做海塘”去过一些日子,所谓“做海塘”即为防江水冲刷,泥土流失,在长江岸边筑一道石堤,用石头和水泥筑成,由各队乡民轮流出工,在无任何机械设备的情况下,挖沟填石,堆石成堤,全靠肩扛手提。


当年在此扛过石头,走在狭长、陡峭的跳板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无心欣赏江景,只是体会到条件的艰苦、落后,生活的艰辛、无奈。


此时坐在石堤上,望长江水天一色,波浪滚滚,惊涛拍岸,不由想起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句,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唏嘘不已。再想想此处长江边以后不会再来,算是一个告别吧。


不料以后同此段长江仍有三次交集,一次是去南通造船厂参加修理“紫琅号”高速客轮在此长江段试航;一次是女儿上大学之前我们一家三口从上海乘船去三峡旅游时经过;还有一次是单位组织考察太仓港区,在往北离此几公里开外。


回到镇上,下午再去公社拿到“招工回城通知”,不悲不喜,波澜不惊,因为近十年的磨练和锤打,盼望和失望交替,近乎麻木了。得到这一纸调令前,损失多多,带走了本当美好的青春岁月和茫茫前途。当即乘汽车去浏河再转道上海坐火车连夜赶回苏州。


过了几天,去苏州船用机械厂报到,报到共二人,一人去车间,一人去食堂,我毫不犹豫表示愿去车间工作,自此进入装配车间做装配钳工。


经历了下乡十年,总算有了一个稳定的工作环境,我很珍惜这一份盼望已久、来之不易的工作,决心好好学习技术,尽快融入其中。当时车间工人大多是七O、七一届,年纪都比我稍小,时任车间主任的周仁贵当我师傅,但好像记得仅第一天教过我:锉刀要放平往前推,不能往后拖。


其实当时工厂的工作主要是熟练与否,与技术关系不大,所以没多久,我即能胜任加工零部件和装配、调试等一系列工作了。因为产品是装在船后的可调螺旋桨,所以我们经常要去各地船厂负责安装、调试和参加试航;还有是船舶维修、保养时,要去将产品拆回检修,然后再去安装。先后多次去过上海船厂、广州造船厂、广州黄埔船厂、厦门造船厂、海军4805厂和大连造船厂等。


印象较深的是厦门造船厂,在鼓浪屿的最东面,每天要摆渡过去,其时海水是湛蓝的,二十年后再去就较为浑浊了;船厂还可以看到台湾电视,在当时是比较稀罕的。


记得一次在大连造船厂安装时碰到一些问题,需要派人去抢修,所以我们三人被指定坐飞机去,但当时去大连的机票卖完了,只能先飞到沈阳,然后再坐火车去大连,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当时坐飞机还要县团级主管部门批准并开具介绍信才能买票。深夜到达沈阳时气温零下二十五度,寒冷彻骨,在火车站等了几小时才坐上火车,中午到达大连造船厂,因问题已解决,船坞刚放水,无法登船。随后去街上走走,时值深秋,大连的苹果品种真多,有十几种,并且新鲜,香甜可口。


当时回城安排工作时,工资是每月22元,不久社会上普遍反映此事不合理,后来调整为每月31元,半年后定级为每月36.5元,此待遇一直拿了好多年。


1980年代初,加过一次工资,为文革后首次,但规定比较怪异,不是普加,而是部分人加薪,并且干部加一级,工人两人加一级。这次我没有加上,不知是什么原因,我自思无论工作态度、技术水平都是可以的,虽然半级工资才3元多,但这也是对个人工作的肯定与否,对此我是有看法的。我对自己原来认为的认真工作,提高技术的想法产生了怀疑,因为社会是复杂的,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绝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我需要提高自己,体现自己的价值,我有这样的能力和信心。


当时已经恢复高考,但自己年龄偏大,而且我还要养家糊口,此路不行;“五大”要单位同意推荐,有脱产、半脱产问题,且有名额限制,也不妥。此时“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引起了我的关注,利用空余时间自学,每年有参加两次考试的机会,报考课程不限,关键是不影响工作,我决定参加自学考试。


我正式开始准备参加自学考试是1985年初,决定参加“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考试,因为我对此专业比较感兴趣,并有一定的基础。上半年通过了2门,现代汉语67分,形式逻辑91分,说真心话,我很喜欢形式逻辑这门课,当时做题目做得很起劲。


首次尝试的成功,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同时提高、改进了学习方法。自学考试的特点是你必须全面掌握每门课程的知识,没有捷径可走,因为你不知道哪些内容要考,哪些内容不考,没有学到,一旦考到就答不上来。


1985年下半年又通过了2门,中国现代文学60分,文学概论78分。1986年通过3门,中国古代文学63分,中国古代汉语65分,哲学78分。1987年通过2门,外国文学79分,中国革命史84分。1988年上半年通过写作68分。


至此“汉语言文学”专科阶段的10门课程全部结束,1988年6月,我获得了江苏省自学考试指导委员会和南京师范大学盖章、颁发的毕业证书;1989年3月获得苏州市自学考试指导委员会颁发的“荣获1988年度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成绩第二名,特发此证,以资鼓励”证书,同时奖励“英雄”金笔一支。随后1989年通过了本科阶段的2门课程,中国古代小说研究78分,鲁迅研究66分。后来因为工作变动,无充裕时间继续学习,遂中止了考试。




春种夏收,付出辛苦,终有回报,抚摸着迟到了15年的大学文凭,我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如果没有文革浩劫,十年动乱,何用年纪老大还读书考试,更缺失了大学校园生活的体验和意趣。所以国家安定,人民安居是人类永恒、美好的希冀和诉求,愿普天下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


回想起来,通过比较系统的学习、考试,学识、思想和文学修养确实有所提高。中国古代文学和中国古代汉语,虽然得分较低,但这二门课程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重头戏,面广量大,难度较大,我因自小喜欢,有一定的基础,两门一次通过,亦属不易了。


古代汉语的教材是王力的“古代汉语”,厚厚的三大册,内容都重要,无法做笔记,化了很多功夫认真通读一遍,考试前再认真浏览一遍,此次是第一次开考,一张纸4面,内容不多,简洁明了,会就答得出,不会就做不出,绝不拖泥带水。


中国古代文学也是如此,诗词歌赋,文章名篇,皆有涉猎;时代背景,思想意义,都须知晓,不下苦功,势难成功。现代汉语和中国现代文学问题不大,稍微化一些功夫就行。外国文学我素来不喜,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人名又长而难记,考了三次,第一次泛泛看过,考了37分,第二次仍未重视,考了57分,第三次下了苦功,考了79分。所以读书没有捷径可走,并且也算补了自己的短板。


最有趣的是写作,竟然也考了三次,第一次因为参加五门课程考试,广种薄收,没有重视,认为写作就是写一篇文章,其它理论性的东西都没有记,所以失分了,考了42分;第二次,材料作文,没有发挥好,考了55分;第三次吸取教训,准备充分,考了68分,记得当时的题目是“谈梦想”,这个比较好写,终于过了。文章要磨,短短一、二个小时,急就千把字的文章,而且指定范围,确实也强人所难了。不管怎样,通过学习、考试后,理论知识和实践知识总是有所提高的,这是不容置疑的。


这三年的学习,是完全在工作之余进行的,虽然有点苦,但并不觉得苦,甚至还有点甜,因为获得知识并接受检验,有成功的喜悦,失败也不气馁,乐在苦中。我一般情况下晚上看书做笔记,考试前半个月,用平常积余的加班调休,集中精力复习、背诵,这样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时园林可以买月票,每月5角,开始我在“艺圃”复习,此地游人很少,很静,适宜看书,在“博雅堂”旁的一条小弄堂,借一只方凳,坐上半天,感觉不要太好。后来我又去“耦园”,离家不算远,骑车穿过四条小巷,十几分钟也就到了,那里同样游人不多,很是僻静。


我一般在“枕波轩”中复习,那里园、厅自成一体,桂花飘香季节,沁人心脾;最爱雨日的“枕波轩”,游人绝少,边听雨打芭蕉,边看书,惬意自在。(“枕波轩”现已改名,中间拉一条绳子,椅子也不让坐了)。



我有时也骑车去近郊的狮子山看书,其时此山还是荒山,基本无人,在山顶坐上半日,静谧无比。还有是远郊的天平山,将自行车寄在山门口,然后沿山的左边那条山道登山,到山顶后再从背后下山,半山是一个水库,一直走到白马涧(当时都是荒山野岭,现在已开发成白马涧生态园,水库更名龙池景区),然后再回头,一路上边走边背书,饿了,带有干粮。回到天平山门口,将近傍晚,书已背成,骑车回家,一路默诵,悠哉悠哉。其悠然自得之态,现在回思,不禁失笑。凡事只要心态好,苦即是甜,信矣!




有关文件规定,获得自学考试文凭后,可适当调整工作岗位。我向单位提出调离的要求,但得到答复是工作需要,不同意放行。我觉得非常好笑,加工资时想不到我,要求调离时,却说工作需要了,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也太那个了吧!幸好我父亲单位同事的老公时任市计委主任,他帮忙同电子工业局局长(主管局)打了招呼,厂方无奈同意放行。


我马上办理调离手续,接收单位是金阊区人民医院,属事业单位,安排任总务管理员,不久后正式进入事业编制,以工代干。至此,下乡务农十年,工厂做工十年,想当初下乡前表决心时,一定要写上愿去农村滚一身泥巴,到工厂沾一身油污,大家耍小聪明还倒过来写,其实是想到工厂,不愿去农村。


岂不知一语成谶,举头三尺有神明,可见凡事不可胡乱许愿的!四年后,得贵人相助,我调入市外办直属事业编制单位工作,工作18年后退休。


世事难料,金阊区人民医院后来转制卖给了私人老板,如果没有调走,不是沦为下岗人员,就是继续为私人老板打工。这到底是前进,还是倒退,有待于后人评说了。人在世上,总想有个好的前途,在于个人努力,抓住机遇,有人相助,缺一不可。因为前进道路上有很多好心人的帮助,才能得以到达比较理想的彼岸,心底对此无限感激,愿他们好心有好报,祥瑞安康,福泽绵长!


关于“自学考试”,我觉得这对于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考上大学,而有志于学习的人,提供了机会,给人以希望,社会应该给于任何人希望与机会,此大好事也。愿“自学考试”越办越好!


作者近影


2019.6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表扬小号

就摁下识别二维码吧


老三届之歌

谢宏文:我从昆明医学院77级退了学

田辛口述:扒火车接年幼的妹妹去插队

尹俊骅:十二年终圆大学梦

刘明:周大成之死,都是打谷机惹的祸

克明:永别了,地坛;永别了,铁生

王学中:我和我老婆的故事

李三友:一个才华横溢品德上佳的老三届

赵兹:接受"反动学术权威"的再教育

周继环:一路走来,与共和国一起成长

刘少奇之子刘源插队往事

刘祥君:秋天记忆,我生命中的玄关!

韩胜勋:15岁,我退学躲过了上山下乡

孙新平:历经酸甜苦辣人生磨难,活着真好

俞建军:69岁的我,依旧是帅哥一枚

李南央:献给“三线”的青春

上山下乡给这一代知青留下了什么?

米鹤都:上山下乡运动的起源

米鹤都:"青春无悔"与知青情结

米鹤都:上山下乡政策的调整

米鹤都:五色土,几个北京知青的口述

任毅:写给知青朋友的一封信

赵鼎新:那段难忘的知青岁月

丽质天然的北京姑娘成了村里的"臭女"

魏光奇:"文革"时期读书生活漫忆

邓晓芒:幸好我们还在,不然就死无对证了

陶海粟:知青“青春无悔”辩

郭景兰:一个老三届的回忆与随想

蒋国辉:1968年,岁月并不静好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2

我们不想与你失联

备份新三界

余轩编辑、少达审读


公 号 征 稿

主题包括但不限于:


童年  文革  上山

     当兵月   青工  高考

校园  浪漫  菁英

       职业  学术   追师长

教育  养老   兴趣爱好

……

新三届人一路走来的光阴故事

40后、50后、60后的关注热点

都是新三届公号期待分享的主题

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并数幅老照片

投稿邮箱:1976365155@qq.com

联系人微信号:james_gz7

联系人电话:13570472704

Modified on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