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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译介】为什么生活在西方世界的我们如此古怪?

丹尼尔·C·丹内特 勿食我黍 2021-12-24


作者|丹尼尔·C·丹内特(Daniel C. Dennett)
塔夫茨大学认知研究中心的联合主任,他的著作是《心灵的演化》(From Bacteria to Bach and Back:The Evolution of Minds
译者|本号编者


根据约瑟夫·亨里奇的新作,正是新教的出现,辅之以印刷机的发明,才普及了识字能力,并改变了我们大脑的运行方式。



古代文献残片的副本记载,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在公元前500年左右劝告他的追随者:“不要吃豆子!”(Don’t eat beans!)他为什么要发出这种禁令,谁也不知道(亚里士多德认为他知道),但这并不太重要,因为这个想法一直就没有流行过。

根据约瑟夫·亨里奇(Joseph Henrich)的说法,一些不知名的早期教会教父在约一千年后颁布了这样的法令:不要和你的近亲兄弟姊妹结婚!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清楚,但如果亨里奇是对的——他提出了一个证据充足的迷人案例——这个禁令改变了世界的面貌,最终创造出了古怪的(WEIRD)社会和人民:西方的、受过教育的、工业化的、富有的、民主的。

这本书写得引人入胜、结构出色、论证精微,书中的论点认为,这个简单的规则引发了一连串的变化,创造了国家以取代部落,科学以取代传说,法律以取代习俗。如果你正在读这本书,你很可能是古怪的(WEIRD),你所有的朋友和伙伴几乎也是古怪的,但在很多心理学的衡量标准上,我们都是异类。

作者约瑟夫·亨里奇(Joseph Henrich),哈佛大学人类进化生物学系教授,同时担任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文化、认知和系统进化研究中心主任。亨里奇被授予加拿大人类进化与文化研究领域的“国家首席教授”,并于2004年荣获“美国总统学者奖”。


当今世界有几十亿居民,他们的思想与我们有着惊人的不同之处。粗略而言,我们这些怪人(weirdos)是个人主义的,具有分析性思维,相信自由意志,承担个人责任,当我们行为不端时会感到内疚,认为裙带关系是应该严厉阻止,即便不视其为违法。对吧?他们(非古怪的大多数人)对家庭、部落、宗族和族群的认同感更强,更加“整体地”考虑问题,对自己群体的所作所为负责(并公开惩罚那些有损群体荣誉的人),当他们行为不端时感到羞耻而不是内疚,还认为裙带关系是天然的责任。

这些差异,以及更多的差异,在态度调查和许多其他数据资料中都有体现,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数百个心理学实验中也很明显,但古怪和不古怪之间的界限,就像进化中的所有界限一样,并不鲜明。有各种各样的混血儿、中间物和不可分类的变种,但也有一些力量倾向于把今天的人们归类为古怪和不古怪两种。这虽在基因上无法区分,但在心理上却有着深刻的差别。


“古怪”族群是较近的发展,从大约1万年前的农业技术创新、大约3000年前的出现的国家和有组织宗教中成长起来,然后在过去1500年中成为“原初古怪族群”(proto-WEIRD,由于禁止与自己的近亲结婚),最后在过去500年左右的时间里,科学、工业和“现代”世界在生物学上的突然到来而达至高峰。“古怪心智”(WEIRD minds)是通过自然选择不是基因选择进化的,是通过文化习俗和其他文化传播项目那类自然选择进化的。

亨里奇是哈佛大学的人类学家。他和他的同事们首次描述“古怪心智”是在评判人类心理学的全部研究(以及更普遍的社会科学)中完成的,该评判所依据的实验对象几乎都由大学生或住在大学附近的学者和其他人的子女构成。几乎所有的研究者都认为,从这组方便获取的“正常人”的数据中得到的结果是人性、人脑和人的情感系统的普遍特征。但是,比如当人们试图用其他国家的人——不是文盲狩猎采集者和自给自足的农民而是亚洲国家的精英——来复制这些实验时,许多情况都表明,初始研究所选择的实验对象群体从一开始就有很大的偏向。

从这本重要的书中必须吸取的第一个教训是,“古怪心智”是真实存在的,所有未来对“人性”的探究都必须经由为实验对象设置更宽泛的网络而变复杂,我们不能再假设我们的方式是“普遍的”。我不假思索地就会认为,有很多研究者默默地采用了一些可疑的普遍主义假设。我当然也有。我们都将不得不改变我们的观点。

亨里奇认为,许多古怪的思维方式是文化差异而不是基因差异的结果。而这也是该书传递的另一个教训:生物学不只是基因。例如,语言不是发明的,而是进化而来的。宗教、音乐、艺术、狩猎和耕作方式、行为规范和对亲属态度的态度也是如此,它们在我们的心理甚至大脑中留下了可测量的差异指标。

仅举一个突出的例子。正常人(Normal),也就是古怪的人(non-WEIRD)利用左、右半脑做面部识别时大约是均等的,但我们这些古怪的人指定左半脑处理语言任务,而且在识别面容时比正常人更为糟糕。直到最近,很少有研究人员想到,在特定文化中成长会对功能神经解剖学产生如此影响。

亨里奇理论的核心是他所说的罗马天主教会的婚姻和家庭计划所发挥的作用,其特点是禁止一夫多妻制、离婚、与大表兄妹甚至与血缘更远的表兄妹结婚,同时不鼓励收养和包办婚姻以及大家庭、氏族和部落中普遍存在的严格的继承规则。“西方基督教偶然出现的天才人物在‘想办法’如何瓦解以亲属为基础的制度,同时又催生了自身的传播。”

亨里奇认为,这种天才是偶然出现的,因为制定法律的教会当局除了专注于通过削弱传统的亲属关系纽带而快速发财外,几乎没有或根本没有洞察到他们将推动历史进程。亨里奇的目标之一是贬低“伟人”历史的残存痕迹,因此他不愿意依靠任何已现世的古代文献来重述教会在这些议题上严明立场的“真正”原因。作为一个优秀的进化论者,他可以说:“教会只是‘幸运儿’,碰巧遇到了超自然信仰和实际生活有效的新组合。”但至于为什么几个世纪以来,教父们应对着抵抗,如此顽强地执行这些禁令,还是一个谜。

当今世界,在允许甚至鼓励表亲结婚的社会和近乎禁止表亲结婚的社会之间,仍然存在巨大差异。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我们早期的智人祖先已经有数万年都是由紧密的亲属关系组织在一起,而这种关系在今天的大多数社会中依然很发达。因此,始于第一个千年中期在欧洲发生的事情是一个重大的发展,主要限于或者至少集中在某些文化中。在这些文化中正反馈把一些小的倾向变成了大的差异,然后通过进一步的差异促成了“古怪”文化和“古怪”思想的诞生。

这是一本格外雄心勃勃的著作,与贾里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的思路一致,后者被简短而尊敬地提及了一下,但却走得更远。在日常统计数字无法区分信号和噪音的情况下,亨里奇的“实验室”与数十名合作者一起收集的证据支持着每一个论点,并操作来自世界历史、人类学、经济学、博弈论、心理学和生物学的数据点,以“令人炫目的统计学技艺”将所有材料编织在一起。尾注和参考书目占了150多页,并包括了一系列极具吸引力的讨论。

这本书充满了歉意,因为在很多问题上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数据,所有只能提出一些略显犹豫的假设,警告大家不要把相关性和因果关系混为一谈,偶尔也会有些尖刻的告诫,比如“有些批评家会忽略这些观点,假装我从来没有提出过。”人们往往可以通过观察一个生物体的防御措施来发现很多它的捕食者的情况。亨里奇在期待一场战斗,他真可能会遭遇到。

长期以来,体质人类学家和文化人类学家之间存在着敌对分歧。例如,体质人类学家有实验室,研究类人猿的骨骼化石;文化人类学家在丛林里待几个季节,学习一个狩猎采集部落的语言和生活方式,或者现在,他们花几个季节研究股票交易员或咖啡师的社会习俗。亨里奇是一位文化人类学家,但他想正确行事,他有对照、实验、统计以及可以证明是对是错的事实根据。1960年,计量史学(cliometrics)领域诞生了,即用大型数据集和统计学来研究历史,而亨里奇想证明这种方法能被推广应用到什么程度。传统的历史学家和更多非正式的文化人类学家将面对的是他们很少使用的一套方法,并受到亨里奇基于实验室结果的挑战来为他们的印象主义假说辩护。


拥有一套指导研究的理论的优点得到了生动展现。谁会想到要问,中国不同的小区域内稻田盛行,是否与欧洲一些区域和修道院的距离起到了同样的因果作用?或者为什么今天意大利南部的献血量比意大利北部低得特别显著?或者说,在“古怪社会”的男性和亲属关系密集型社会的男性的生活史中,睾丸激素水平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差异。亨里奇已经找到了几十种方法来检验他的理论的各个方面,而且他的理论也特别立得住,并产生了许多令人惊讶的预测,找到了多重证实这些预测的来源,但这还不够。

他承认他的研究忽略了(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口,当他统计社会而不是人,来得到他对我们古怪人有多不正常(abnormal)的测量标准时,我们好奇今天世界上有多少比例的人口是古怪的。正常人陆续变成古怪人,几乎没有人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所以如果我们古怪人还不是大多数,那么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大多数,因为亲缘关系强度指数高的社会,其进化或毁灭的速度几乎和现在还存在的几千种语言一样快。

一个好的统计学家(我不是)应该仔细研究亨里奇及其团队对统计数据的许多使用情况。它们可能都是合理的,但他会希望专家们严格审查数据。这就是科学。没有技术工具的专家——尤其是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也要扮演重要的角色;他们应该在书中搜寻奥卡姆扫把(Occam’s broom,用它把与己不便的事实扫到地毯下)的任何实例。这可能是一个天真行为,因为亨里奇本人尽管他的学术研究有惊人的广度,但他并不是所有这些领域的专家,他可能只是在其归纳推演之外重要但鲜为人知的情形并不知晓。他对历史学和人类学的事实所做的极其详尽和充满自信的转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我知道什么呢?除非你是专家,否则你无法察觉到他没有提到的东西。

这本书需要人们对其各方面做尊重而严格的审视,它不需要也不应该引起的是意识形态方面的谴责或引用受人尊敬的权威人士的若干精彩段落加以驳斥。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人类学家是否能胜任这项任务呢?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End—

本文英文题目为“Why Are We in the West So Weird? A Theory“,来源见“阅读原文”。本译文仅做英文学习和推荐相关领域新研究之用,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任何商业运营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个人非盈利公号若转载需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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