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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惠迪:结缘新加坡华语(系列7)

汪惠迪 华语HUAYU 202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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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是 谁

汪惠迪


1979年初夏,我从内地“外流”(当时的流行语)到香港,1984年跳槽去新加坡工作。在香港生活期间,我感受最深的是香港的生活节奏快,用新加坡人的话来说,香港人走路都好像是在跑步。那时候,好多人都说香港人是经济动物。经济动物的一大特征是不关心、不热衷政治,只顾赚钱。事实也真是这样,我看到香港人个个拼命工作,搏命赚钱,他们也很会享受生活,舍得吃,舍得喝,喜欢旅游,满世界跑。在香港人的观念中,“时间就是金钱”。偷懒,叫“蛇”或“蛇王”,为人所不齿。

蛇口时间广场上矗立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标语牌

      我在香港举目无亲,刚到香港时,全靠几位先期抵港的归侨朋友关照,深切地体会到“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句老话的真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加班,工作12小时。那时香港还没地铁,我又住在新界葵涌(chōng),每天到港岛湾仔上班,得先乘公交车到深水埗(bù)海滨,再坐渡轮过海到中环,然后搭电车到公司,途中往返时间至少3小时。因此养成一个习惯,无论搭车乘船,即使站着,我都能握住扶手打盹儿。后来有了地铁,有一次下班回家时本应从九龙湾搭地铁到石硖尾转车的,却因睡觉而错过了站头,直到列车到达终点油麻地掉头往回开时,我才醒来。到新加坡工作后,无须加班,但乘车打盹儿的习惯依旧。我住在勿洛(Bedok),有一次乘巴士到达终点勿洛巴士转换站(bus interchange)时,乘客都下了,我还睡着,司机也没发觉,关上车门休息去了。过了一会儿,司机又要发车了,上车时才发现还在睡觉的我,把我叫醒,这才下车。这个习惯,直到今天还保持着。在内地时,因住在市郊,离市中心约13公里,所以进城时,一上车,只要有座儿,坐下就仰天闭目养神,几次梦见周公。

到新加坡联合早报工作后,我保持着香港的习惯,工作快手快脚,绝不拖沓。在新闻编辑组,主任冯伟英先生比其他同事早上班,他到了,我就“过档”开始做“新闻改写”工作了。所谓“改写”就是改稿。

新闻编辑组有二十多位同事,大家呈马蹄形围着主任坐,采访组和国际新闻组的稿件都送到主任处,主任观一眼就派稿。我是组里上班最早的人,所以冯先生就把稿分给我修改。
当新闻编辑,除了改稿,还要打标题,各组送交编辑组的文稿都没有眼睛。记得有一次主任给了我一篇李光耀的讲话稿,是政府所发的统稿,要我修改。我寻思总理的讲话,还需要修改吗?所以就对主任说:“李光耀的稿子还要改啊?”主任说:“到我们组里,不管谁的稿子通通要改的。”我无言,照改不误,不过格外小心谨慎。当时公司还有一个规定,就是每篇文稿是谁采写或翻译的,是谁编辑修改的,是谁打字校对的,所有的经手人都有一个代号,代号是英语字母或阿拉伯数字。因此,读者每天看报,都会看到文末括注的字母和数字,虽莫名其妙,却无人过问,关他底事。那时虽然还没有电脑,稿子却已不是排字工人拣铅字排版了,都是用中文打字机打的,打字员有七八十位。校对组有一二十位校对员。

我去北京开会时发回的新闻稿,见报时文末括注的EPK三个字母,就是处理文稿的同事的代号

写到这儿,要回答标题的问题了。U是谁?就是在下。报上刊登的文章,凡文末括号里有U,就是我处理的,我的代号是U。公司作此规定是便于问责,若有需要,追查责任,一查便知何人。

当时,新闻编辑组由总编辑莫理光先生分管。说到总编辑,又得插一句,当时《联合早报》有两位总编辑,另一位是黎德源先生。莫理光先生原来是《南洋商报》的老总,黎德源先生原来是《星洲日报》的老总。一家报纸有两位总编辑,不知道全世界有几家报纸是这样的。

莫总分管新闻编辑组,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请大家美美地吃一顿午餐。吃饭时,大家或汇报工作,或交流情况,或发表意见,或提出问题,只要围绕工作,无话不谈。这种形式比在会议室里开会要轻松得多。我在香港工作时,好些工作也都是在主席和职员共进午餐或喝下午茶时讨论、决定的。我很喜欢这样的形式。

话说有一次莫总跟大家一块儿吃午饭时,谈着谈着,他突然问:“U是谁?”主任老冯立马答道:“惠迪。”新加坡人平时称呼人,多半称人的名字,我觉得很亲切。不由得回想起1956年我刚参加工作,在山东曲阜师院中文系当助教时,我的主讲老师燕有林先生(已故)总是“惠迪惠迪”地称呼我,而我的同事都叫我“小汪”,当时,我是小字辈。还是接着说莫总。

莫总听主任冯先生回答后,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接着说:“我每天看报,怎么只见UUU,UUU,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我知道这是在批评大家了。我自然知道同事们的去处,莫总也清楚。他接着说:“不要到字房(排版的工作室,有篮球场那么大)去看版一看就很久,抽烟、聊天,半天不回来!”同事们听了,也都默不作声。

我的工作是改稿,不需要排版,用不着到字房去,所以一上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埋头工作,除了改稿,还是改稿,直改到下班走人。新加坡的工作节奏比香港慢,但是我慢不下来,保持着香港节奏,因此每晚改的稿最多,见报的文章也就多,UUU,UUU,谁知刺激了老总的眼球,在工作午餐上把它当做问题提了出来。此事说明莫总做事很认真很公道。人人劳逸均等,很难做到,但是,找个借口、理由或机会“蛇王”一下,他是不允许的。

莫理光先生个子不高,戴副黑框眼镜,不摆架子,和蔼可亲。他很注意保养身体。他先于我退休,离开公司后,我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因写本文,我就向新加坡老同事打听莫理光先生的近况,返回的竟是噩耗:莫理光先生已于2020年3月19日作古,享寿94岁。

一代报人,进入历史,音容宛在,曷日而忘?

漫画家丰子恺先生书赠莫理光先生的《春游曲》

释文: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芥花香。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春游曲》。弘一大师在俗时作,理光居士属,子恺书。钤印:石门丰氏、美意延年。

《春游曲》



END

                                                            

审核 | 郭   熙

策划 | 刘   慧

文字 | 汪惠迪

图片 | 汪惠迪

编辑 | 张泽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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