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流年丨汪骢:写错的名字,且行且珍惜的青葱岁月

汪骢 新三届 2022-03-21

  

作者简历

汪骢,安徽安庆人,安徽大学中文系77级,毕业后分配到国家商业部,后调入一家中央媒体工作。


原题
名字的故事


 

作者汪骢


 

去年10月中旬,某一天应邀去参加一个会议,到了酒店,会务人员引导走进会场,照例寻找自己的座位,看见一张桌子上立着一个名牌,写着“汪聪”两个字样,照例暗自一笑,走过去坐下。不想紧邻的是一位多年的同事,几句问候寒暄,我指着名牌哈哈说,我的名字写错了。这位老同事马上接话说道,哎,我的名字也写错啦。某某某(会议邀请人,也是组织者之一)跟我同事40多年,也是好朋友,却从来没有把我的名字写对过。他的言语之中明显有一种无奈且愤懑的情绪。我听了顿时心领神会,我们交流一番,颇有类似“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自打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的名字很多情况下都被写错。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写对,我做过,并且现在还在经常做一些“捍卫性”的努力和行动。今天,我就来说一个如何恢复使用自己名字的故事。

一个人的名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题目,足可以写一篇论文。如果非要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他的形象,是他在社会关系中自立于千万人的符号。很多人都有为自己的名字产生各种情绪的经历,或惊喜骄傲、或愁眉苦恼,或暗自对号、或旁顾左右意在必改之而后快。

到了我记事的年龄,父母就告诉我,而且不止一次,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天,我的祖父从乡下派人送来一个红纸包,打开一层,再打开一张折叠的纸包,里面有一张洒金红纸,有毛笔写的两个颜体字“汪骢”。祖父过去是乡村一位教私塾的先生,以学问和性格耿介在方圆几十里的乡里有一些声誉。这个特点怎么形容,仅举一例,父亲曾经对我说,当年他跟着祖父读书,俗称叫“靠板学”,(这几个字,只是因音而写,我知道可能写得不准确,希望在这方面有研究的师兄能够教我。)祖父因为他背书不够熟,多次用红木镇纸打他的手掌心,以至于手掌红肿端不住饭碗。我知道了,那个叫“汪河村”的地方,不仅给了我的血脉延续,给了我自立于人世的符号,也给了我中华文化的底蕴。

一路从幼儿园读到安庆一中(都是安庆市当年的好学校),我的名字开始了它独特的经历,给我的感觉却是苦恼多于快乐。因为大多数场合和情况下都被人写错,写成“汪聪”。父母为我悉心保存至今的小学成绩单、中学的各类奖状等等,我的名字大多数都写错了。在各种公开的场合,在与各种角色的人交往的过程中,因为名字写错的缘故,给了我一个很奇特的心理感觉,我有一个跟“我”不一样的“我”。

有一次,看姜文的电影《鬼子来了》,其中有一个细节,当问到是谁把人交给你的,叫什么名儿?男主角晕菜了,回答,我,他只说是我。我立即会心一笑,体会到了这句台词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文革”开始后不久,对着住宅院子外面的高音喇叭、锣鼓声、口号声,父亲独坐沉思,突然回过头对我说,你的名字写成那个“聪”也好,省得别人来找我们家的麻烦,在这个时候。我记得,“革命”开始后不久,我认识的伙伴、同学有很多纷纷地改了名字,我家邻居比我大一点的女孩原叫刘诗燕,改名刘红;我的同学彭宜楷改名叫彭卫东;我的表弟邱子宜(我姨妈的儿子),改名邱峰(史载,东晋诗人郭璞说“此地宜城”,故安庆别名“宜城”)。

革命的气氛渗入到每一个地方,有一天,我的外公在家里亲自动手“破四旧”,他一个人把屋子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瓷器,首先是条案上“左瓶右镜”,再拿其它,一一搂抱着,走到院子里的角落,扔在砖墙上摔碎,嘴里说着,我们家要带头“破四旧”。瓶瓶罐罐上原来的山水、人物,立刻变成一堆五颜六色的碎片。外公瘦削的身材,光头戴着圆框眼镜苍白的脸容,院子角落一堆瓷器的碎片,“砰砰啪啪”清脆的破裂声音,至今我还能看见,也还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脑海里。

一直在别扭和不快之中,时光在消逝。名字第一次给了我舒畅高兴的感觉,是进入初三年级的第一学期(恢复提倡读书的短暂时期)。我是学校团委宣传委员,被认为是学生干部中比较得力能干的,指派到一个比较难搞的班级,协助班主任老师工作。班主任老师是“文革”前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上他的课,按照现在的说法,那是一种艺术享受,宛如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至今我们同学聚会,每每都要说到这位老师讲的课,《武松打虎》那篇课文怎么讲的,一众人等绘声绘色地说将起来,手舞足蹈,吐沫飞溅,于烟雾缭绕之中沉浮于杯盘狼藉的包间。

安庆一中,百年名校,学校前身为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创办的安徽全省师范学堂,由近代启蒙思想家严复倡议主办,首任监督为桐城派后学大师姚永概,先后易名为安徽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安徽省立第一中学等。有此悠久历史,安庆一中也就聚集了一群有学问的“老怪物” (当年我们学生私下的称谓):有从北京中科院下放的物理学研究员,北京某大报的副刊编辑,有从名牌大学下来的讲师,有天主教堂出来独身独居的老修女,有过去“国军”军校里的高级教官。当时,很多父母都想办法,让自己的子女进入安庆一中读书。这也是很奇特的事情,窗外是一派革命运动的风起云涌,而百姓的心里却对历史沉淀并且确认的对象念念不忘。

班主任老师介绍我,首先在黑板上写了我的名字,汪骢。他写字好看,上课板书讲究布局。那两个字笔触很深,字迹也就醒目。老师说道,这个名字叫的不错,不俗,是有些讲究的。我比较喜欢研究别人的名字。大家也仔细看看,家里有一些古旧书籍的,回家可以查一查。于是,一众人等就从四面八方来看我,眼波流转,笑脸灿烂,向日葵,都是艳阳天下的美少年。喜欢琢磨别人的名字,一些大人物、领袖,也有这个爱好。比如毛泽东。他经常根据一个人的名字,引经据典,谈笑风生地说起一大篇历史典故,并且还问起是否跟某个历史名人是一个家族等等,高兴了,还要给人改名、起名。

对我的名字直接并广泛地表示漠视、藐视的,是在我插队当知青的那几年。可以想象,我在各种场合需要写名字的时候,当解释、示范等等都归于无效劳动,所遭遇到的种种难堪,以及由此引起的不痛快,这一切带给我的心理影响,不说也罢。

1978年2月,我考入大学,那一大拨人统称为“77级”。当那个如影随形强加给我的名字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我按捺不住恼火的感觉了,认真想到要纠正这个错误,要恢复我的名字。因为这可是上了大学啊,高等学府呢。我到了系办公室,说明了来意和要求;一位中年男士很认真地说,改名字不是我们系的事情,你需要去派出所办理。

办公室的一位女士看了我写的名字,说道,你现在的名字多好听啊,为什么要改呢?这个名字老气横秋的,还有一点封建色彩吧。我说,不是改名字,是恢复我的真名,因为我原来就是叫这个名字的,是他们搞错了。中年男士见我有坚持的意思,于是说道,建议你去“校办”(学生处)去问一下,看他们怎么办。

于是我又找到了“校办”,记得工作人员马上翻查了一下类似文档的东西,说道,你的所有档案都是某某地方转来的(插队的公社),组织上写的东西很清楚,我们没有搞错。改名字就是改档案,必须要当地组织出具证明。当时听了这话,我立即想起了准考证上的名字,是的,他们没有搞错,准考证上贴的是我的照片,名字却不是我的。那次考试,决定了一个人的前途命运;也在无意之中再次决定了我的名字。这在如今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记得,当时我站在办公室的地面上,无言以对,百口难辩,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于是,认真考虑去派出所改名。假期回家父亲劝我说道,大学也就几年功夫,一毕业就分散到各地,等到了单位再考虑吧,刚好也是一个人的人生起点。父亲言之有理,何况他一直是做党务组织工作的。

我不知道,大学四年同窗期间,我顶着“汪聪”这个名字给别人的印象是什么?大家又哪里知道我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1980年代初,北京第一座人行过街天桥位于西单,不远处即是商业部

 
重要的事情又出现了。毕业了,当我拿到组织上打印好的工作派遣证的时候,持证人名叫“汪聪”,报到单位国家商业部干部局。因为在校期间,读了几本欧美现代派小说,对于个体在社会关系中自我确认的问题,“荒诞派”文学有很丰富、很深刻的表述和描写。我当时对此感同身受。

1982年春节,初六过后第二天,我启程赴京报到。母亲特地给我制了一身“行头”,如此打扮:三接头黑色皮鞋,一套“的卡”灰色中山装,黑色围巾,外加一件新的军大衣(40年之后观摩当年的照片,喜感、滑稽感、陌生感),这是当年一个男青年流行的标准装饰(以后,我了解到,1980年代一直到1990年代初期,国人衣饰服装还比不上30、40年代之丰富)。

报到第一天,为了工作证上的名字问题,跟干部局一位分管的副处长戗了几句,如今想起来,总归是因为我不懂事。副处长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士,她神态严肃、不容置疑地说,汪聪同志,工作证的名儿今天就这样了,工作证必须现在办,没有证你明天进不了这个院儿。至于改名儿的事,你得先去改户口本儿,再到我这里改工作证的名儿。(出了干部局的门我就想,漂亮的女士好像应该都是待人和蔼可亲的,这个模样只能在电影里看到。)

我的具体工作单位是商业部糖业烟酒蔬菜局综合处。处长老D是苏州人,因为妻子是北京人,老D就讲一口苏南口音的京片子,语音软糯,却着意地蹦出儿化音来,听起来颇有意味,他人长得身材颀长,深目隆鼻,面容清癯。我的上司老D是一个很好的人,在我走入社会的初期,对我关心有加、帮助颇多,尤其是两年之后,我执意要调离商业部,遇到了一些阻力,我的上司老D伸出援手,帮我跟干部局沟通,我一直对他心存感激,不时怀念。

上班后不几天,就有人告诉我老D的一些背景故事。老D“文革”前“人大”会计专业毕业,是局里、部里领导们倚重的大笔杆子,多年来给平行的部、委、办,给国务院分管领导的文件,大多出自老D的手笔,但老D却不是共产党员,在国家部委机关,也是极少的个例了。老D的妻子是著名的教会学校北京“贝满”女中的毕业生,他们是“人大”的同学。老D的妻子比他进步快,职务高,当时已是一个业务局的副局长,我们就喊她J局长。

因为在一栋大楼,老D的妻子开会、办事不时地路过我们局,走进来,先问候外间办公室的几个人,然后走进里间办公室,在老D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一会儿,什么也不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工作。老D嘴里咕哝着妻子的名字,也不抬头,说,J德敏,你有啥事儿啊?J局长说,干嘛,不能来看看嘛。有时候,J局长看见老D在写字,就把双臂伏在办公桌上,凑近去,也是静静地看,脸上满是笑容,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她对老D的欣赏之意。老D写得一手端庄刚劲的小楷,自己说是童子功。有此特点,老D给上级呈报批复的文件,就极有规格的用毛笔写字,铁钩银划,看上去有字帖的感觉。

老D有些不耐烦,说,J德敏,你赶紧走吧,忙你的去吧,我这里忙得很啊。J局长笑着揶揄老D说道,这个大院里就是你忙吗,大秀才,臭老九的脾气我看也是难改。待J局长走后,老D却又放下毛笔,手指夹着一根烟踢踢踏踏地走出办公室,边走边转过头对我们说,J德敏一来,我头都痛。我们几个人却看到,老D说话时却是满脸的笑意。有年纪大点的女士就回应道,人家看看不行嘛。于是,几个人就哈哈笑了。

在商业部待了两年,我跟着老D多次出差,在北京各处机关办事,俗话说就是一个“跟包的”。比较重要一些的就是跟着老D去中南海开会或汇报。

我记得1982年5月,要召开全国蔬菜工作会议,落实制定的城近郊区普遍种植蔬菜以保障市民生活需要的政策。这个文件以及各项规章的起草就出自老D的手笔。会前,要跟大领导汇报。我跟着老D坐进一辆青灰色“伏尔加”轿车,出大门右拐掉头,径直走西长安街,六部口十字路口左拐,沿着红墙开出去一段进入中南海。这样的会议都是部长、分管副部长带队,几个相关的司局长跟随,但汇报具体情况又都是办事的处长。

那一次会议是姚依林副总理主持。我们进入会场时,人还没有到齐(农、林、供销、交通、工商等相关部委参加),老D很熟练地找到最后一排的一处角落,坐下,手臂叠放在肚子上,双目低垂半闭,跟谁都不说一句话。因为他这副模样,搞得我有些紧张,不断地东张西望,担心此时大领导要招呼老D什么事,我在旁边清醒地坐着,成了替他望风的了。老D听我说了名字的事情,提笔写了两个字,端详一番,在“骢”字上画了一个圈,说道,蛮好蛮好,当然还是这个字好。
 

1980年代初六部口大街,右边就是中南海红墙,沿墙往东南依次是:北大红楼、北海和南海子、故宫护城河和城墙、五四大街、景山,是一条四季都很美的路线,百走不厌,可以说是北京的一个缩影

 
我办事性子比较急,第二天就跑去辖区的派出所,以为很简单,却又吃了一个闭门羹。得知我是商业部的,给予的规格还算高,所长亲自接待了我。所长靠在椅背上,在一束斜阳的光柱里眯着眼睛说,你得先拿个证明来啊,不然的话,怎么证明你是商业部的人呢?你先回吧,让你们保卫处给开个证明,啊不对,你们是干部局。

大家都知道,开证明,这是每一个中国人生活中都有的经历,什么证明这个、证明那个,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有关部门乐此不疲,互设机关,互设门槛,说到底是各谋权益。一直到2015年5月,李克强总理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还斥责有些地方主管部门,因循守旧,衙门作风。

晚上下班回到宿舍,跟同居一室的老Z说了情况。还没等我说完,老Z就显出一脸的不屑的表情,哈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双手合拢插进自己的两腿之间,再弯下腰来,两只杏眼黑白分明直直地看过来,语气十分地诚恳,说道,我说小汪啊,你呢……书读过不少,可是都读给脚后跟了;人也还聪明,可是到了实用处就抓瞎。一口的东北口音,一手打一手摩挲,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我听了,停止呼吸,胸膈憋闷,气不打一处来。

老Z不止一次地这么说话,对我这么说,对同宿舍其他几个人这么说,进而对一走廊单身宿舍刚毕业的大学生也这样说。老Z是何许人也?老Z非老D,其实不老,才1949年生人,不是10月1号,可是后来他自己改成那一天,其用意和用心昭然若揭了。高二那年去内蒙古插队,种地放羊凡6年,后去山西阳泉煤矿,当过井下挖煤工,后抽调文艺宣传队,又到矿上工会当干事,如此又是4年。必须要说一下老Z的形象,虽是东北人氏,却是二短身材,皮肤白皙,脸若银盘,还生得了一双女性似的杏眼,弯弓眉元宝嘴。分到单位认识了没有几天,老Z就在众人面前说,从小就有大师高人说了,男人女相,此乃大福大贵也。

老Z是标准的干部子弟,其老爹“文革”前就是山西某地的行署专员,老妈是吉林省某市卫生局的局长。老Z其生也晚,因为他多次说,我其司(实)应该出参(生)在世纪初年代,也是一代党和国家的开创人之一了,再不济也生在20年代,投笔从戎,现在也是军、师一级的政委了,怎么如今混到这个份上,跟你们这一帮小狗仔子住单身宿舍呢!

我们二十四五岁一干人等听了,咂巴咂巴嘴,七嘴八舌地说道,那不一定,也许你早成为烈士了,我们小时候向英雄纪念碑献花的时候,心里想着,是你的鲜血染红了红旗的一角,变成了我们脖子上的红领巾。有人说,我们看着你就有点像政委,这么着,为了实现一下你美好的梦想,我们就推举你当政委,单身汉团的政委。自此之后,老Z外号就叫政委。

那些年,商业部分来的大学生大多住在三里河靠近国家计委那一片,是办公室改造的集体宿舍。老Z是某重点大学经济系77级的,学生会主席,在校就入了党,是带了帽子(重点培养对象)来的。下班之后,一帮单身汉都聚拢到我们这间屋子,经常的情景是,老Z站在房子中间,我们都坐着,听他白呼。老Z在各方面确实比我们高出一大截,社会经验丰富是当然的了,他知识涉猎广泛,读过很多书不必说,还多才多艺,歌唱得好,手风琴拉得好,笛子吹到接近专业水平,乒乓球打得好,俄语具备听说能力;对于党史国故、名人珍闻也知道不少,常常随口就来,让听者为之一惊。

老Z还有一点跟别人不一样,他特别强调在年轻的时候要认真读几本马、恩的代表性著作,说道,在一个以马、恩理论作为立党立国之本的国家,不了解这个理论到底怎么样,那这个人始终是糊涂的。在他的影响之下,我读了几本马克思、恩格斯的原著,其中有《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等。

老Z对文学和艺术涉猎之广泛、读解之丰富,让我这个中文系毕业的很吃惊。我跟他认识的当天晚上,老Z就说,小汪啊,你背唐诗宋词的上一句,我接下一句,看我能接你多少个来回。颇有叫板之意。结果,几轮下来,我不行了。

我不服气,说,中国古典文学非我所长,我喜欢外国文学。老Z说道,外国我不敢说太多,咱说俄罗斯文学吧,随你说哪一部作品,哪一个作家。结果,一个长长的书单带着作者、作品和主要人物的评价,足足让他说了半个多小时,单就《战争与和平》,就把我镇住了,我没有读过。其间,周围围着的人多了,北大的、武大的、厦大的、上外的,老Z说得更是兴起,在电唱机上放上唱片,“柴五”“肖五”轮流播放经典片段,配合他神采飞扬的讲解。

末了,老Z眼睛平视前方,说道,我观察好久了,我能为帅,而尔等只能为将。武大毕业的正喝着啤酒,举一举酒瓶子说,OK,就这么定了吧,但苟富贵勿相忘,我指着你封妻荫子呢。厦大的说,咱们是不是学一下,今夜来个歃血盟誓。上外的说道,啥意思,你们是想造反吗。老Z没有接他们的话,又说道,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如今,不想当部长的科员,就不是好科员。

过后,武大的私下跟我说,老Z这王八蛋有臆想症,或者叫领袖情结。我说,癔症不癔症的,难说,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老Z不是池中之物,又有家庭背景,看发展吧。

当时,老Z听了我说了情况,照例先把我损了一番后,说道,你这点破事儿,我遇到过多少。派出所那帮家伙,一听说你是商业部的,早就想巴结咱们呢,正好,咱也何不就汤下面,日后也用得着,孩子入学、夫妻调入办户口啥的,我这一段就为你嫂子办调动的事儿,去过几趟派出所。七八个公章,抵不了一个老乡,你改了户口上的名字,又建立了一层关系,可谓一石二鸟。

我问道,怎么才能一石二鸟?老Z无声地一笑,说道,你守着金窝银窝却拿不出玉米面窝头。看我没明白,老Z说道,糖烟酒蔬菜局,吃素的吗?我明白了,说,托人买烟酒送礼,进货价。嗨,我还不如找干部局开证明呢,花那个钱。刚毕业,我的工资加上几项补贴之类的,记得是63元左右(那时候,乘坐地铁1毛钱,不限站随你坐多远),买两瓶好酒也要十多块钱吧。老Z摇头,笑道,一根筋的思维方式。看来你对你们局的情况还不了解,你们局是部里数一数二的大局,有9个处室对吧,单是那酒类处,就管着全国的酒类生产计划、调配、库存、评级等等,还有协作外贸部做酒类商品的进出口贸易,每月有多少各地的样品酒送进来。

这下我听懂了。糖烟酒蔬菜局除了文字上标示的行业,还有小食品处、奶制品处、干果处,我办公室的抽屉里不间断有这些东西(小包装)。但是,局里有规定,除了业务工作的需要,样品酒是不准动的。我沉默不说话,尔后才说,我拿几包奶粉、几包干果也行吧。老Z呲了一下嘴巴,咋咋有声的,说道,我说小汪啊,不大气,你这样以后怎么挑大梁,有道是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人家在四川饭店(位于西单商业部斜对过的小街)请吃一顿饭多少钱,你知道吗,喝什么酒你知道吗。你自己琢磨吧,我也只能说到这里,怎么办是你的事。

我所在的办公室东边的窗户能俯视繁忙的西单路口,远处可以看到六部口大街。第二天上班,等工间操期间几个同事都出去了,我走进老D的办公室,说了一下想法。老D不抬头,待他听明白了,抬头盯我一眼,把毛笔放在笔架上,说,小汪,你才上班几天,怎么就学会了这一套猫猫狗狗的事情,啊,是谁告诉你的,你是跟谁学的,啊?我很吃惊,据我观察,老D是一个性格比较随和的人,这样严厉很少见。

我解释说道,就是想搞好关系,一举两得。老D点燃一根烟,吸一口说,我们是中央国家机关,这样子提着酒瓶子去求人,丢人吧,我都替你丢人。你有事,我可以帮你说话,干部局的Y局长是盐城人,跟我很熟啊。我听明白了,马上站起身,说,处长,您批评得对,这个事情我考虑不周,也不对,还是走正常程序吧。

当天下午快下班时,干部局电话叫我去取开给派出所的介绍信。我走进院子的另一座大楼,在大厅等电梯的时候遇见了J局长。她一看见我,就招手让我过去,引我走到大厅的一角,神态很关注地看着我,好一会不说话,我立即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心里直是叫苦。J局长说,中午吃饭你们老D跟我说了你的事儿,老D那样说你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人不懂这些事儿,是个老古板,那些送来的酒算个什么,也是给人喝的嘛,到后来也都不见了,自己人能用到办事的地方有什么不好啊,我说老D了,他会帮你办的。

末了,她用一种专注的眼神看着我,轻叹一声说道,你们一帮年轻人,远离家乡父母,一个人,什么事都需要靠自己,不容易啊。我记得,那是一种母亲才有的眼神,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动。J局长说,我大儿子去年考上了北大中文系,以后要向你多学习。我赶紧说,了不起,那是高材生,我应该向他学才是。J局长说,回去吧,不要想太多了,老D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他还是很欣赏你的。

我看着她走去的背影,心里想,什么叫见微知著,什么叫理解人、会用人,这就是,J局长就是。又想,特么的老D,你老婆就是比你强,就你这犟头,干到处长也就到顶了。

回到办公楼,楼厅间已是人流迤逦,笑语嘈杂,到了下班时间,每个人几乎都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中午在食堂买的食物,有熟菜、有半成品菜,单位食堂物美价廉,一份红烧肉(全都是肉)分量很足,0.15元,一般的蔬菜5分钱。

那两年,有中学和大学的同学出差、旅游来北京,赶上跟我一起在单位食堂吃饭,无不惊讶饭菜之好、价钱之低。走进办公室,外间的人都走了,老D见我进来,远远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我不说话,我磨磨蹭蹭一会,转念一想,就进去对老D说,刚才J局长也批评我了。

此话一出,老D就笑出了声,说道,哈哈,小汪你真会说话,哈哈。而且,老D说着就变换了神态,低眉顺眼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些羞赧的红晕。我观察到了,心里一动,想,哎,老D真是一个好人。老D很优雅地边穿外套边说,你去找酒类处的L处长,啊,认识吧,我已经给你说好了,你去吧。

带着两瓶酒,在民族饭店前面公交站等公交。一个月后,我买了第一辆自行车。为什么说第一辆,因为北京当时流行“被偷车”,在购买第一辆小轿车之前(1997年4月),我记不清被偷了几辆自行车。当时这俩“永久”,凭票才能购买,是我家一个远房的亲戚,印尼归侨,她的亲戚从国外寄钱,每一块钱给一张外汇券。我去看望她,带了一条大前门香烟(市面上节假日凭票供应,也只有一两包),让她老人家喜出望外,一高兴,就送了我100张外汇券。我用120元钱,再加100张外汇券,在西单商场出口商品专柜购买了一辆“永久”。如果不是这样,需要登记排队购买(大半年到一年时间)。等公交车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应该用报纸包装起来),那两瓶好酒在网兜里露出来的著名商标,引得周围等车的人不断地侧目而视。

1980年代至1990年代中期使用的外汇券,在当时的黑市上,有倒卖外汇券的,属于违法行为


 1980年代初,北京西单商场凭外汇券才能购买黑白电视机

 
回到宿舍,老Z见我就问,怎么样,得了吗?我点头。老Z看我带回来的两瓶酒,他弯下腰来,手抚摸着商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消失。老Z眼睛看着地面说道,我说小汪啊,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到,你不会就拣两瓶一般的好酒吧,你不知道十大名酒是啥,我担心呐,可不,这还真让我担心着了。我不明白,说道,这酒不好吗,汾酒,泸州老窖,外面肯定买不到的。老Z叹气摇头,说,你看你呀,好不容易开口,求爷爷告奶奶的,你咋不拿那个五粮液、茅台呢?

我想起来,当时地上、桌子上、柜子里,五彩缤纷挤挤插插琳琅满目(对酒我完全是一个外行,即使到今天我还是不会喝酒,滴酒不沾),在匆忙之中扫视一遍,我拿了有印象的两瓶,也确实看见了五粮液,脑子一闪念,觉得太贵重了,没敢拿。知道五粮液,是因为1980年代初,这酒的名字如雷贯耳,有人说分房子找管事的说情,拿两瓶五粮液送礼,基本就成事了。

正在为老Z说的话恍惚,又听见老Z用戏谑的口气说,书呆子在哪儿呢,就在我们宿舍内,就在我们身边。停顿一下又说,哎,这么的吧,你去派出所也没必要都给两瓶好酒,我跟你换一瓶吧,过几天你嫂子要来,我刚好想着要请客啥的,你看行吗。我脑子急转弯,明白过来,说,行啊,你说这么办行就行。

第二天上班,我从宿舍直接乘车去派出所。这回我知道了,事先用报纸包好两瓶酒装进挎包。因为提前打了电话,进门见到所长,就有了心照不宣的意味。所长满脸笑容,连声说,小汪你真客气,太客气了,不用这么客气,请坐请坐。我观察到,所长看酒的时候,跟老Z一样,也是低头眼睛平视,用手抚摸着酒瓶子上的商标,眼睛里有太阳的两点反光。所长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很多照片,他指点着说这是谁这是谁那个又是谁。接着说,别看我们这里庙小,可我们管着千家万户啊,这一片住着的大领导、名人有二十多个呢。可不嘛,我想,挨着西单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在附近这一圈儿住楼房的,大多非贵既富。

所长说,小汪,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好了。这话才是问题的关键,于是,我学着京腔说道,谢谢您了,以后少不了有求您的地方。(以后,我跟很多人一样,为孩子能进入好幼儿园、好小学,迁户口、改户口,都没少跟派出所打交道。)管户籍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警官,形象和待人接物的神态都是标准的北京女士模样,说,改名儿啊。从文件柜里找出我的户籍卡片(集体户口)。我说,不是改名儿,是恢复我原来的名字。

女警官听了眉头蹙起,撇我一眼,说道,那还是改名儿啊,不懂啊?我说,好好,改名吧,你说改名就改名吧。我写了一个很大的“骢”字,她接过看了,问道,这字儿怎么念啊?我说了。她说,怎么写啊,怪别扭的。我说,我写吧。女警官递过那张纸片(这张纸片到现在还是力重千斤),我用橡皮认真擦去一个字,仔细地写上我的名字,然后,我看着女警官提起户籍专用章,在修改的地方“啪”地盖了一个章(北京话叫盖戳)。一件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办好了。

至此时刻,用今天的一句时髦话说,我终于找回了我自己,并且完成了给自己正名的历史使命。

这是毕业之后,我在上班一个多星期之内办成的第一件事,对于我而言,其意义不言而喻。我知道,有不少人毕业之后很快改名的,各有其想法和原因。在自己的人生起点、事业起点,老Z对我的影响不可低估。

此事过了几天,大清早,我跟武大的在卫生间碰见,两人面壁站成一排,于两道水柱轰然声响之中,武大的声息悠然地说道,一石二鸟,你倒是也成了老Z的一鸟。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时却无言以对,沉默着不说话,想到,管它一鸟几鸟,能把事情办了就是好鸟。

那几年我们“同居”单身宿舍的一干人等,不仅是我,武大的、厦大的、上外的,无不受到老Z的影响,无不接受过老Z冷嘲热讽耳提面命父兄般师长般的教诲,而这一切的“待遇”,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迫不及待的、主动请求他指教的,因为我们不懂,不懂人情世故,而在我们这块土地上,懂这些又是何等的重要。

当年在老Z诸多的教诲之中,我印象很深是两句话:其一,不要否认关系以及利用关系现象的合理存在。马克思说,人是他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其二,关键时刻损人利己迫不得已,但是一定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而生活中大多数人却经常这么做,如果说前者是人性之私,后者就是人性之蠢,切记切记。

一年多点时间,老Z就分到了一套小两居的房子。我们帮他搬家,打扫卫生,赫然见到老Z在1983年中期就拥有了彩电、冰箱、双缸洗衣机等,这些当时让人“望而生畏”的奢侈品。

在我们眼里,老Z创造了多个第一:第一个出国,随第一批经贸团到访日本;第一批公派英国短期学习;第一个跟随时任总理沿铁路陇海线视察各地;第一个解决“处类”(处长),以后也是第一个升任“副司”。那些年,我们对于老Z当年说的话不再怀疑,老Z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老Z就是十几年之后的部长。所以,当老Z为感谢我们帮他搬家在新居里请吃饭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的心理有了很大的改变,言语之间有了恭敬的意思,有了一些拘谨,少了以前很多的插科打诨。

那一晚的推杯换盏之中,基本就是老Z的侃侃而谈,老Z柔声细语地说道,你们还年轻,机会很多,不要看到这些东西就以为我怎么地了,(他手画一圈屋里的东西)反而是我要加快步伐,不然的话我就没有机会了。

老Z搬出去之后,我们联系就很少了。我们几个人多次聊过,“同居”一年多,从老Z那里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都是老师和父母没有教给的,都是社会生活中有用的。以后,我们几个人每隔一两年聚会一次,席间,武大的就学着《孔乙己》一文中的词句(孔乙己还欠着十九个钱呢)说,老Z还没有当上部长呢。

又过了五六年,在座的官儿多半是“副局”了,武大的还是学那个腔调,说道,老Z还没有当部长呢。那些年,我也特别关注国家部委领导更新的名字,一直没有看见老Z。

2008年之后,我们再聚会,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人再提这个问题了。我们当然感到很惋惜,老Z止步于正局级。我们那一拨77级、78级本科毕业的,分配到中央和国家部委工作二三十年,只要不呆不傻、不犯错误,摸着脑袋基本上都做到了司局级。

再后来,我又特别关注媒体有关反贪腐的报道,我相信其他几个人也会这样,带着疑问。终于听到老Z平安“降落”的消息,又听到他合伙几个人办公司的消息。2018年中秋聚会,我获悉老Z如今在洛杉矶落户了,跟老婆孩子一起生活。

2020年1月,我跟妻子、孩子开车走美国1号公路,从旧金山到洛杉矶,住了几天,其间还专门去看了一位女同学,但我却没有联系老Z。往往就是这样,对于你一直关注的人,对自己年轻时候影响很大的人,时间越长,越是经常想起,却越是没有见面的动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意思。那几天,当车子在洛杉矶到处转悠的时候,我特别希望能看见老Z在某一处街角、在某一家超市突然现身……

因为,2008年奥运会之后,在三里河一处商厦的大门口,我停好车出来,刚好看见老D,他走路的背影我很熟悉,果然一转身,我就认出来是老D。我跟在后面紧赶了几步,老D转身过来站住了,眼睛直视前方,嘴唇唏嘘蠕动,原来老D是在等他的老伴,对面就走过来J局长,距离我咫尺之遥,J局长步子有点迟缓,她认不出是我了(那个时候他们的年龄已接近80岁了)。我没有喊他们,虽然我心里有一股热浪在涌起,但是,我不喜欢那一套格式化的寒暄,我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俩,心里祝福他们俩,我觉得这样就好,也足够了。

几十年来,对于名字为什么会长期遇到各种麻烦的境遇,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引起各种各样的事情(还没有说在银行存、取款的事),我的理解是因为汉字改革引起的。由繁体字改为简体字,偏旁的“马”是简体字,而“总”却是繁体字,无论依照繁体字还是简体字的规则,这个“骢”字的写法都是不合理的,而应该写作“驄”或是“马总”。

解决我多年的疑惑,获得这个认识,还是2000年初夏,我到台湾担任驻台首席记者期间,入岛之后各类证件的名字都是繁体字,在各种场合介绍我的身份也都是繁体字,而且没有一次出现错误。在台湾跟我1993年在香港的感觉大不一样,我经常一个人在台湾的大街小巷溜达,第一次感觉汉字是那么美,让我驻足看,看不够。

很多次我到台湾人家里、企业和团体做客,台湾中年以上的人,听见客人说自己的名字,都是很恭敬地说道,请指教是哪个字?当看见我写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大多又都是神情释然,说道,了解了解,这个字古诗词里见过蛮多的。或者说,这个名字写起来蛮好看的。汉字的造字法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法结合,但是,简体字的改革完全打破了这个法则,造成文字与它的实际涵义指向性的脱节;(我并无意要恢复繁体字,这是一个大题目,非我能力可以说清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中华文化悠久历史在几代人中间的传承和教育的脱节。

如今,我们在日常生活之中,频繁使用的一些词汇和语句,还很顽强地保留有以“文革”为代表的“文化”痕迹。对此,由于个人名字的原因,我又比其他人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心理感受,当然也多了一些思考。
 

作者策划并负责的大型电视节目,播出后在海内外引起很大反响

 
2010年春,我和弟弟(他的名字也是我的祖父起的)陪伴父亲游览黄山,事后又专门回老家看望。那一天上午,有少见的蓝天和白云,阳光很好,我们一行人沿着山路前行,左边青山起伏如奔涌之势,右边绿水蜿蜒有飘带之形。爬上半山腰,父亲不住地喘息,在一处向阳坡地,他指着一处圆丘对我们兄弟俩说,这里葬的是你们的祖父祖母。香烟缭绕之中,我注视着墓碑长久肃立沉默不语,给我生命的人和给我名字的人,如今都在这里,我体会到了生命之重也体会到了生命之轻。 
 
每一个个体的生命其诞生和生长都是偶然的,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家庭和他的经历却对其有必然的影响,而在几十年的职场生涯之中,一个人名字潜移默化的影响力是存在的,所以,中国人对于给孩子起名字从来都是很重视的。名字给你时时处处的暗示,给你激励和希望;在你命运征途徘徊、失落的时刻,在你生命中遇到的至暗时刻,你可以伸出你的手,扼住命运之神的喉管说,你曾经许诺给我的,你是否忘记你的诺言。

我的名字从我记事开始,就给了我很多麻烦、很多特别的经历和特殊的心理感受,进入中年阶段之后,我却经常对此怀有感恩之情,除了首先感恩我的父母和祖父母,还要感恩生活给予我的多种境遇,让我体会到了一些别人难以体会到的感受,遇到过别人难以遇见的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让我多了一些对于大千世界的认知和思考,这种种的境遇和心理都化作了很珍贵的记忆,很丰富、很有色彩,沉甸甸的都是生命的充实感。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在我几十年的职场生涯之中,因为有两个涵义截然不一样的名字,并且在实际生活中交错出现,无形之中似乎拷贝了另一个“我”,经常给我提供了一个旁观者观察的视角,这个“我”的所作所为、言谈举止都在我的观察之中,因而就多了一份警醒,多了一份超然,也多了一种格局;从而对于人类自身的境遇多了一番另类的反思和观察。感谢生命,感谢生活。
                     

 2021年1月29日初稿

 2月3日修改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给老编续杯咖啡
请摁下打赏二维码吧

似水流年
宋毅:初到中央团校的日子
严向群: 进出农业部,
经风雨见世面的两年
李培禹:我在《北京日报》三十年
林晨:毕业三十年
刘澜昌:罗湖桥那边的记者生涯
黎箴辉:我在美国当医生
黄国杰:归去来兮,新三届洋插队
孙瑞祥:我的两栖人生四十秋
1982年大学毕业遭遇“拦路打劫”
陈小春:太平洋两岸的穿梭人生
梁昌年:我在英特尔做工程师
詹国枢: 我为什么不愿当市长
周大伟:我的战友王朔:
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的故事
葛有彦:三进郑州,
从一个人到三代八口之家

陶洛诵:人 · 岁月 · 生活

师为公:最后的造型艺术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2
我们不想与你失联
备份新三界
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公 号 征 稿主题包括但不限于童年回忆  文革  上山当兵月  青工光阴  高考校园  浪漫  菁英职业  学术  家国……新三届人一路走来的光阴故事40后、50后、60后的关注热点都是新三届公号期待分享的主题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并数幅老照片投稿邮箱:1976365155@qq.com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