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关系 : 顺势而为，影响深远

2014 年 1 月 27 日，是中法建交 50 周年的日子，这是一个可喜可庆的日子。中法建交在当时被国际媒体称为一场“外交核爆炸”。

50 年过去了，回顾 50 年来中法关系和国际形势演变的历程，可以清楚地看到，中法关系不仅对两国，而且对国际形势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戴高乐不买美国的帐

1964 年 1 月 27 日，中法宣布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这是当时国际上的一条大新闻。1964 年的世界，是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主导的两极世界，两个超级大国尖锐地对峙，世界处于冷战时期。美苏两个大国都想牢牢控制属于自己阵营的国家。然而，在当时的世界上，国家要独立，是时代潮流的一部分。

1964 年 1 月中法两国建交时，法国《世界报》发表社论称：“两个具有独立性的国家走到一起来了。”的确，中法两国都崇尚独立，不愿屈从任何国家，这是两国之间的一大共同点，也是两国关系政治基础的重要组成部分。

法国属于西方阵营，但戴高乐将军却不买美国的账，不愿听从美国的摆布。1958 年他再度出山后，表现出了很强的独立性。而中国在 20 世纪 60 年代初就同苏联进行公开论战，分道扬镳。1964 年 1 月，中法建交，显然，美苏都不喜欢。在两极体制下，敢于做冒犯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事，这是犯了大忌。但是中法两国不在乎，照样干。

所谓国家要独立的时代潮流，也不是什么抽象的东西。独立性强的国家很自信，而且在国际上也备受尊重。我当年接触到的中法双方的高级官员对中法建交都很开心，对发展中法关系都有很高的积极性。许多国家对中法表现出来的独立自主精神，内心里都很钦佩，在与我们的接触中也有所表现。十分明显，中法建交、发展双边关系，不仅顺应了时代潮流，而且也推动了国家要独立的世界潮流。

戴高乐是西方世界第一个看到中国将要崛起的伟人

1949 年 10 月 1 日宣告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一个新生事物，国际上有人不喜欢这个新生事物，想把它扼杀在摇篮之中。然而，新生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尽管遇到了各种艰难险阻，但中国会崛起，戴高乐将军是西方世界看到这一趋势的第一人。

中法建交，是当时法国总统戴高乐将军采取的主动。1963 年 10 月，戴高乐派法国前总理富尔访华，同中国达成了建立外交关系的协议。这是戴高乐在执政期间外交上采取的一个重大行动，也反映出戴高乐将军确实是20 世纪的一位伟人。他对历史潮流看得很准，勇敢地站在前列，顺应这股潮流，而不是当潮流的尾巴。

1964 年 1 月 8 日，戴高乐召开了内阁会议，专门讨论中法建交问题，内阁成员一一表态，赞成建交。戴高乐最后做了总结发言，他指出：

“中国这个事实明摆在那里。这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它拥有开辟未来的一切手段。我们不清楚它需要多长时间来发展自己，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总有一天，中国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政治、经济甚至军事大国。法国应当考虑到这一点。不承认中国有什么好处没有？谁也没有向我们提供什么报偿。我们同所有的人打交道，我们有盟国，我们保护联盟。采取承认中国这一具有转折性的步骤，说不定对我们的盟国也不无好处。”

尼克松在其《领导者》一书中专门记述了他 1969 年在就任美国总统后，访问法国时与戴高乐有关中国的谈话。戴高乐奉劝他说：“你现在承认中国要比将来中国强大起来而被迫承认它更好一些。”尼克松后来承认，戴高乐与他的谈话对美国政府改变对华政策起了很大作用。

中法两国的共同利益

1991 年 12 月 25 日，苏联解体，冷战宣告结束，世界走向多极，成为一股历史的潮流。法国和中国都坚定地支持世界走向多极，并认为这是世界进步的表现。

冷战结束后，西方的一些精英人士欣喜若狂，以为“历史终结”了，西方的一统天下来临了。这种情绪在美国表现得特别明显，单边主义甚嚣尘上。进入新世纪伊始，美国总统小布什一门心思要打伊拉克。法国总统希拉克鲜明地反对美国发动这场战争，中国也不赞成美国发动这场战争。

2003 年 2 月 6 日，希拉克总统在爱丽舍宫为旅法的华人华侨举行了一场春节招待会，这是法国总统第一次举行这样的招待会。我应邀出席。在招待会上，希拉克总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我和在场的华人华侨领袖都深受感动。在招待会进行期间，希拉克总统把我拉到一边，同我进行单独谈话。他对我说：

“吴大使，美国想发动伊拉克战争，希望能够拿到安理会的决议，授权他们打伊拉克。法国和中国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我们面临的一个很大问题，就是这个决议给不给美国人。”

希拉克总统问我的这个问题，正是我脑子里琢磨了很久的问题。我反问他：“总统先生，您认为这个决议是该给还是不该给呢？”

希拉克总统大手一挥，神态严肃而坚毅地对我说：“不能给！如果给了，这个世界今后 15 年到 20 年就是美国的了。法国、俄罗斯、中国统统不在美国人眼里。”

希拉克总统是说到做到的，他坚决反对美国打伊拉克，并向小布什当面说明，打这场战争对世界不利，对美国也不利。小布什不听他的劝告，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历史证明，希拉克总统是正确的。

法国发展对华关系敢为人先

回顾中法关系建交 50 年来的历程，大家会发现，法国是一个敢为人先的国家，中法两国创造了好多个“第一”。

法国是西方大国中第一个与我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

1973 年，法国总统蓬皮杜访华，这是西方大国元首第一次访华。

20 世纪 90 年代，美国等西方国家在联合国日内瓦人权委员会搞涉华提案来整中国，我国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双方吵得很厉害。1997 年，法国是西方大国中第一个决定退出日内瓦人权委员会涉华提案的提案国。

1982 年 11 月，中法两国政府签署《和平利用核能合作议定书》，法国是第一个与我国开展民用核能合作的西方国家。

法国是西方大国中第一个与我国签订航空运输协定的国家。

法国是西方大国中第一个与我国签署政府间科技合作协定的国家。

1997 年 5 月，希拉克总统访华期间，与我国建立了全面伙伴关系。这在西方大国中也是第一个。顺便说一句，1998 年，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与我国达成“致力于建立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的共识。我当时问美国人，我们这种伙伴关系是否存在？美国人说，这种伙伴关系还没有建立起来。我问法国人，我们的全面伙伴关系是否建立起来了？法国人说，现在就是全面伙伴关系，下一步要做的是如何丰富这种伙伴关系。到小布什时期，中美关系改为建设性合作关系，到奥巴马时期，发展为共同努力建立 21 世纪积极合作全面的中美关系。

2001 年 7 月，法国主动倡议与我国开展战略对话，这也开了西方大国与我国进行战略对话的先河。

法国是第一个与我国互办文化年的国家。

法国也是第一个与我国互设文化中心的国家。

法国敢为人先，发展对华关系，不仅推动了两国关系的发展，而且也促进了西方世界与中国的合作。

留法学生对中国影响最大

100 年前中国处于积贫积弱的状态下，向海外派遣了不少留学生，去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比利时，寻找救国的道路。100 年过去了，现在回头一看，对中国影响最大的是留法学生。曾经留法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有周恩来、邓小平、陈毅、聂荣臻、李富春、蔡畅、王若飞等，科学家有钱三强、严济慈，作家有巴金、艾青，音乐家有冼星海、聂耳，画家有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赵无极、朱德群等。

我曾经请教过中国和法国历史学界的人士，为什么留法学生中涌现出如此众多对中国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的人士？他们都说这个问题非常值得研究。我的看法是，因为中法两国代表着东西方两大文明，当这两大文明相遇的时候，就会产生出璀璨夺目的火花。而这些杰出人士，就是这些火花的代表。

中法经贸合作发展迅速

过去 50 年，中法经贸合作的大发展，是 1964 年建交时对中法合作最乐观的人也没有估计到的。

1964 年两国建交时，双方的贸易额仅为 1 亿美元；2012 年，双方贸易额为 510 亿美元。

1964 年建交时，双方在对方国家的投资都是零。截至 2013 年 8 月底，法国在华投资项目 4577 个，实际投资 127.7 亿美元；我国在法国设立非金融类企业 166家，投资存量 38 亿美元。

1985 年，我国引进首架空客飞机。截至 2012 年底，我国共有空客 868 架，占我国民用航空运输飞机总量的45%，波音占 46%。

2005 年，中国国家发改委与空客公司就在华设立全球第三条、欧洲外第一条总装线达成协议；2009 年 6 月，天津 A320 总装线交付首架飞机；截至 2012 年底，总装线交付飞机超过 110 架，达到了月产 4 架的成熟产能。

中法两国在民用核能领域的合作成果特别丰硕，大亚湾核电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1991 年，大亚湾核电站借外债 40 亿美元，到 2008 年，连本带息共支付 58亿美元全部还清。而且大亚湾核电站的电价很有竞争力，比脱硫煤电的价格还要低。

法国为大亚湾核电站和岭澳核电站提供了四套核电机组，参与了秦山核电站二期工程两台机组的开发，目前，正在与中方合作在台山核电站建设第三代欧洲压水堆核电机组。两国企业还合作参与英国核电站的建设。

目前，全球在建的核电机组共有 66 座，其中 28 座在中国。我们中国人不能忘记，没有法国同中国的合作，我们在核电领域是不可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果的。

中国的高速铁路目前通车里程已达 10000 公里，不少中国人已经开始感受到高铁提供的便利。中国高铁的发展也是国际合作的结果，其中，法国就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

50 年，在人类历史上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但过去 50 年，中法两国交往、合作的成果是巨大的。喝水不忘掘井人，我们在中法建交 50 周年的时候，不能不缅怀两位历史伟人，毛泽东主席和戴高乐将军。50 年前，他们不顾冒犯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风险，决定建立外交关系，打开了两国关系的大门。这是英明而且富有远见的决定！50 年来，中法关系所取得的巨大进展不仅符合中法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而且也有利于世界的和平、稳定与繁荣。我相信，下一个 50 年，中法两国关系一定能够发展得更好，再创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