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乔伊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英语作家之一，写出了天书一般少有人能够读懂的《尤利西斯》，却是自己祖国爱尔兰的弃民。他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自由地游走在睿智与疯狂的边缘，把高雅和低俗融合成一体。就像他所有的作品一样，乔伊斯拥有复杂的灵魂。他选择流亡他乡，背叛宗教，却忠于爱情。更重要的是他用一生的时间去追寻小说创作新的可能。

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乔伊斯，他为什么要和祖国决裂，他与诺拉这对情侣又为何让人羡慕。《尤利西斯》的灵感来源于何处，在出版时又经历了怎么样的传奇。这期节目让我们走进这位天书《尤利西斯》的创造者，看看这些天才作家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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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

林晓筱

1985年生人，浙江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文学译者，现为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教师。译有大卫·福斯特·华莱士《所谓好玩的事，我再也不做了》《弦理论》《永远在上》，大卫·利普斯基《尽管到最后，你还是成为你自己：与大卫·福斯特·华莱士的公路之旅》，帕梅拉·保罗《至少还有书》，以及艾拉·莱文、萨尔曼·拉什迪、雷蒙·格诺等人的作品，参与合译《格兰塔·英国最佳青年小说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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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哲成

有趣而无用的人做着有趣而无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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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乔伊斯

文字稿试读

乔伊斯对宗教的看法

黄哲成：我们先聊来讲一讲乔伊斯对宗教的看法。我们知道爱尔兰是一个天主教氛围比较浓重的国家，而隔壁的英国因为各种的原因有了英国国教，摆脱了罗马教廷的控制。这也是曾经两个国家之间冲突比较尖锐的原因之一。那么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再加上我们刚才所说到乔伊斯自己也不是那种乖小孩，他对宗教的态度也是颇值得玩味的。

林晓筱：实际上有关乔伊斯对宗教的看法是整个“乔学界”争论最大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理查德·艾尔曼在《乔伊斯传》里没有细细展开说。总体来看，有些学者还是对乔伊斯的宗教观站来了猛烈的批评，甚至扬言任何天主教徒都不应该去看《尤利西斯》，当然还有些学者认为乔伊斯是一个“激进的天主教思想家。”比较客观地来说，乔伊斯其实反对的是教会，而不是宗教本身。

在早年写给爱人诺拉的一封信中，乔伊斯曾开诚布公地表达了自己对教会的厌恶之情，他声称自己的思想“摒弃当前的全部社会秩序和基督教教义——家 庭、道德风尚、社会级别、宗教教义”，透露在学生时期，当他谢绝教会提供的职务时，就“已经对它秘而不宣地开战了”，因为这样他还“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叫化子，但仍然维护 自己的尊严”，并“用自己的作品和言行对它公开作战”。更是在《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乔伊斯通过书写斯蒂芬的宗教经历，影射了自己早年在成长历程中 与教会的复杂关系，最后借斯蒂芬之口对教会喊出了“我不伺候”的宣言。

这句我不伺候，我个人觉得倒不仅仅是一个宗教性的宣言，而且还是乔伊斯把自己当成是艺术家的一个开始。我们稍微展开说说。

从乔伊斯自己的宗教教育来看，在克郎高士森林公学求学期间，乔伊斯接受了大量宗教教义相关的教育，他对宗教知识尤为迷恋，并在考核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正如乔伊斯在《画像》中记叙的一样，现实中他本人与教会关系的转折点是一次在性方面与教会的冲突。这件事情其实是乔伊斯青年时候的一个秘密，据他兄弟斯坦尼斯劳斯说，大概是在1895年12月到1896年9月期间，乔伊斯有了性的经历，当时乔伊斯在宗教方面其实做的平布请于，先后被接纳为圣母马利亚兄弟会成员和执事。但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乔伊斯的所谓性经历包含两件事，一件就是他和一个女仆调情，斯坦尼斯劳斯对他们俩调情的场面有过描述，说他们是“一种瞎摸一阵加打屁股的胡闹”，还说由于这件事引起了耶稣会士的注意和不满，他更愿意认为这是单纯无害的事，而不愿承认其中可能有罪孽。另一件事则是乔伊斯和一个妓女之间的真正发生的性行为，这件事发生后，乔伊斯一直当个秘密放在心里，但在心里曾细细掂量过性和宗教之间的冲突。他开始认识到自己要节欲是不可能的，但又感觉到宗教对他产生的影响，尤其是说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倒不说是一种沉思自我的契机。乔伊斯自己所说：“我学到了安排事物的方法，这种方法使我易于对它们作全面观察和判断。”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自己作为艺术家的可能，关键是，我怀疑，乔伊斯在艺术中体会到了宗教的替代可能。换言之，他很有可能把艺术当成了一种全新的宗教来体验。

而且，乔伊斯对待宗教更多是一种世俗意义和夹杂了自由思想的态度，他自己也说“其实，我是个可怕的自由思想的典型”。世俗主义者或是自由思想者既不反对宗教信仰，也不反对信教者，他们仅仅反对教会，因为教会限制了言论自由、宗教自由，掌控了教育的喉舌，拒绝政教分离，这与自由思想者的理念背道而驰。如果将乔伊斯视为自由思想者的一员，也就不难理解早年对天主教宣战的他后来在面对激进的反天主教者时的沉默。当然最可怕的事件就属于他在母亲葬礼上拒绝按照宗教教义来给母亲祈祷。

……

里雅斯特街头的乔伊斯雕像

林晓筱：这是乔伊斯文学创作的一个背景。另一个方面就是所谓的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这场文艺复兴运动主要是叶芝等人领导的，主要还是在文学中的一场爱国运动，具体来说，复兴就是复兴凯尔特文化，那么凯尔特文化在哪里呢？在乡间，叶芝就是一个代表，收集了很多凯尔特文化的传说，整理成册，认为这些才是爱尔兰之根，但乔伊斯觉得这个方向是有问题的，现在的方向应该在城市，而不应该在乡村和田野之中。因此他和叶芝有过一段辩论，并且认为叶芝太老了，他们见面太晚了，他乔伊斯已经无法影响叶芝了。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现代主义写作上的一个重要转向，就是城市，波德莱尔，伍尔夫等人都开始关注都市生活。从一定角度上来说，乡村的生活肯定是回不去了，怎么和工业革命和产业革命抗衡呢，乡村里那些把人绑定在土地上的方式，虽然美好，但像乔伊斯这样的人看来，其实是对个人的一种束缚，所以他说自己是哲学上的无政府主义者，最后还去了世界各地。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现代主义作家的姿态。

黄哲成：为什么他虽然离开了出生地，但却一直在写都柏林？

林晓筱：我觉得关键在于，我们总习惯了这样一种模式，就是一个作家生于斯长于斯，然后去写这个地方。这种视角是代言性的视角，好像只有家乡人才能写家乡，无论褒贬，都是清晰的立场。但乔伊斯对都柏林的关系，好像是现代主义作家身上才有的，一种去故乡化的非代言立场，也就是说，我是故乡的陌生人。乔伊斯自己说：“我打算就我国的道德史写上一章，之所以选择都柏林作舞台，是因为我觉得这座城市是瘫痪的中心。我设法向中立的公众介绍它的四个方面：儿童时代、少年时代、 成年时期和公众生活。这些小说就是按照这个顺序安排的。其中的大部分内容，我采用了审慎的恶毒风格来写，并深信他是一个粗鲁的人，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描述的时候都敢对其改头换面。”我们以前读这段话，基本上是为了找《都柏林人》的写作源头，但现在跳出这一点来看，乔伊斯的视角是很宏大的，横跨童年、少年和成年，并且是整个公众的剖面，然后风格是恶毒的，并且敢于改头换面。这就说明，他对都柏林是不夹杂任何情感在任何人物身上的，而且态度中立。就仿佛他长时间停留在飞机上，俯瞰整个都柏林得出的一系列视角。这种视角和当时叶芝等人的民族主义视角完全不一样。

黄哲成：可以说乔伊斯是在用超然的俯视的态度来看待自己的故乡，是一种上帝视角，这也印证了他的无政府主义观点。其实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就是都柏林，甚至是爱尔兰是怎么来看乔伊斯的。

乔伊斯自从青年时期离开都柏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他一辈子都在漂泊，最后是死在了瑞士的苏黎世。爱尔兰政府驻瑞士首席外交官曾联系都柏林的外交部长，告诉他这个消息。外交部的秘书回答说，“请将乔伊斯逝世的细节电报过来，如果可能的话，搞清楚他死时是否是一名天主教徒。向乔伊斯夫人表示哀悼，并解释为什么我们不能参加葬礼。”爱尔兰官方没有参加乔伊斯的葬礼。

直到这个时候，乔伊斯已经名声大造了，他和自己的祖国还是相看两厌。但是今天的情况又变了，乔伊斯绝对成为了爱尔兰最有名的文化人物，爱尔兰的骄傲。在今天的都柏林，经常能看到乔伊斯的雕塑。每年的6月16日，就是《尤利西斯》书中记录的那一天，布鲁姆日，都柏林就会举行非常盛大的庆祝活动。包括游览《尤利西斯》中写到各个地点也变成了都柏林最重要的旅游项目。

……

时间轴

本期播客总时长：1:22:39

00:01:00

乔伊斯在大众眼中的形象和他的重要地位

00:07:47

乔伊斯早年的生活环境

00:14:36

乔伊斯与宗教的关系对其小说创作的影响

00:22:27

19世纪末爱尔兰文学环境，乔伊斯与祖国爱尔兰的关系

00:33:57

乔伊斯和诺拉的不朽爱情

00:40:09

乔伊斯的早期创作《都柏林人》与《青年艺术家的肖像》

00:48:11

《尤里西斯》的创作灵感，当时其他作家对《尤里西斯》的看法

00:58:26

《尤里西斯》的坎坷出版经历

01:14:16

乔伊斯早年的生活环境

乔伊斯墓

涉及作品

詹姆斯·乔伊斯

 《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

《尤利西斯》《为芬尼根守灵》《致诺拉》

理查德·艾尔曼《乔伊斯传》

T·S·艾略特《荒原》

埃兹拉·庞德《诗篇》

弗吉尼亚·伍尔夫 《达洛维夫人》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洛丽塔》

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W.B.叶芝《凯尔特的薄暮》

纳撒尼尔·霍桑《红字》

波德莱尔《恶之花》

托马斯·阿奎那《神学大全》

西尔维亚·毕奇 《莎士比亚书店》

凯文·伯明翰《最危险的书：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而战》

乔伊斯与诺拉

本期使用音乐

开场：伏尔塔瓦河

中插：G小调巴赫平均律变奏曲

结尾：Air -Suite No. 3 In D Major, Bwv 1068

制作团队

监制：Peter Cat

统筹：黄哲成

策划：黄哲成

剪辑：黄哲成

编辑：黄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