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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回顾 | 《寂静之城》:灰色城市与彩色泡泡

老吕 in UK 科幻研究在伦敦 2021-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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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感谢这周一来参加讨论的小伙伴们!
大家的观点真的灰常有料!这篇文章里老吕基本借鉴了所有人的观点~
大家万圣节快乐🎃



一个灰色的城市
灰色。四处都是灰色。灰色而空无一人的街道,灰色而凋零破败的建筑,灰色而面无表情的行人,灰色而一成不变的体制,灰色而谨小慎微的思想。像这样,马伯庸在《寂静之城》中刻画了一个缺少色彩的城市,这里没有变化,没有起伏,没有情感,也没有冲动。所以,为有意描绘这座“寂静之城”苍白的“历史枯竭”(historical Exhaustion),刘宇昆也在自己的翻译中小试身手,加入了一段非常精彩的叙述:There are no other states besides the State, It is who It is, and It always has been and always will be.

城市里这种“灰色”的来源,很显然同“有关部门”对于语言的管控和干涉不无干系。在意识到不停地增加“违禁”词汇只可能激发人们满满的抵触和意想不到的规避方式之后,“有关部门”反其道而行之,不再禁止人们“不能说什么”,他们制定了“互联网络健康语言列表”,从而开始规定人们“只可以说什么”。如此一来,力图反抗的人们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武器,被“有关部门”扼住咽喉,在这样有限的发挥空间内,具有颠覆性力量的话语无法被充分表达,久而久之,人们甚至也就忘记了这种“颠覆性”本身。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寂静之城》与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在很多方面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老大哥”治下的大洋国极力推广苍白简略的“新话”,一直在尝试抹去语言中暗藏的复杂情绪,从而将话语中自发产生的反抗性扼杀在摇篮之中,因为在“有关部门”和“老大哥”看来,语言是思想赖以生存的载体,而失去了“语言”的承载,“思想”随即也将无以为继。

《寂静之城》也被称为是中国的《一九八四》
这样想自然是有道理的,就像荣格思考的那样,“我们用词来思考;词是感性的,把我们带回到自然中”。正是因为语言上用词的细微差别,原本我们心中原本粗糙的感情也便随之分化,每个人心里的那些原始而朴素的冲动,也因为词语的丰富而得到了饱满而色彩分明的表达。通过人们个体之间基于语言的交流和沟通,这些冲动也逐渐变得不再原始朴素,在一点一点构建、雕琢、强化人们记忆的同时,不同的情感与不同的冲动之间也就衍生出了密不可分的联系,而这,恰是人们“思想”的来源和基础。

在RGB颜色系统中,每个颜色都有自己独立的坐标
想象人们的“思想”是屏幕上的一幅抽象画,每个像素都由不同的颜色所填充,它精致、饱满,画面的每个角落都在向我们展示它鲜明的性格。这当然要归功于电子显示系统的“三原色体系”,在这个由红、绿、蓝三种颜色构成的三维坐标中,每一个特定的颜色都是“三原色”在各自轴向(0-255)范围内的特定表达。但是,《寂静之城》中的“有关部门”却无所不用其极,一步一步毫不犹豫地删除着让他们不再舒服的词语。最终,主人公阿瓦登“掏出今天新发布的健康词汇列表,发现上面是一片空白——终于连最后一个词组也被有关部门屏蔽了”,原本255*255*255的可能性也因此终究在“老大哥”们的努力下变成了1*1*1。所以,那幅象征人们思想的抽象画也便失去了原有的细节,失去了色彩的加持,被一种统一的颜色、声音、意识所同化。
那便是灰色,寂静的颜色。
一个符号的空间
虽然《寂静之城》与《一九八四》在探讨“语言”与“权力”的关系时展现出了许多相似之处,但它们的不同也同样是显而易见的,就像马伯庸通过故事中的角色展现的那样:“《一九八四》的作者见到了专制的进步,却没有预见到技术的进步……在大洋国人们还可以靠传递纸条来偷偷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关部门’把我们全赶到了网上,而在网络技术发达的今天,我们即使想发一条短信都会被系统或者网管看的一清二楚,无从遁形。”

《一九八四》中裘利亚给温斯顿的小纸条成功叩动了后者的心弦
网络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不管我们现如今如何尝试使网络用户“实名化”,这里终究是一个属于“面具”们的地方。在这样一种虚拟的空间之内,每个“主体”得以抛弃自己原先的年龄、性别、种族甚至“身体”本身。在解构掉一切有关“客体”的羁绊和顾虑之后,“主体”们似乎拥有了重新构建自身身份的自由,他们在数字空间内畅所欲言,发表观点,评论时事,分享各种经验和故事。由此一来,我们在网络上留下的这些基于语言表述的言论就成为我们被别的“主体”所认识、了解的唯一途径,而我们的“身份认同”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变成我们在互联网上留下的所有“符号”的总和。当人们在“有关部门”的胁迫和鼓励下纷纷投身到这个网络之中时,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也就完成了由“实体”到“符号”的转化。在其它一些更为极端的故事当中,比如刘慈欣的《时间移民》,人们彻底拒绝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符号化的意识上传到巨量的芯片当中,以此书写“后人类”的可能性之一。

《黑镜》的某一集中,人们将过世亲人的意识上传到云端,并为他们建立了一个虚拟家园
但是,网络空间在给“主体”提供通过“符号化”的过程重塑身份认同的同时,也给“有关部门”的监管带来了更大的便利。由于人们在网络空间中给自己构建的形象完全以词语和语言为基础,“有关部门”对语言的增添删减因而能够直接影响“主体”对于自身身份的建构以及他们对“他者”的认识。即便聚焦我们的现实生活,不论我们在自己身边搭建多么强大的防火墙来保持自己的网络“主体”不受侵犯,我们个人的信息和隐私仍然会直接暴露在别有用心之人的凝视之下。在失去了“身体”以及“身体”能够表达的非语言信息之后,网络空间内“符号化”的个人“主体”从而彻底沦为了“话语”的囚徒,“有关部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篡改我们用来建构身份的词语,而我们甚至丝毫不会察觉。

这样的网络环境其实正是边沁提到的“全景式监狱”
如今我们的互联网着实是一个聒噪的地方,各方资本和力量彼此角逐,甚至有人会认为网络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颠覆专制的可能。但实际上,我们很容易就被这个虚拟空间表面上展示出的自由所蒙骗,在我们竞相重构我们的虚拟“主体”身份而在一定程度上抛弃“身体”的时候,我们也就正在逐渐滑入一个没有出路的专制符号话语。技术当然是中性的,但技术的进步却能让“一个集权的社会更加集权”。
一个彩色的泡泡
所以,这就是“说话会”存在的目的。主人公阿瓦登追寻着BBS论坛上隐藏的线索,最终找到了一个不能更不显眼的隐蔽房间,“门是掉了漆的绿色,门框上还点了几滴墨水,一部简易的电子门铃挂在右上角。”受益于一定程度的防窃听手段,这里的朋友得以有机会避开“有关部门”的监控,彻底把所谓的“健康语言表”抛之脑后,想怼谁怼谁,想骂谁骂谁,甚至“性”这个在外面的大环境中被严格管控的禁忌,在这个小房间里也可以无所顾忌。“说话会”的朋友们在这个相对隔离,却仍有某些方式能够进入、离开的空间里畅所欲言,他们谈论政治,谈论专制,谈论所有之前备受压抑的不满和焦虑。这里就像是一个漂浮在灰色城市中的一个泡泡,在泡泡中,人们可以重新找回所有被删去的词汇,拾起之前被抛弃的色彩。慢慢地,阿瓦登在说话会中“找到了久违的兴奋感”,也在同他人进行语言交流的过程中找回了“思考”的能力。象征人们“思想”的那幅因失去色彩而无法辨认的抽象画,也在这座“寂静之城”中漂浮着的无数彩色泡泡里重新恢复了自己原先的笔触和含义。

"异托邦"的艺术表现
这些内藏颠覆力量的泡泡们,正体现出了福珂所尝试引入的“异托邦”(Heterotopia)概念。根据王德威老师的见解,“异托邦”指的是“现实社会里面,或者是由执政者,或者是公定的单位来规划的一种空间,或者是社会的成员从思维想象的形式所投射出来的一种空间”,并且这个空间总是存在着一个系统能够将其打开或者关闭,不仅能够将异托邦与其他空间分隔开来,又能让异托邦变得可以进入其中。在这样一种悬浮的空间内,人们可以短暂地从规训着每个人的互联网络中抽身出来,符号化的“主体”在泡泡里可以重新被“具像化”,重新拥有“身体”以及“身体”中蕴藏的无尽力量。

“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大疯人院,里面大疯子管着小疯子,并且把所有没疯的人变的和他们同样疯狂……”阿瓦登在公交车站碰到的疯子毫无来由的呓语道出了这座“寂静之城”的本质。对于福珂来说,“异托邦”中的元素,像医院中的病人,监狱中的囚犯,与外面的大环境相比,总是怪异的,危险的,需要被改造的。而在这座灰色的城市中,阿瓦登的彩色泡泡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被戳破的结局,而他本人编写的程序,竟变成了手刃朋友的凶器。他们在彩色泡泡中刹那的反抗,一瞬间的确体现了这座城市的诡异和反常,但却还是没有逃脱被同化的结局——
“His silhouette eventually melted into the equally quiet gray crowd. The whole city seemed especially slient.”

老吕的万圣节彩蛋!只有耐心看到最后的朋友们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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