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氤氲着的艺术｜你好守艺人07

中国传统香文化，是一门关于气味的文化。跟更加直观的音乐、美术不同，香文化似乎有着更高的审美门槛，也更加少为人知。实际上，我国是一个香的国度，中华民族则是一个崇拜道德和馨香的民族。在《尚书》中提到过：“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古人通过用各种中草药制成各种香品，用于不同的场景和环境，从而达到防病治病，美化生活、洁净环境、陶冶性情的目的。

在北京市朝阳区的一座小楼里，“传统香品制作技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罗子杰运营着北京市朝阳香文化传习所。在这里，他埋头梳理香文化的文献，制作传统香品，建立了“太月香学”这个香学体系，过着与香为伴的传承人生活。刚开始传承推广中国传统香文化的时候，同好者不多，开发的课程也没多少人报名，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对中国传统香文化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罗子杰也开始走进社区，向没有香文化基础的普通人传播香文化，带他们尝试制作香品。罗子杰说，传承一门不被大众所知的非遗文化，其实并不是一件苦差事，偶然喜欢上的香文化，如今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以下是罗子杰的自述：

我以前是从事文化行业的，参与策划过艺术品拍卖、艺术展等活动，会接触中国古代的很多艺术品。阴差阳错，我喜欢上了搜集不同时代、不同材质的香炉。搜集香炉久了，又总觉得缺点什么，香炉是静态的，香炉里的香是动态的，一动一静搭配，才有古代文房的味道。

因此我就接触到了香文化，接触了才发现，香文化是一门关于气味的文化，它不仅仅是放在香炉里的香品本身那么简单，它的形式丰富，有线香、盘香、塔香、香膏、香丸等，与香有关的历史、文学作品、艺术作品等也是不容小觑的。于是我从学习制香入手，开始深入了解香文化，挖掘恢复中国传统香学体系。

其实，中国人熏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6000多年前，在祭祀中用有香味的植物燔木升烟，告祭天地鬼神，称为“燎祭”。距今4000-5000年间，就已经出现了各式香炉，除了作为祭祀的礼器，也用于生活的熏香。等到先秦时期，芳香植物已经广泛应用于养生防病、社交礼仪、改善居室环境等目的。现在，对国人来说，更熟悉的香文化可能是西方的香水文化，他们的品牌推广得更加成功。实际上，中国传统香文化历史更加悠久，一直伴随着我们民族文化的发展，只是许多人没有留心罢了。比如说，早在《诗经》中就有通过赠送香草来表达爱情的诗句“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就是这个意思。屈原的《离骚》中则用香草比喻品德高尚的文人雅士。

香文化是一门对审美要求较高的美学文化，说白了，除了要拥有一个灵敏的鼻子，还要有一颗能够耐心去感受的心。我从小学习音乐、美术，大学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侧面提高了我的审美。最初，我是在我的家乡四川找到了会制香的手艺人，跟着他们学习古法制香。对于初学者来说，古法制香没什么门槛，也不要求你有做手工的经验，很好上手。

太月香学体系的古法制香一共有18个步骤，最开始是选材，选出你想用的原材料。中国传统香品的原材料基本上都是中药，所以说中国传统香文化和中医是密不可分的。然后要进行炮制，也就是去除杂质、理其药性，有的可能是把杂质用手挑出去就可以了，有的可能得煮、蒸，采用不同的方法，使原材料达到你所制作香品的标准。炮制完毕后，再根据所要制作香的形态，进行研磨、压制、晾晒等。有的香品制作流程不长，非常适合初学者进行体验。

十多年前，我开设了中国传统香文化的培训课程，还编了教材，开始尝试推广中国传统香文化。学员们可以通过几天的封闭式学习，学习香的历史、香的文学、制香方法、品香方法、鉴香方法等。刚开始，招生挺困难的，了解中国传统香文化这个概念的人不多。更重要的是，香是看不见的，媒体宣传上我们只能靠图像和文字去描述，如果没有现场感受，隔着屏幕受众是很难理解这个气味的。

坚持传播中国传统香文化多年，现在已经比最开始传播的时候效果好多了。越来越多的人对中国传统非遗文化感兴趣，一般都是有兴趣或者已经有积累的人来报名我们的课程。刚开始我还担心他们初闻香品没法理解这是哪几种香料组成的，没想到他们会自己私底下学习，尝试去闻气味层次更丰富、更复杂的香品，从而提高香品。

现在，我们还会组织非遗文化进社区的活动，会受邀在社区推广中国传统香文化，会让参与活动的人在老师的指导下，尝试制作一个香囊，再向他们讲授一些香历史和香文学的知识等。近些年我们还尝试开设了线上课程，学员们都非常积极地学习有关知识，效果非常好。

今年，在北京市朝阳区文化和旅游局、朝阳区宣传文化中心的支持下，北京市朝阳香文化传习所正式开馆。空间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统香品制作技艺”为主，同时融合古琴艺术、传统插花、传统医药等多个非遗项目，设置有香文化教室、制香工坊、小剧场、香文化主题博物馆、中国书房体验展厅、数字博物馆、调饮实验室等多个空间。

现在我还开始进行了一些创新性的探索。中国传统香文化不能固步自封，应该符合时代的需要，发展出带有我们所处时代的创新性的特点。在传承香文化的同时，我也会了解西方的香水文化。虽然起源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和气味有关的文化。西方的香水产品更加精细和标准化，品牌塑造得很成功，也很会讲香的故事，本质是文化软实力和文化对外传播成功的体现。中国传统香文化和西方香水文化不是冲突的，我也会学习吸取他们的一些选材、制香、用香的方法，来进行中国传统香文化的创新。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突然想到：香和美术是不是也可以结合在一起呢？一个是嗅觉，一个是视觉，融合起来是不冲突的。于是我制作了一批香泥，用香泥制作了一幅巨型画作，画上的高山、溪流、大海，都是我用手捏出来的。香泥很快就会凝固，作画必须一气呵成，我在画前站了一整天完成了这幅作品。这批香泥的香味，是我所理解的天地之间、山川海洋的气味，当观众观赏这幅画时，能感受在山脚下、河流边漫步时闻到的气味。这种将嗅觉和视觉乃至听觉融合起来的艺术形式，以后我还会继续尝试。

作为一名手艺人，我也是守艺人，保护和传承着中国传统香文化这门非遗技艺。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一门苦差事，我非常享受将我的知识和手艺传承给爱好者的过程。现在对中国传统香文化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了，中小城市的香体验馆也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中国传统香品牌像雨后春笋一般萌生了，这说明中国传统香文化并不曲高和寡，传承人的守护和坚持是必不可少的。

出品：伦思博

编辑：罗蕾

摄影：孙英铭Vic

撰文：镜陶

设计：王若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