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观察：戴高乐领导力与“暴风雨中不换船长”
作者：徐波
吴建民公益基金会理事、法国“吴建民之友”协会主席、前中国驻法使馆外交官、《戴高乐远见领导力》的作者（北京大学出版社2021年9月出版）。
Foreword
本次选举有一点特别值得玩味，那就是大选伊始，12位候选人都在竞选的第一时间将其视作戴高乐的传人，以至于戴高乐家人专门出来说话，强调今天的法国已没有戴高乐传人，戴高乐属于法国人民。
一
一次举世瞩目的法国大选
巴黎时间4月10日晚8时，法国总统大选第一轮投票结果揭晓，届满总统马克龙、“国民联盟”主席勒庞女士在12位总统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分别获得27.8%和23.1%的选票，同时获得进入爱丽舍的第一张入场券。
马克龙 & 勒庞
这是戴高乐自1958年创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以来的第11次总统直接选举，背景是历经新冠疫情两年多的折磨和今年2月24日俄乌战争的爆发。
如今选举已过三天，看到国内外许多媒体还在不断点评，更有观点认为本次选举是勒庞的胜利，是普京的胜利，更是美国对俄罗斯打压政策的失败等。也有一些媒体认为勒庞将有可能在第二轮取代马克龙，成为法国首位女总统，法国政治将迅速极右化云云。
本人跟踪法国大选40年，与所有中外观察家们一样，关注本次选举，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与法国媒体评论员的感觉一样，认为这是一次非常特殊，甚至“奇怪”（étrange）的大选。为此，本人愿与各位共享如下感受并欢迎讨论。
1
关于“奇怪”之说
首先，为赢得本次大选胜利，12位候选人积极备战，分别以捍卫法国人的购买力、安全、移民及维护法国的世界大国地位等选举政纲，来吸引4780万法国登记选民，但不料首轮选举就有高达26%的选民弃权，成为2002年以来之最。
如果说候选人的政纲过于空泛、高大上，选民弃权情有可原，但面对如此涉及每个人生活的具体问题，有近三分之一的法国选民“兴趣索然”，这不能不令人深思。媒体分析是因为天气太好，人们更愿意享受阳光而非介入这样无聊的政治游戏，但高达1200多万选民的缺席使投票严重失真，使当选人缺乏应有的正当性。
也有人调侃，这1200多万人组成的“缺席党”是法国真正的第一大党。
其次，本次选举有12位候选人，达历史之最，但候选人之间的思想直接交锋则很少，使选民失去了解相关政纲的机会。其中，马克龙以在任总统的身份和惯例为由拒绝参与第一轮候选人之间的辩论，也使选举战中的思想交锋失去了一份精彩。我有一位20多年的法国朋友，他对我说他肯定会投票，这是其公民职责，但他不知道究竟应该投谁.这反映了本次选举过程中的思想产品供给匮乏或供给机制存在问题。
最后，法国大选的结果早在选民的意料之中。投票前夕，无论是专家们的沙盘推演，还是民调机构发布的民调，都认为将是马克龙与勒庞对阵，重演2017年的老剧，这委实让广大选民味同嚼蜡。但选民越是想回避历史，历史却越捉弄法国选民，这让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由衷感到本次大选的怪诞之处。
2
法国政治版图新“三国演义”
投票结果与多次民调基本一致，反映了马克龙作为届满总统的传统优势和勒庞夫人所代表的“极右势力”在法国的重新崛起。如果将勒庞、泽默尔等“极右”候选人得票率相加，极右将获得32%至35%的选票。如果将“共和党”和“不屈服的法兰西”中的民粹票相加，“极右”就极有可能超过半数，从而成为法国大选的最终赢家。
法国大选候选人 梅朗雄
作为“不屈服的法兰西”党的候选人，梅朗雄在此次大选获得22%的选票，成为法国大选真正的“造王者”。梅朗雄是法国政坛宿强，是左翼的一面旗帜，早年参加社会党并担任若斯潘政府内阁部长，后因观点相佐，创建“不屈服的法兰西”。他在法国被视作“极左”政治的代表，在五年前的大选中就曾有不俗的表现，此次又创下新高，差一点进入第二轮，不能不说明其所代表的法国左翼思潮的强大生命力。
综上所述，本次大选宣告法国政治新版“三国演义”的形成，其它的政治力量将在今后相当的时间内在这个新版图中找到自身生存与发展的位置。
3
马克龙五年绩效通过初考
2017年，年仅39岁的政治素人马克龙赢得大选，成为自拿破仑以来法国最年轻的国家元首，当年投票支持马克龙的选民们对其给予厚望，一度希望他能通过其聪明才干，特别是没有传统政党自私利益的桎梏，大刀阔斧改革法国落后的管理体制，从而使法兰西焕发活力。
然而，五年过去了，人们对马克龙的执政业绩和能力“见智见仁”，本次投票实际成为对这位政治新星五年来施政能力和政绩的一次考评，特别是在法国遭遇百年未遇的新冠肺炎、俄乌战争对欧洲和世界安全格局带来重大冲击之际。从第一轮以明显优势看出，马克龙在广大法国选民中已获得对其政策和执政能力的认可。
相形之下，当年作为届满总统的萨科齐，在连任问题上遭受其政治生涯的滑铁卢，选民们提出“投谁也不投萨科齐”（Tout sauf Sarko）。至于奥朗德总统则更惨，因民意太差，不得不放弃连任，成为第五共和国史上第一位在任总统不谋求连任的政治家。因此，如果马克龙连任成功，这也是希拉克总统后第一位连任成功的总统。
4
法国传统政党结构土崩瓦解
无疑，法国传统政党是本次选举的最大输家。法国右翼第一大党“共和党”候选人佩克雷斯仅获得4.8%的选票。根据法国选举法，候选人一旦得票没有超过5%，国家将不予报销竞选费用。可怜的佩克雷斯不得不向其选民呼吁捐赠，否则她就要自掏腰包。社会党候选人、巴黎市长伊达尔戈比佩克雷斯还惨，仅获得1.8%的选票。这些传统大党候选人的境遇让人唏嘘不已。
法国大选候选人 佩克雷斯
本次选举如果不是宣布在法国政坛叱咤风云半个世纪的法国左右两大党“政治死亡”的话，至少预示着传统政党结构及其政治文化的终结。
换言之，由于近阶段民粹主义、逆全球化、新冠肺炎大流行的伤害、俄乌战争威胁、通货膨胀等原因，法国出现新的政治光谱，其中，那些来自公民社会的声音更让选民重视。
这里，我们且不谈在战争和疫情双重打击下，主张环保的绿党已不再成为选民的宠儿，就是传统左翼阵营中，除了一败涂地的社会党外，共产党、工人斗争党等传统左翼候选人均已到了统计学上“忽略不计”的起步。
5
法国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尽管批评的观点认为本次选举缺乏充分的观点交锋和弃权票达历史新高，从而将此形容为一次“奇怪”的选举。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本人更同意这是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选举，其理由是法国政治生态重新洗牌，如“夺回失地”候选人泽默尔，一度被视作进入第二轮的最佳“选手”。他曾是一名记者，毫无从政经验，参与竞选的准备时间很短，但他影响力极大，被一度视作法国的“特朗普”。
法国大选候选人 泽默尔
泽默尔虽然只获得7.1%的选票，让媒体颇感意外，但他提出本次选举不是“购买力之辩”而是“文明之争”的口号，曾经一度为本次法国大选定调。他声称他与马克龙的最大差异就是要一个属于法国人的法国，还是一个属于世界，甚至属于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的法国。显然，在本次“购买力之辩”的大选中泽默尔败下阵来了，但他所代表的思想在法国依然很有市场，他所组建的“夺回失地”党也是法国迄今人数最多的政党。
二
马克龙是否存有戴高乐领导力风范？
尽管本次选举因不同的观点会得出跌宕起伏或平淡无奇的结论，但有一点特别值得玩味，那就是大选伊始，12位候选人都在竞选的第一时间将其视作戴高乐的传人，开口闭口大谈高举戴高乐的旗帜，要恢复法兰西昔日的荣光，以至于戴高乐家人曾专门出来说话，强调今天的法国已没有戴高乐传人，戴高乐属于法国全国人民。
从首轮投票的结果和五年施政表现来看，如果说本次大选是法国各派政治家客串戴高乐传人的真人“秀”的话，我倒觉得马克龙是最接近戴高乐领导力风范的一位。
法国总统 马克龙
首先，是五年来的政绩。无疑，马克龙这五年干得非常艰辛，从其双鬓角出现的几丝白发就可窥一斑。在任内，他不仅遇到黄背心和退休金改革等大规模抗议活动，还遇到了罕见的新冠大流行和俄乌之战叠加的历史性挑战。
如果说他执政经验不足，在处理黄背心的抗议活动中有掉以轻心的地方，以至于被视作“富人总统”，但在后期，他对待黄背心和退休金改革等均体现出对话的智慧和政策上的灵活与韧性。其任内的经济政策被许多人视作一份靓丽的答卷，如2021年法国经济增长率达5.4%，为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最高水平，也高于欧盟平均水平（4.8%）和德国（1.8%），实现了经济总量超过疫情前的目标。此外，一直高企不下的法国失业率，如今降至7.4%，为历史新低。马克龙在经济上还竭力将法国打造成创业国家（Start Up Nation）和外资首选地，并亲自出席每年在凡尔赛宫针对世界500强企业老板举行的“选择法国”的招商论坛和巴黎高科技展（Viva Tech）。
5月24日，法国总统马克龙
出席VivaTech创新科技展
在马克龙领导下，法国经济和创新呈现活力，在国际上的竞争力和吸引力上升，因而在马克龙的选民基础中有大量企业家、创业家和青年拥趸。
在处理疫情方面，马克龙务实灵活，有决断力，深得较大多数选民的认可。如疫情刚刚开始，由于全世界都对新冠病毒一无所知，法国与世界所有国家一样处在惊恐之中，但马克龙能临危不惧，在疫情伊始就成立了一个专家委员会，认真吸取意见，体现出对科学的尊重态度。在决定法国的封城与解禁等重大问题上，他能超越各种利害关系，体现出一个政治领袖关键时刻的担当精神。
法国拥有世界最好的流行病专家、著名的巴斯德研究院和世界著名药企赛诺菲，但由于政府科研投入不足，在法国最需要疫苗的时候却不能生产出自己的疫苗，一度备受公众诟病。但马克龙能实事求是，通过欧盟大量采购美国辉瑞等公司生产的RAN疫苗，从而使法国从疫情初期的“缺医少药”成为疫苗接种的先进国家。
在此过程中，马克龙在欧洲层面推动统一对外采购疫苗，既降低了费用也促进了欧盟国家在健康领域的合作。在国内，他免费向国民提供检测和疫苗接种（以至于周边的国家居民也来接种），为今天法国社会全面解禁，恢复正常生活打下基础。
如果我们再拓展一下，还会发现，正是在马克龙的推动和领导下，欧盟在疫情期间克服了《马约》在财政纪律上的限制，出台了一系列经济救助政策，如高达7500亿欧元的“欧洲振兴计划”。在国内，为在疫情下稳住经济和就业，他出台了让法国工薪者不上班照样拿工资的“不惜代价”（Quoi qu’il en coûte）救助计划，不仅稳住了就业，也防止法国经济技能的流失，对今天恢复正常生活后的法国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在处理俄乌战争方面，马克龙同样可圈可点。法国是安理会五常之一、欧洲大国。法俄历史上尽管出现过交恶，甚至拿破仑还将战火烧到莫斯科，但两国历史上也一直相互仰慕亲近，法语曾是俄罗斯宫庭和社会精英的语言，俄罗斯文学在法国拥有广泛的读者。在法国外交中，“容俄”一直是传统，戴高乐生前与斯大林、赫鲁晓夫的交往就是一个明证。戴高乐没有意识形态的偏见，而只有伟大俄罗斯的文化与历史。在戴高乐描绘的欧洲联合大厦中，明确标有俄罗斯的位置，即从大西洋到乌拉尔的整个欧洲大厦版图。
2022年2月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前往莫斯科会见俄罗斯总统普京
马克龙上台伊始，他本着“容俄”的外交传统，与普京在凡尔赛举行法俄首脑峰会，并试图与普京建立某种个人间的“特殊关系”，如邀请普京到其南方布雷甘松的总统官邸一起度假。俄乌战争爆发前夕，马克龙亲自造访莫斯科与普京长谈达5个多小时，试图阻挡战争的爆发。在战争爆发后，又多次与普京电话联系，继续斡旋和平。
虽然波兰总理批评马克龙与普京多达16次电话斡旋和平收效甚微，但参与这样的过程，发出法兰西的声音，本身就是法国政治大国作用的体现，对此，大选辩论和第一轮投票结果都显示，马克龙作为大国领袖，在世界和平的关键时刻所扮演的角色是法国人乐意看到的。
与此同时，尽管法国有“容俄”传统，但在普京对乌克兰开战的第一时间，马克龙以欧盟轮值国主席和法国总统的双重身份，对俄罗斯和普京本人予以严厉谴责，并在第一时间向乌克兰提供军援。
马克龙凭借欧盟、北约和七国集团平台，在俄乌战争中发挥着大国作用。也因为俄乌战争对欧洲安全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马克龙的应对得当，从俄乌战争爆发当日起马克龙的民意一路飙升十多个百分点，成为法国人民的安全保护人。
当然，法国积极参与西方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导致法国油价等物价上涨。一些法国大企业如雷诺、道达尔等被被迫退出俄罗斯市场，对法国经济客观上也带来严重损害（欧尚、迪卡龙等法国企业依然拒绝从俄罗斯市场退出），但马克龙对俄强硬政策和接待乌克兰难民的人道主义态度，及其在联合国层面上推动俄乌战争早日结束的外交努力，均显示其大国领袖的风范。
其次，是马克龙五年的管理风格及其与法国人的沟通方法。
众所周知，戴高乐将军曾在1940年和1958年两次在法兰西民族的危难时刻力挽狂澜，拯救了法兰西命运。戴高乐在率领法国人民与命运做斗争时，既是一位领袖，也是一位杰出的鼓动者、动员者和演说家。
马克龙欧洲议会发表演讲：“欧洲内战”正在重现
作为一名70后总统，5年前，马克龙当选法国总统，意气风发，他精力充沛（一天只睡4-5小时），处处以戴高乐为楷模，在其管理风格上明显带有权威主义特色，以至于被媒体冠之为“宙斯王”。
他这样做的原因是其前任奥朗德总统标榜“常人总统”，使总统岗位的权威严肃性消弱。戴高乐在其论述领导力的著作《剑峰》一书中，专门就领导者的特殊品质作出生动的描述，本人觉得马克龙深谙此间道理，显示出他对共和国总统岗位至高无上权威的刻意维护（我们可以从他在公众和外事场合的一举一动得到验证）。
法国前总统 戴高乐
2020年是法国的戴高乐纪念年（戴高乐“BBC告法国人民书”80周年，逝世50周年、诞生130周年），马克龙在各种仪式上的讲话都给人一种戴高乐传人的感觉。戴高乐曾说过保持与追随者的距离感对领导者树立权威的作用。马克龙不管出于何种考虑，其所作所为，虽然年轻，但在做派上已给法国人一个老练的国家元首的感觉。
此外，马克龙学习戴高乐，保持在第一时间就各种重大问题与法国人民直接交流的习惯。他无论是面对新冠大流行，还是俄乌战争的突然爆发，都能在第一时间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向全国人民通报事态发展和政府的打算，从而让法国人感到他是法国人民的坚强保卫者。
马克龙与民众互动
马克龙受过良好的法式教育，他才华横溢，口才一流，无论是在解决黄背心危机的全国大辩论过程中，还是为悼念希拉克总统逝世和在马里执行任务牺牲的法军士兵追悼会上，亦或是为法国人民喜爱的“猫王”哈立戴（Johnny Hollyday）和大作家多麦松（Jean d’Ormesson）送别，他总会在仪式上讲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马克龙强大的沟通能力使法国人感到一个活生生的总统就在他们身边，且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刻会第一时间沟通，一诉衷肠。这种沟通方式还体现在马克龙在国际场合流利的英语，以及与法国年轻人沟通时习惯使用的社交媒体上。
总之，马克龙赋予法国总统这一神圣岗位一种法国人最喜欢看到的活力和人性化存在。
最后，在本次竞选过程中，马克龙给人一种大气感。这种大气是他作为中间派候选人的特质和定位，也就是说，只有他才可以将另外11个候选人不同的政纲捏到一起，只有他才能将四分五裂的法国社会团结起来。
在过程中，他对竞选对手泽默尔近似羞辱的话不予回击，而是淡淡地说到，法国社会已经出现撕裂，现在最需要的是弥补法国人之间的分歧。在首轮胜利后的致辞中，他特意向所有的候选人表示敬意，并特别强调民主选举的最终目标是服务于全体法国人。他还特意向梅朗雄的选民喊话，表示他已注意到他们对保护其购买力的渴望，强调在今天的法国，能给法国人带来不断提升的购买力、安全感、社会稳定和自豪感的只有他一个人。
三
“在暴风雨中不应该更换船长”
诚然，根据法国选举法，真正的决战是在4月24日的第二轮投票，本人对结果不能未卜先知，也无意在此做任何预测，但我想强调的是：
1
法国总统大选是戴高乐创建第五共和国政治体制的灵魂，而总统直选的形式本身就是一种高度的人民自决。这一点，连英美等所有西方民主国家都难以企及。法国选举没有乱象，弃权也是人民当家作主的体现。法国人对我说，有十多个候选人和能弃权，总比没有候选人和不能弃权强。
2
在戴高乐逝世50年之后，法国和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新冠大流行和最近的俄乌战争，对法国社会的冲击不可小觑。
面对这样新的历史情况，法国底层选民将其归罪于全球化，归罪于资本的贪婪和自由经济，而传统的右翼选民则认为，这一切根子在于1968年法国“五月风暴”及其后来的各种激进左翼进步思想对法国社会原有政治和道德秩序的解构。
是世界主义和欧洲联合让法国的经济结构、社会甚至家庭解体，让外国人在法国迅速积聚，社会治安滑坡，法国人在自己的家中成为“他者”。如泽默尔所说，此次选举关乎法国未来前途，如果法国不想成为“大号的黎巴嫩”，就必须打一场法国文明的保卫战。
3
勒庞现象值得重视。从老勒庞开始，勒庞家族在法国政坛已存在近40年，勒庞夫人在五年前就进入第二轮，反映出其所代表的选民占法国选民近半的比例。在政纲和竞选策略上，也应该看到勒庞夫人日趋务实和非激进化，以底层法国选民的代言人自居。因此，勒庞夫人自称她才是戴高乐思想的真正继承人。
对于竞选对手攻击其“极右”立场，勒庞夫人更愿意将自己描述为“民族主义”或“主权主义”，从而区别于马克龙的“全球主义”和“欧洲主义”。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基于勒庞的党员和选民中有相当来自社会底层左翼选民，因此，简单地用“极右”来定义“国民联盟”显然与事实不符合。就勒庞夫人而言，在未来的十天内，她最想要做的事就是从梅朗雄和佩克雷斯的票仓寻找其“民族主义者”的票源。
4
激烈的竞选斗争将使法国政治更透明，政治家则更难当。如同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法国面临史无前例的社会转型和国际竞争双重压力，政治家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提出了不同的政纲并通过残酷的竞选从选民手中获取信任投票。然后一旦当选，又要面临反对党、议会、媒体的监督及其五年一度的大考。
马克龙的施政固然有可圈可点之处，但同样存在着瑕疵，同样不能回避反对党和竞选对手的批评和指责，如马克龙政府过度使用外部咨询公司来管理国家，一度出现了所谓的“麦肯锡咨询公司门”，对马克龙形成强大的压力。
还有马克龙处理对美外交，特别是让法国人蒙羞的澳大利亚潜艇事件，遭受到右派候选人一致的猛烈攻击。无论是勒庞、泽默尔，还是佩克雷斯，都提出法国要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实现法国的防务独立。
在处理大流行方面，右派竞选对手批评他用疫情来吓唬老百姓，绿党候选人雅多指责马克龙对法国人民实行“柔性独裁统治”。
此外，还有不少人指责他在打过和没打过疫苗的法国人之间制造对立，在疫情救助过程中“大撒币”等。
总之，法国的每次选举战中，这样的攻击司空见惯，也构成了法兰西大选文化的一种特质，但马克龙第一轮高票胜出，多少说明人们对其政绩的认可。在此，我想起拉法兰总理在其著作《选择领导者》一书中给五年来马克龙的政绩打出的65分成绩（法国20分制的13分）。在法国内外遇到历史性考验时，拉法兰总理的打分是过于苛刻还是过于宽松，我想，看问题的不同角度也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法国前总理 拉法兰
在俄乌战争爆发后不久，作为共和党元老的拉法兰表示，面临如此紧急的历史时刻，他决定把票投给并非其政党候选人的马克龙。拉法兰说，马克龙有执政经验又年轻，如此两个品质集于一身很难得。无独有偶，4月12日，“共和党”党魁和前总统萨科齐在脸书上表示，他将在第二轮投票时支持马克龙。他说“严峻的国际形势需要法国一位有经验的领导者”，“新的时代已经到来，它需要我们超越习惯的党派思维”。
法国前总统 萨科齐
拉法兰和萨科齐的话让我想起一句法国成语，叫“暴风雨中不要换船长”。许多法国朋友对我说，选择马克龙就是选择法国社会的稳定和政策的连续性，就是继续选择法国的全球化和欧洲建设路线，就是要在国际事务中打造一个更加开放与自信的法兰西。
也许，法国选民比谁都清楚，选择领导人，就是选择国家前进的方向。在一定意义上，这也是当今世界政治的真实写照。一言以蔽之，世界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既是经济与高科技实力竞争，也是国家领导人之间的领导力竞争。一个杰出的国家领导人可以让他的国家强大、人民幸福，反之，会使一个国家走向衰败。
作为曾经拥有戴高乐将军这样伟大领导者的法国人民对此深有体会，因此，4月24日也将是决定法国国运的一次抉择。
- END -
文字 | 本文原载于财新网 作者：徐波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霖霖
/ 推荐阅读 /
更多精彩推荐
敬请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