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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了个羊——信息资本对现代人强迫症的规训、控制与活死人化

思庐哲学 2022-12-11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后现代主义哲学 Author 阿月

(哲学前沿系列读书会10期:如何理解stimmung的内涵?)


作者 阿月


王无,笔名阿月,微信公众号后现代主义哲学主编。语言玷污了肉体形成了心,权力玷污了语言又将心粉碎。
本文来自「思庐哲学×百大up主计划」创作者投稿。
「思庐哲学×百大up主计划」已正式启动。思庐为各位创作者提供支持,一起做有趣的、出圈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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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对于近日风靡微信好友圈的垃圾游戏羊了个羊的最简单的批判是,它几乎是原封不动地照搬式地抄袭了名为“3 Tiles”的三消游戏(如上图),但这里缺乏一个解释——为什么突然爆火的是羊了个羊,而不是早就存在的原作?因此,这一批判实际上忽视了羊了个羊对原作模式的激进改写——


相较于一共有好几百关的原作,羊了个羊一共也就只有两关,按网友的说法就是“难如小学数学的第一关,加上个难如高等数学的第二关”,这点改动其实相当大胆,完全翻转了如小鳄鱼爱喝水、画线拯救火柴人等同类型游戏的通常模式,后者的享乐结构是依靠玩家对下一关的好奇心来调动他们的欲望流动,让神秘且即将到来的下一关引动玩家对这一关进行无限的力比多投注,以形成某种爱欲的轮回。


但这里的问题在于,正如抖音的“下一条视频”也不过是变装、探店、测评、广告等几个有限模板的无限生成那样(所以哪怕有无数创作者的抖音都能总是让人感到腻烦),游戏3 Tiles的下一关和这一关之间的同质化程度远比抖音视频更加严重,既然这一关本身并没有意义,它的意义只在于“通关”也就是在其下一关那里,而下一关又只不过是另一个这一关的复刻和搬演,那么玩家终究会在下一关到来之前就已然将其先行把握为跟这一关同样的无意义废弃垃圾,因为不断重复的几百个“下一关”既消解了这一关通关的意义,又无法使下一个自己保持神秘。


显然,羊了个羊对该模式进行了相当激进的改造,因为它直接取消了后面几百个下一关的结构性位置,这反而真正为这一关的存在本身赋予了价值,通关的意义不再是“通往下一关”的纯粹枯燥无聊的无限轮回重复,而是复归此在,这种意义因而得以直接指向这一关的过关本身,借此,羊了个羊将主体永远凝滞和锁死在了当下的这个毫无技术含量只能依赖运气的且几乎毫无可能通过的第二关里,提供一种被永恒悬置起来的即将通关的幻觉和已经看过这么多广告了不通关总感觉有种缺憾的对沉没成本的计算,无法通关反而让通关本身具有了巨大的诱惑力,在“这一关”的无穷的失败与复活的循环往复里,让成千上万的玩家沦为了为它攫取金钱的看广告机器。



除此之外,羊了个羊的享乐机制又非常巧妙地同现代人的强迫症结构有机结合了起来,一般来说,强迫症有两种位于不同维度的拖延显像——


一是以虚假的快乐延迟真正的痛苦。在暑假最后几天狂补作业的学生不断生产着对明天爆发丧尸危机的幻想,他们被动等待着某种具有宗教惩罚意味的机械降神式的天灾的来临,能够直接将压迫自己的主人拦腰斩断,实际上就是通过意淫主人的突然暴毙,来以悬置主人赠予自己痛苦的意义的形式拖延痛苦,但作为基本符号支撑的却是丧尸危机的不可能性,清楚知道这点的强迫症的幻想的享乐表象之下实则充满了焦虑。此处穿越幻想的最好方法仍然是,赶紧把作业写完,这样我们才能够进行更开放的和更不压抑的幻想。


拖延的另一种形式是以虚假的痛苦延迟真正的快乐。这里的原型人物是正在做家务的母亲,一缕被打湿的头发粘在她的脸颊上,带给母亲巨大的难受和瘙痒,母亲本可以直接把头发捋顺并摸一把脸来解痒,但她偏不这样做,强迫症结构的母亲总是特别擅长折磨她自己的肉体,一定要在瘙痒难耐之中强迫自己坚持到手头的家务活和其他能够被她找到的家务活全部被解决,母亲才会最后去延迟性地捋顺她的头发,这种行为,当然额外地标注和突出了母亲对待家务活的专心和认真,但更重要的是,母亲通过痛苦来延迟快乐,正因为把头发捋顺解痒的快乐被悬置了不会此刻就显现在现实里,所以这才能保证了该快乐在做家务时母亲产生的幻想中被想象为绝对轻松、欣快的享乐(它能够被塑造为极致快乐的纯粹美好幻想,恰恰是依靠母亲拒绝和它直接遭遇来保证的)



然而,羊了个羊的电子爱欲机器却将强迫症主体在两个维度上的不同情感变化趋向全部统摄,上文可知,强迫症对快乐的拖延实为对快乐的放大,对痛苦的拖延实为对痛苦的延长,拖延把事物被主体先行把握的快乐或痛苦的结果,回溯性地贮存在其表面差异、实则同一的过程里,进行无尽的循环往复,据此来说,拖延症享乐的是无结果的纯过程,这恰恰和羊了个羊的支配性快感结构不谋而合——


该游戏以自身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玩法(这意味着主体智识运动对于游戏进展是毫无帮助的)及其纯粹困难的难度将作为结果的通关本身的可能性彻底废除,取而代之以玩家借助看广告感到某种自己正在走向通关的幻觉的同样无结果的纯过程,形成了一个快乐和痛苦互相遮蔽反转轮回的活死人戏拟,此处的通关并不是“这一关通过”也不是“通往下一关”,而是沦为一种不可能的邪恶的引诱,但恰恰是这个永远无法到达的通关,才能让强迫症结构围绕着幻想做无穷的看广告的回旋运动,而永远不会切入其中直面真正的通关的结果,这反而担保的通关作为纯粹幻想本身的巨大的神秘而诱惑的吸引力。


羊了个羊为强迫症的拖延显像提供栖居之所,一个让强迫症症结可以在最安全赛博虚拟世界无限循环的拟真场域,以构成对拖延现象的再拖延,这实际上凝滞了强迫症人格的辩证运转。在生活中的强迫症就好像一个战场上装死的士兵,以装死拖延胜利或失败的来临,但事情最终总会出一个结果,他也需要为此承担自己的责任。但羊了个羊却给了一个可以被拖延症用于装死的最安全的意义场所,一个使强迫症主体永远无法触及任何享乐或痛苦的虚构的栖居之境地,它令士兵陷入了永恒的装死状态的悖论里,在此体现出对主体的活死人化和对生命的活蛆化。


蛆虫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的象征,而它也因自身旺盛的生命总是会引起主体生理上的恶心,在羊了个羊的游戏里,主体的生命就好像蛆虫一样被其赛博强迫症症结排除在外,于没有尽头的游戏广告与非时间性的无终的熬夜里,借助眼酸、耳鸣、头晕和肩颈不适,被压抑的生命不断回返,试图通过这些症状来显现自己的存在,但它又不断被强迫症主体视为其玩羊了个羊游戏的障碍而对其感到厌烦,生命在此沦为蛆虫一样令人作呕的剩余。


沉沦于死亡驱力的主体正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快乐也永远没有痛苦的无生命的纯粹概念性的永恒的符号活死人,但此处的问题在于,即便羊了个羊具有何等精妙的奴役性捕获秩序,可它作为一个只有两关的(实际上是只有一关的)毫无内容可言的小游戏,依然无法全然地规训主体的存在和意义,而只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对生命的活蛆化的不适感来排除性地显现它自己的逻辑,这就意味着它根本不可能使主体得到真正的栖居和安息,因此就羊了个羊的玩家们来说,轻松其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主体最终放下手机选择睡觉,让羊了个羊的奴役性支配结构被悬置起来的那一刹那,我们才能够把握到从信息资本的爱欲收割机制里剩余出来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真正的快乐——即,生命存在于世本身的快乐。

采编:槐序
排版:初尧
审核:云谲
美工/VI: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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