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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老街 | 为了明天,保留昨天

2017-10-29 朱毁毁 朱毁毁的成都



城市的根基是传统和市井


在我的理想构架中,城市的发展是一个元素叠加的持久过程,那是一个文化多样性的互融局面:古老,摩登,本土,外来,一切元素的叠加皆是原有根基上的加固演绎,它的发展绝对不是一场革命。


一座没有根基的城市是可悲的,不幸的是,中国大多数的城市都在变得可悲起来。大兴的造城计划铺天盖地,一切似乎都是简单粗暴的推平重建,而新兴的建筑,永远是千篇一律的复制模样。


我不是一个保守的复古主义者,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中国的城市正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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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的是,成都在这近二十年的城市化大跃进中,以自己的方式保留了大量的原生城区。以其为载体,一种建立在饮食和娱乐之上的独特市井文化得到了保存。


中心城区部分老街的革新是成功的,它们与时代完美对接。从和尚街的棚户区到太古里的精妙冠古,数座埋没在断壁残垣中的精美历史建筑被拯救了出来,它们被翻修装饰变成了城市门面,承担起新的城市商业和文化职能,焕发出新的光彩。




但这毕竟是少数地缘上的幸运儿。


绝大多数老街的现状是慢慢死去的模样,它们大多数都已被繁华城区的市民所遗忘。只有世代居于此的老人和外来的打工者,仍然守卫着这些城市废墟。



对于老城区,关心成都城市规划的人们心情往往是复杂的。


一方面,破败落后的建筑和设施早已不适宜城市发展需求,卫生和安全状况同样堪忧,严重影响着市容市貌。如69信箱、存古巷等。


另一方面,这些老街往往保存着极具文化价值的建筑、遗迹,还原了老成都街道的肌理脉络,它们是城市精神的载体。如柿子巷、奎星楼街等。




飞驰前进的新时代之下,大部分人对于老街区的态度是消极的。但是,当我们跳脱出规划者的角度,用一个原住民的心态去看待它们,又是怎样的呢?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四位成都人的自白,看看在他们心中,成都的老街是如何的存在。





TaLia野人

原创设计师,古着爱好者

最爱十一街的苍蝇馆子





“我觉得我的身体里可能住着一个老年人,喜欢一切过去的东西。不管是过去的人们的服装,还是过去的人们的心态。


“其实也有可能,只是我不喜欢‘变化’。”





“我喜欢寻找古着,也喜欢寻找那些藏在城市中的老街。


“我的经验告诉我,它们往往会在某个繁华的街道路口出现,往里面望去,好像和外面的街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最爱的还是致民路附近的十一街。


“十一街很短很短,仅有百余米,短得不该被称为一条街。走到街口的时候,在这儿开了几十年茶馆的三嬢就会招呼你喝茶,亲切又不失尺寸。在街边藤椅坐下,10块钱的盖碗茶泡起,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围观婆婆爷爷们打麻将。


“经常能看到一个推着轮椅都要来打麻将的老爷爷。听他说,打麻将的常客有的都在这儿打了几十年了,天天都来,风雨无阻,热天光胴胴,冷天烤火炉。真的,成都人对麻将的热爱真是渗透进骨髓的。”





“不修身的西服、oversize的卫衣、鸭舌帽、贝雷帽、圆形硬礼帽……你会发现打麻将的婆婆爷爷们真的很摩登,果然古着这种东西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而且经常能在十一街看到一些摄影圈、艺术圈、文化界的名人在这里出没,常常都是这种情况:这桌是一群花臂少年在啃着卤鸭掌、喝酒划拳,另一桌是一群艺术家喝着淡茶,严肃地交流着学术问题,彼此之间互不干扰。


“这时候,我总是会感叹成都是一个文化大熔炉。”





“我觉得吧,十一街真是一个绝不妥协的地方,城市的忙碌和人情隔绝于这里无效。


“大家都在慢慢地喝茶,可能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和茶杯对面的人摆龙门阵,在现代城市是这简直罕有的体验。这里开了三十几年的苍蝇馆子名字干脆就叫苍蝇馆子,而且只卖中午,错过了就明天再来嘛。几家大排档共用餐桌,桌上面放的菜可能分别来自好几家馆子,老板们也不讲究,也不在意。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在这条破旧的街道上,仿佛不是那么大了。”




“老的街区不仅仅只是陈旧落伍的东西。在我看来,十一街的老居民和茶客,每个人都在用心地认真生活着。”






陈大喵

新媒体工作者

龙王庙正街原住民





“我是龙王庙正街小学毕业,在龙王庙正街住过8年,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岁月就在这里了。”




“离这儿几百米的地方就是IFS和太古里,那里以前和龙王庙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幸好还没有拆到我们这儿来。


“以前常跑去邱家祠堂找小朋友玩,在那个大大的四合院里面捉迷藏,当时只觉得邱家祠堂好大啊,常常在里面的巷子胡同里迷路。当年祠堂门口就在卖菜,现在的门口还是那个菜市场,而且规模更大了。放眼全成都,能在这种文保老房子前面卖菜的,也就这一家了。”





“龙王庙正街的路都没有五米宽,家就在学校对面。我的放学路就是这五米的距离。

 

“那时候,龙王庙正街还没什么餐馆,跟‘好吃’有关的就两家店——红星兔丁和韩包子。妈妈接我放学的时候,经常带我去吃韩包子,最多的一回我吃了13个(前4个有馅后面只吃皮),我妈差点就哭着求我别吃了。


“离开龙王庙之后,我还是会经常回到这里吃邱金小炒和绝城芋儿鸡,可以说,龙王庙是开启我美食天赋的地方。”





“人生中最早体会到优越感也在这条街。拿着5块钱(那个年代是巨款),在小卖部柜台前小手一挥对小伙伴说:‘你们要吃啥子?’欢呼声中,华华丹、无花果、咪咪虾条、麦丽素……小朋友们每个人都抓一手。”





“离开了才知道,龙王庙正街在网上被称为成都土著的聚居区,一条街上有很多个老社区。


“现在的街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是突然多了很多餐厅和酒吧,还好小时候大院里比7层楼还高的银杏还在。它只要一直在这里,那个蹲在银杏树下捡白果的成都小女孩就会一直住在我的心里。”




“我离开龙王庙正街已经很久了,也陆陆续续搬家过很多次。但是在我心中,我的全部童年,那个我人生中最美好最灿烂的时代,就是这条市井又可爱的老街。”







刘轩昊

高中生,基督教徒

四圣祠街是他的童年





“我的曾祖母以前就住在四圣祠街44号的院子里,就是现在市二医院地铁站B出口的那个老院子。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虔诚的基督徒。”





“我对她的记忆其实不是很清楚了,那时候,每个月都会和妈妈坐20路去二医院看她一次。


“祖祖那个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腿脚不方便,冬天的时候经常坐在院坝里面晒太阳,她养的一只橘色大猫会在她的膝盖上睡觉,而我坐在她旁边的时候,她会一颗一颗地剥生花生给我吃。”





“每次去看她,最令人期待的事情就是她会带我去教堂。”


“不是因为我喜欢教堂,而是因为在路上她会花两块钱给我买串糖油果子吃,那时候它的名字还叫做天鹅蛋。


“我现在其实不喜欢吃高油高糖的食物,但是每次在深夜想起糖油果子的味道,那种软糯的口感和芝麻的香味,还是会流口水,会想念这家店,还有我的祖祖。”





“那时候的四圣祠街,基本上和现在没什么区别,这些老房子比我想象中生命力还要坚强。


“但是周围的小区、写字楼已经开始把这里包围起来了。有时候从家里坐车到春熙路,我会趴着车窗扭着脑袋再好好看看这里,生害怕是最后一眼。


“关于祖祖的全部记忆,除了糖油果子的味道,也就只剩下这座老院子了。”





“祖祖以前常带我去的恩光堂,现在已经彻底翻新,我上次从这里过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了。


“那时候会有老年人的唱诗班,周天的时候都会有颂歌。我和祖祖就坐在下面,她总是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一起唱,那时候小,不懂歌词的意思,也就只是和着哼一哼。但是旋律至今都在脑海中。”





“祖祖去世之后,我继承了她的信仰,我的书包里至今都还留着她送我的圣经小册子。


“我去过世界上那么多教堂,但我却始终最喜欢四圣祠街的教堂。我也总是很想她。”





钟小喵

广告狗

常年在少城出没





“外地的客户问我最典型的成都是什么样子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是少城的样子。


“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原因,近几年我一直活动在城西的少城区域。关于成都的印象,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少城的模样。”





“人民公园对面的新华日报旧址,是我偶然间发现的一处民国老楼。对面就是游客最多的人民公园,但这边却是萧条冷清的样子。


“没有太多人仰头注意到巷子口‘近代优秀建筑’的牌匾,更别说走进去看一下了。”





“进去就是一个大杂院的天井,很多老年人和打工者还住在这个年龄快一个世纪的老楼里,院子里到处都晾着衣服,种着花,堆满了杂物。雕花老窗户也被改造成了油烟机,呼哧呼哧地排着炒菜的油烟。地上被餐馆后厨的油污和垃圾覆盖,难以下脚。


“说句老实话,这里完全是野蛮生长的模样,丝毫没有保护的痕迹,实在让人揪心。”




“不过整个建筑的模样还是依稀可辨的,主体是欧式的建筑风格,但却是中式的青瓦和木窗,白色的墙面上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泛黄和污渍。


“踩着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走上二楼,天井中回荡着收音机里川剧的唱腔,还有高压锅的气响、切菜的声音,空气中到处都是铁锅的油香。”





“作为一个吸猫狂人,老街区老房子里的老猫当然是我的最爱。它们慵懒又放松的样子,就像这个它们生活的地方一样。





“少城的街道就像蜈蚣一样,长顺街就是蜈蚣身体,其他的小街小巷就是蜈蚣脚。


“随便拐进哪条每条街巷,里面似乎都有惊喜等待着你。或许是一个美味的苍蝇馆子,或许是一栋有故事的老房子,或许是一家有意思的新店。”





“柿子巷则是这些小巷子中的一个杰出代表。柿子巷两边皆是围墙,于是店面们就倚墙而建,小小的一格,甚是可爱。在这条短短的巷子里,隐藏着多元的生活。”





“巷口的特呼尔宅子,据传是在全国都有名的骨科世家传人的诊所,而它的另一旁,又是一个精美的老门头,里面是一家中产阶级的私房菜。”





“巷子中段是属于年轻人的店面和属于中老年人的店面,有可以占卜算命的茶馆,也有老旧的杂货铺;有做陶艺的陶瓷店,也有市井的饺子馆、中餐馆。


“这里的一切都是小小的,精致可爱的模样。”



“巷尾,便是这条巷子的底蕴所在——王俊泽公馆。它是真正的没落贵族,一栋砖石和木头搭建起的别墅,哪怕是历经快一个世纪的时间,浑身散发的光辉与贵气也没有被磨灭。”


“少城是我心目中成都人生活状态的一个缩影。以前的成都人和现在的成都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在这里交融,彼此包容,互不相斥。


“它是新成都人和老成都人对话的一条纽带。”






四位成都原住民心中的老街,地位和意义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希望这些老街能够一直存在,熬过城市化的革新进程。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故步自封,任其野蛮生长是不合时宜的。这样的唯一下场便是:建筑和街区被侵蚀破坏 — 文化历史价值下降 — 被拆除。


我们需要一个解决方案,来安置这些古老的街区。





位于镗钯街的崇德里,是我心目中,旧世界与新世界沟通的最佳方案。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一位名叫王崇德的商人在此买地建房,因此取名崇德里。抗战时期,李劼人把这里设为嘉乐纸厂的成都办事处,成为了地下党的一个秘密接头地点。08年地震之后,崇德里老民居变成了危房,老居民们都从中撤了出来,政府也准备对这里进行拆除。


但设计师王亥看准了这里,他决定用全部的心思打造一个通往记忆的家园。





在王亥的解决方案之下,崇德里变成了一个茶社、川菜餐厅和酒店的融合体。它完整地还原了川西民居的骨架和脉络,保留了旧时院落生活的模样。


三个院子的数十根柱子被完全保留,在餐厅用餐,茶社品茶之时,你能清晰地看见桌旁柱子上岁月的痕迹。这里的每一根柱子、每一个院门、每一堵墙面,皆是有温度的,包含着一代人的记忆和念想。


在崇德里,时间和节奏都被还原到了田园时代的样子。而它的存在,为城市CBD紧张繁忙的生活方式,提供了一套新的可选方案。





是的,老街的生活也许就是田园时代的一个缩影,而田园时代的生活方式并非是城市化的阻力。


它能涉及到每个城市居民的童年记忆和归属感,它能包涵我们对于生活的态度和追求,它能成为我们心中对逝者的纪念碑,它也是我们与前人对话的一个平台和纽带。



城市的发展不应该令我们感到生疏和隔离,他不应该是咄咄逼人、耀武扬威的。


它应该令居民们亲切而怀恋,不管是于本地人还是异乡人,它都应该像是那个从未离开过的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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