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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丨李知生:我放的小羊,高价卖给驻军汽车连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5-24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李知生青岛人,1951年生,青年时经历坎坷,逃荒东北十六年。爱好自然地理与人文历史,先后出版著述多种,在许多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上百篇。2016年至今先后担任即墨地方志学会会长、顾问,专注地方历史研究。


原题

儿时放羊记忆




作者:李知生

1959年,大姐所在的即墨城关人民公社“红专大学”解散,学工、学农的一揽子家底分配,大姐抓阄到一只大绵羊,份额过大要贴钱,家里没有钱便与同学调换成一只小绵羊儿。
1959年6月即墨县城关人民公社红专大学师生毕业留念,我大姐四排右四

小绵羊儿可漂亮、可好看了,是只母的!一身软软光滑的乳白色拳毛铮亮,两只眼睛周围环绕着乌黑的一大圈黑毛,与全身的乳白色毛色形成鲜明对立的视觉格调。特别是小绵羊儿屁股上那坨趴趴着的小尾巴,不是人类习惯了的猪、狗、山羊的长条尾巴,而是不大不小,正好遮盖着屁眼儿的一坨巴掌大、肉乎乎的奇妙小坨坨肉儿尾巴,外面与身体一色都是软绵绵的羊毛,里面一面没有一丝羊毛,而是非常雪白细腻娇嫩肉滑热乎乎的肉体!
小时候淘气,经常托起小绵羊儿的尾巴来用指头在细嫩的皮肤上划几下,刺挠戏痒的小绵羊儿直跩横身子撩蹄子。小时候心里(那时候大人说什么事记不住,就说你好好心思心思,到老就以为想事情是用心,而不是用脑子了,呵呵!)也寻思;人家猪狗什么的腚上都是一根鞭子样的尾巴,你怎么就是一坨坨肉儿呢?!
抱回家后大人都参加人民公社集体劳动,我当时还没有上学,放羊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记得一开始都是父亲上坡劳动时抱着,我在后面跟着,到了地头父亲放下后开始生产队集体劳动,我就看着到有草的地方啃草去。在一生当中的记忆里,那时就是一个饿!一个学龄前的孩子,放着一只断奶的小绵羊儿,水和零食一点儿都没有,一熬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每天饿得天昏地转,一塌糊涂!沧桑东北当“盲流”十六年回到故土后,看到老家四周都有山岭,而小时候怎么就没有一点记忆呢?真是饿昏了头!
小绵羊儿听话,到了有草的河边田埂,就使劲的吃,不时的抬起头来看看我,生怕我跑了!小肚子吃饱了,就凑上前来依偎着我休息,倒嚼肚子里储存吃进去的青草树叶。我当时很不懂;小绵羊儿怎么还要吧唧着嘴将肚子里的草再嚼一遍呢?
记得父亲有时候不上坡,去干别的,就让我自己领着小绵羊儿去野地里吃草。小绵羊儿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没有拴着、牵着,出门放牧时都是我前边走着它它它后面跟着,大约是女性母羊的原因吧,非常胆小、非常听话,走在大路上总是不差半步的紧紧跟在我的腿边,有时看到轰隆隆的大卡车经过吓人的场面非常吃惊,就将脑袋插进我的两腿胯间,顶的矮小的我都没法走路!
有时我偷懒不去北河沿儿(今龙泉河鹤山路桥一带)放她吃草了,就多次带着她来到筢头街东头的十间房商业局宿舍处,那里有我姥爷、姥娘的坟墓,大跃进时公社社员还存一丝怜悯,没有将其扒开掘毁。到了那里时我就将小绵羊儿领到原姥爷家菜园的沟堑上让小绵羊儿吃草,我就坐在姥爷、姥娘坟前的祭台石上,说不出是挨饿的浑身乏力、还是幼小软弱时的其他什么原因,就是在祭台石上静静的坐着,等待小绵羊儿吃饱后来到我的身边倒嚼休息后,一起回家……
十间房,我很怀念!本来是姥爷姥娘家的菜园地,土改归公后成为公产。我经常去放羊时,十间房的宿舍间里有一个与我年龄相当、瘦弱胆小的小男孩,大约是没有上幼儿园父母上班独自在家里非常寂寞吧,非常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搭撒舔摸着与我说话,趁势偷偷的、轻轻的、抚摸几下小绵羊儿的柔软卷毛。我看到了,也装着看不见,任凭他的爱抚。记得他将我偷偷的领回家,将糖罐里的白糖让我吃。
我也知道他父母没在家,他是偷偷的领我到家,所以我熬不住的馋,也仅是多少舔舔吃点就是了,免得让他父母看到吃的太多,为难他了!他当时就是为了多次抚摸一下小绵羊儿,给了我好几本连环画,多可怜在家里独处的孩子!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我从东北回到故乡以后,曾经打听过他的历史,知道他后来已经是即墨县商业局的中层领导,也就不去骚扰人家了,我童年记忆中的玩伴朋友你好!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石龙”(即墨方言读龙long为陵ling)这条人工堆砌的拦河石坝,是北阁里街于氏家族的人们,为了不让河水冲毁河东岸的土地和坟茔地,砌起的一条挡水西流的拦河坝。坝址在今鹤山路龙泉河桥址处。历史上的即墨城人,称那条在城南的河为南河,称城后的这条河,为北河,今改称龙泉河。这两条因城而分的河流,其水质和沙石,完全不同;南河白沙轻软,水流潺潺,沙是崂山花岗岩研磨的石英沙,水是崂山流出来的甜水。北河沙质色深,水质厚重,沙是火山岩酥蚀后的深褐色岩粒,水是北部丘陵地带渗出的地表半漤水,洗衣服还可以,如果饮用,就远不如南河水了。
石龙,是记忆中北河上夏季一段十分幽静秀美的好地方。那时这里树荫夹岸,沙软水深,东岸垂柳拂拂,簇簇修长的枝条一直低垂到河面的涟漪之上,摇摇曳曳,引得不少鱼儿在期间游来转去,希冀着枝条上能掉下一条小青虫或者一只小甲壳虫什么的美味佳肴来享受一番。
水边上那些生长旺盛、青绿鲜嫩的圆杆油草,上边趴着许多长不大的“姑姑子”蚂蚱和浑身娇嫩跟油草一色难分彼此的油蚂蚱。这些蚂蚱多的成摞成对,有的一只大的身上可以背到三四只以上,都是大小依次递减一号的同胞们。如有闲心思,在草上一会儿就能抓到一小把儿,这些昆虫小动物在手心中一起“咕踊”,都想冲出牢笼,把手心拱得怪戏痒人的。抓的蚂蚱攒多了,就扔到河水深处,看到许多一拃多长的鲢子鱼和麦穗子鱼翻着银光闪闪的白肚皮,跃上水面来争相抢食,很是好玩儿。
还有河边的杨柳树行里,时常会从树身上摘下脱褪了的蝉壳儿,更有时会在树下绵槐丛的沙窝里,拾到几只带斑点的“麻姑㕱”——鹌鹑下的蛋。夏天以前我的小绵羊儿还没有和粮食局的羊群合伙,北河边上石龙这方有着许多乐趣的好地方,我成了那里的常客。
炎夏的一天中午,西下沿儿(殷家胡同西口,老公社医院东侧)的小屋内溽热难耐,大人们都在午睡,我悄悄地领着小羊儿出了门。小羊儿从来没栓过,很听话,我们一路沿着江家油坊、苏家窑、窑洼这些有树木遮阴的小道,向石龙方向河段走来。
夏日大雨过后的北河里,水涨得满满地,也清清的。在骄阳的暴晒下,我走的很急,小羊儿跟着也是一路小跑,热得张着大嘴直喘气,不时发出“咩咩”的哀叫声。我当时出于好奇心,急着要到石龙上去看看有没有象南河大坝(今胜利街小学南墙外东侧河段)那样;一到炎夏中午,就有大鳖领着庞大鳖子鳖孙家族,到河面上遨游戏水的壮观场面。
总算离着石龙不远了,我拍了拍小羊儿的脑袋,小东西知道到了地方,累得一屁股就歪快到大杨树下歇凉去了。我脱下布鞋来,涉过石龙傍岸处一段有水的破损处,悄悄的俯下身子趴在石龙上向前爬去。爬到石龙的末梢河中心时,我轻轻地越过石龙脊背,向上游河段方向望去;没有见到想见的那种场面,只有一群鲢子鱼在水中翻上逐下,抢食着从树上和岸边飞落掉进水里的昆虫。
我屏息敛气的把深水处好一阵张望后,将目光转向了傍岸水中摇曳的垂柳枝条间。倏地,水面枝条间一对金亮艳丽的、团滚滚的水鸟映入了我的眼帘。小水鸟漂亮极了——五颜六色的彩羽毛,高高的红冠子,小巧玲珑的短圆嘴巴,高扬起的尾巴向前弯成弧形,和高高扬起的头冠一起构成一只五彩缤纷、富丽堂皇的元宝形小船。比正月十五元宵节时我们手里拎着的元宝形鸳鸯灯笼,不知要好看过多少倍!它俩并肩依偎在一起,凫在水面上打盹儿,不时被跃出水面抢食昆虫的鱼儿惊醒,抬头警惕的看看四下没有危险后,又收起翅膀来并肩而睡。
我看了好大一阵子,心道话;“如果能抓到它们,用笼子养在家里该多好看!”就细心的相属了一下它俩睡觉的水面,发觉根本无法接近它们,不等人到,它俩早就警觉醒了,只得作罢。我羡慕的看着这一对可爱的小鸟儿,心里喜欢的不得了,真想有个人来,马上问问这是什么鸟,这么好看。可惜此时正是一天当中太阳最毒的时候,人们都在午睡,没有人出来闲溜达。这时的河岸上,只有知了那此起彼伏的鸣叫声,有气无力的廻荡着……
我正在欣赏着这一对美艳绝伦的小水鸟,和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着,由于时间久了的缘故吧,小羊儿歇了过来,看不到主人的面,在树丛中一边奔跑着,一边声竭力嘶的叫了起来。两只可爱的小东西一听到小羊儿的“咩咩”声和奔跑声,马上急速的贴着水面飞起,向上游江家西流水坝方向飞走了。一个下午,我在这一带盘桓着,希冀着能再看见它俩那艳丽多彩的身影。可惜,再也没有见到。这也是我一生当中至今,在即墨大地上唯一一次见到的野生鸳鸯。
晚饭时,我把见到水鸟的形状向父母描述说起,母亲说那是鸳鸯,从前南河、北河都有,人们时常都能看到,现在人多树少了,加上被人们抓的,极少能看到了。
进入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以后,我在北京、上海的动物园里看到了鸳鸯,总感觉到不如我小时候看到的好看,可能是与人工饲养和野外生长有关系吧。闲暇时我多次向人们说起过小时候在石龙上看到过鸳鸯,人们听后总是摇头,否认即墨还有野生鸳鸯。90年代,我在清朝同治版即墨县志的《物产·禽属》篇中,确实看到其中有“鸳鸯”这一名称。1991年出版的新县志在《资源·野生动物》篇中说;“由于林木减少及环境污染等原因,……鸳鸯等已绝迹。”
大约在过了夏天的秋季吧?在当年的北河畔今天的龙泉河边,看到一个瘦弱的老人放牧者一群羊,我小、羊儿小、都是胆儿小,不敢靠边,远远的看……逐渐,远远的敢靠拢了!终于有一天,那个羊群的头羊,当然是只公滴!高大轩昂,一直脱离羊群,鄙视着我这个小绵羊儿的主人,直接走过来闻了闻我这已经吓尿胯间的小绵羊尾巴,然后友好的带着小绵羊儿加入了它那家口壮大的群体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由此我也因为小绵羊儿的缘故,加入到了这个羊群中。再以后放牧完小绵羊儿就挣脱我的束缚,不用领回家里去,跟着羊群到粮食局的羊圈里去了。这群羊的正头香主是即墨县粮食局饲养的,在饥饿年代人类都嗷嗷待哺的年代,那可是个不饿肚子的机关。放牧这群羊的老金头个头矮小瘦弱,嘴里一口金牙,大约是金牙的缘故,而被单位称之为金姓吧,我称之为金大爷。
在后来的放羊中,知道金大爷的老家是南京,非常遥远富足的地方,意境中那是个人世间的天堂,人人都能吃饱。老人家待我非常好,经常将改善伙食的包子给我留下几个,放牧归来后让我进他那窄小的宿舍里吃。我哪能自己一人吃下?在全家都在饥饿里煎熬的岁月里,我只能当面吃下一个,然后说吃饱了,就将剩下的带回家去……多么严酷的坎坷年代!
记得小羊儿入群不久,金大爷回了趟南京老家,临时换成一个非常美貌温柔的大姑娘来放牧这群羊。这个高大傲娇的大姑娘穿戴非常得体,除了一顶铁丝圈起的白布凉帽不换以外,衣饰经常变换,她那卓尔不凡的身姿,代表着她的身份,每当我领着群羊前行,这位大美女在后面催促着羊群横过马路时,无论是车辆还是赶路的人们都是非常礼貌的让行!当年人小不知不觉,如今步入老年回想起来真是美好回忆。
粮食局有地,都在即墨化肥厂后的老烟青路东侧烟台岭左右。那一带是山岭薄地,只能种高粱和栽地瓜。秋天刨地瓜时局里的工作人员全体参加劳动,大约是一个女文秘或者是会计吧,是玻璃花眼,领着她五六岁的小女儿,由一些大叔们用自行车带着,一起去参加劳动。小女孩儿穿着花裙子,戴着非常漂亮的宽边凉帽,小篮子里放着一些好吃的零食,大家一起赶着羊群,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到了地头后,金大爷就将羊群赶进地里去吃地瓜叶,然后老人等挥舞镰刀将地瓜蔓割下来捆起,那些大男人就开始刨地瓜。感觉也没有刨到多少地瓜,多数都被人们偷走了。然后装上来拉货的汽车后,人们还是走着回去。到了北河桥边看到清亮亮的河水,人们都控制不住了,纷纷脱下鞋挽着裤腿跑进河水里去洗脸嬉闹开心。这时一些男人们就不安分了,将这个站在河边洗手的小姑娘的妈妈,硬扯活拽的拉进了河里去嬉笑打闹着洗浴,把小姑娘急的站在河岸上啊啊大叫,而一大群在河边喝水的绵羊群,也都乐的看热闹,齐刷刷的站在河边围观着开心的人们……
1959年晚秋以后,大约粮食局也是粮食紧张了吧,将羊群全部宰杀了。我的小绵羊儿也就回归到了自己家。无粮无草家徒四壁的家里养不得小绵羊了,在生产队劳动的父亲脱不得身,让大姐将小绵羊拉到大集上去出卖。
2022年春节过后,已经步履蹒跚80多岁老迈的大姐,面对我对六十多年前这件往事的询问,顿时沧桑满面;她说牲口市上那些大人看到我牵着这么个漂亮的小羊儿来卖,都嘱咐我不要贱卖了,你要个最高价,我们帮着你卖好了。那天两个解放军当兵的来牲口市买羊,我就按照市场上的大人说的,咬着牙要了个最高价,已经忘了大约是60多块钱吧,两个解放军也没有回价,就一口价买了!我当时非常高兴,也不知道给那些牲口市的大人们买点烟点心什么的谢谢他们,一分钱也没花就回家了……
小羊儿卖了,我和我二姐那个想啊!想看看那可怜的小羊儿。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小羊儿被交通局原驻军汽车连买去了,就经常的隔着铁蒺藜网向里面看,看到里面有一只和它作伴的,拴着在一起吃草……
以后,直至老来,一回想这些往事,就抑制不住对往事的伤痛!
2022年3月13日校稿
 李知生专列
饥荒年间闯关东
白山黑水风雪狂
李知生:贫民大杂院,
从红火到烟消云散
迟到两年的毕业照,
打上火红时代烙印

东北“盲流”岁月,1969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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