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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苦瓜酿肉到良药苦口

范不二 在别处or在路上 2023-10-21

时光再漫长,一年不过四季;人心再不足,一日不过三餐。
民以食为天,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民以食为天”是动物的本能,人终其一生可能都在“为稻粱谋”。

以前在工厂流水线的日子,活着最重要的线索就是一日三餐。每到饭点可谓是轻松一刻,但不得不面临揪心的生存抉择——去哪儿吃?“去哪儿吃”便成了直击胃囊的第四大人生哲学命题。饮食男女,谋食江湖,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对于普通人而言,厨房里的烟火气,如诗飘远方。生活删繁就简,不过就是锅碗瓢盆交响曲。胃是生活的传感器,而且还是记忆元件,普通人对生活的记忆都绵藏于胃。所以,人们习惯用“酸甜苦辣”来比喻人生的各种经历和体验,用“五味杂陈”来形容各种味道混杂的复杂况味。

在前现代社会,农村日常饮食以蔬菜配口粮,基本可以实现自给自足。我小时候,种什么吃什么,大多是蔬菜瓜果。妈妈总能准确把握节气,什么季节种什么菜。常随妈妈出入田园,让我近自然接地气。土地不诳人,光阴在田间地头流转,在四季轮回间演绎着耕耘与收获的故事。

那时候,一日三餐都吃自家菜园种的菜。自家种的菜固然绿色新鲜环保生态,但吃来吃去就那几样。时间久了,难免吃腻。有一年,妈妈生病了,菜地里只剩两块萝卜菜,大半个冬天变着花样吃萝卜,到后来见到白萝卜胃就发怵。长大后才慢慢明白,萝卜的清淡恰似生活的底味。

每年夏季,家门前种的苦瓜总会硕果累累。从小父母就教导我要能吃苦,于是我就把苦瓜作为吃苦的试金石。我那时暗自思忖,如果连苦瓜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吃得下未来生活中更多的苦,何以成大器?不记得第一次苦瓜入口的滋味,但后来我发现的确没几个人真正喜欢吃苦瓜。

但凡有更美味的菜肴可以选择,很少人愿意吃苦瓜这类苦果。后来到广东,客家人有一道菜叫酿苦瓜,其特色是将肉馅填入苦瓜节腔。有一种说法,以前没法大块吃肉,将肉酱酿入三宝(苦瓜、豆腐、茄子),是为了让家人都能尝到肉星子。买不起肉的时候,便用糯米团代替肉馅。

苦瓜的胸腔包裹着鲜嫩的肉馅,猪肉的鲜香和苦瓜的清苦和谐融合,吃起来不会感到苦口或柴腻。酿苦瓜“外苦内香”的意象蕴藏着劳动人民的生存哲学,透露着劳动人民苦中作乐的生活态度和智慧。

全面小康实现了鱼肉自由后,人们又迎来了高血压、糖尿病等富贵病。今天,当人们再将酿苦瓜端上餐桌时,重点早已不在肉馅,而是吃“苦”。日子糖分过高,就需要吃点苦来中和一下,兼忆苦思甜。

再往后,我发现苦瓜除了酿肉,竟然还可煲苦瓜排骨靓汤。所以,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老广的吃苦创意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老广不愧是改革开放的弄潮儿,真是一心一意谋发展,沉迷搞钱能吃苦。

当然,和苦瓜之苦比起来,记忆中最苦的东西莫过于中药。少时,山村缺医,无医疗保障,十里八乡有病痛,全看隔壁村老中医。古时尊医为官,长辈还习惯称那个老中医为“郎中”,足见村医地位之崇高。那个年代,小病基本靠忍,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看郎中。每次看病,都要翻山越岭,看完拎几幅中药回家。

中药放入砂锅中煎熬,满屋子都散发着苦味。药熬好了按碗计饮,量少难见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中药汤剂真是口口都是苦,苦不堪言,苦不堪咽。我每次都是捏着鼻子往下强灌,几碗苦水下肚,往往药到病除。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尽管中药的副作用仍不明朗,但其有效成分大抵是苦的。

没有谁愿意自讨苦吃,自从有了西药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喝过中药。疾病疼痛是苦,久病吃药的人可以说是“苦命”。悲欢离合是苦,挫折失败也是苦,苦有时候还祸不单行,就像“双黄连”。吃太多苦会让人口苦到绝望,伤神至肾伤。

中成药套了一层糖衣装进胶囊,其中药内核不变,但口感变好了。人生和这胶囊一样,糖衣背后隐藏着无尽的苦楚,但薄薄的一层糖衣足以慰藉生命。这糖衣如酿苦瓜中间的肉馅,亦如沙漠中的绿洲,给人以前行的希望。

很少人知道苦瓜熟了后是甜的,其一生诠释着“苦尽甘来”的物语。苦瓜在没有成熟时是脆淡苦涩的,随着一天天成熟,苦瓜皂甙(dài)急剧下降,而变得绵软甜口。熟苦瓜的瓤籽变红,尝起来微甜,但营养价值却不高。

按照祸福相倚、甜苦相生的辩证法,甜的尽头又是苦。就像糖精,甜度约为蔗糖的500倍,甜到发苦致癌。余华小说《活着》的主人翁福贵的儿子叫“有庆”,女婿二喜的儿子叫“苦根”,似乎隐喻着福贵福尽苦来的人生轨迹。

人生之道,在致中和:甜而不腻,喜而不语;苦而不言,悲而不泣。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处顺境不狂,当忆苦思甜,居安思危;处逆境不颓,当秣马厉兵,待时而动;处闲境不荒,当心如渊泉,静水流深。


“苦”是佛教四圣谛之一,大乘佛教讲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无人不苦,不必喊疼;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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