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hereEx：开源项目的商业化之路可以这么走 | Founder 100

创业是为了解决

数据库的碎片化痛点

Founder Park：数据库开源近两年非常火，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张亮：2005 年-2006 年用开源的已经非常多，也非常好用，当时很多功能基本上都是从开源框架里去来的。如果 IT 不再发展，像原来的方式，只是做业务、做新功能，开源也不会成为那么火热的话题。实际上 IT 的进展非常快，目前是面向分布式的环境，以及所有互联网的后端都在面向云环境。那些曾经好用的开源项目，在云的环境下、在分布式的环境下未必是最好用的状态。

2012 年-2016 年是比较热的阶段，很多开源完全面向分布式重写，这也是开源焕发青春比较常见的状态。在面向分布式重写的路没有完全走完的情况下，云的时代又来了，分布式和云如此接近，看起来像是一个时代的，但实际上是两个时代。从外围去看，从分布式到云实际上是融合到了一个时代。

我们的开源完全面向分布式、完全面向云去重写，以后所有的操作系统也好，所有的工作也好，也许都是在云上，不太会像现在用本地的笔记本或者用本地的工作站去做。这是开源的时代大背景，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用它、去重写？因为每个人对分布式、对云都有不同的理解，而现在缺乏大一统的东西去做。开源在现在的互联网环境下被散播得非常广，大家发挥创造性的时代到来了。

Founder Park：为什么云流行起来之后，大家会把开源和云做并列？云对于开源的需求是怎样的？

张亮：早期开源是工程师自己玩的东西，所有开源项目都是面向工程师的，工程师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它封装成产品化的东西，交给前端用户去使用。而云的出现可以直接面向产品化的解决方案，屏蔽掉了开源的各种技术细节。曾经的开源在没有云的情况下使用起来相对复杂，而云能让开源的产品、组件用起来更加方便，所以说云和开源是绝配。

但不是上云的东西必须要开源，现在有很多是闭源的，但是在我们做基础设施时，大量的东西开源有助于产业的提升，有助于思想的交流。而且不少工程师愿意把自己的思路向其他工程师开放。所以目前在上云的时代，开源还是比较流行的状况。

Founder Park：开源的商业化路径和模式大概处于什么发展情况？开源的产品盈利点在哪里？

张亮：有三种商业模式。

第一种是服务，为开源去做咨询服务，或者提供文档，或者提供一些人工现场的支持，这是常说的 service 模式。

第二种是 OpenCore，开源的项目是其中一部分，很多企业级的产品或者企业级的需求不放在开源里边，如果企业想使用的话，他们会使用商业产品，因为一部分商业的能力没有体现在开源项目里。

第三种非常符合现在潮流的云上的模式，我们叫它 Hosting——托管模式，用户不用再去关注他们的项目到底是如何部署的，直接放到云上，这个云可以是公有云，可以是私有云，也可以是公有云和私有云一起使用。开源公司提供软件、硬件，又存储数据，也提供运维的服务，用户可以直接使用。

在第一代开源公司的时候，像红帽（Red Hat）公司，基本上提供的是通过开源服务的方式。现在 OpenCore 私有化的部署，专门为 ToB 客户提供服务，包括 Hosting 的云上订阅制模式也越来越多。后两种模式是目前我们主要的盈利点。

Founder Park：公司在最开始创立的时候，想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张亮：我们在开源项目成功地运行 5 年之后，才看到创业机会。目前看到的创业点是数据库碎片化，能敏锐地感觉到，我们目前的数据库有可能向大一统的方向完全被打破掉，未来数据库一定是碎片化的时代。

数据库是一个碎片化的时代已经不可避免，想通过一个数据库解决所有问题，这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每一种数据库一定有它适合的一种或几种场景。如果能处理所有场景，那么它一定所有场景都不擅长。目前数据库领域使用的场景非常多，比如银行存钱、地理信息位置、开车时下一秒钟到哪里，这些场景的处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不可能用一种数据库去处理。即使是某一个业务，也可能有不同场景，比如电商秒杀的时候和非秒杀的时候，可能会截然不同。目前数据在爆发，数据量在爆发，基础设施数据库也在爆发，数据库种类在增多。回到 20 年前，选一个数据库可能从五种数据库里选就够了。现在可能要从 50 种数据库里选一种，未来也许要从两三百种数据库里选，这是最复杂的事情。

在数据库碎片化的前提下，我们应该怎么做，提供什么解决方案，可以帮大家把数据库碎片化的事情做到更好。目前我觉得这部分还是相对早期，看起来是很蓝海的事。但是在 2020 年我就已经看到这一点，当时开始布局，现在在这条路上走得比较远，这是我们看到的机会，希望能在数据库碎片化的前提下提供一个平台，可以解决大量用户使用的痛点，解决成本问题。

Founder Park：哪些行业已经有一些商业化的需求，愿意付费去解决数据库的需求？

张亮：非常多，因为所有行业用数据库都要付费，无论是通过买产品，还是运维产品，或者通过人去分担成本，都是付费的。数据库的市场空间非常大，我们希望可以通过降本增效的方式提供一个更好的产品，能让更少的人去管理更多的数据库，让数据库的性能提上来，更方便地去处理各种场景，达到降本增效的效果。

02

商业化项目的基石

Founder Park：介绍一下你们的开源项目和商业化产品？

张亮：如下图所示，一部分是 ShardingSphere 本身的东西，提供了一些基础开源的内核，外围一层提供商业的产品。

商业的产品并不是对开源产品的补充，是真正对企业有需求的部分产品，比如权限控制，包括使用体感或者一些极致的场景，都是商业所提供而开源没有的。开源的初衷不是为了限制大家的使用，而是为了让程序员或工程师能很方便地去使用，因为一些企业级的应用放到开源会显得很厚重，工程师还很嫌弃它。

SphereEx 产品介绍 | 来源：SphereEx

ShardingSphere 在这张图整体分成三部分，上下是连接的各种开发语言和各种数据库。在 ShardingSphere 产品里，有一个关键词就是连接，通过 ShardingSphere 可以连接所有的数据库和所有的开发语言。ShardingSphere 所做的事情是数据库网关，所有访问数据库的东西都被 ShardingSphere 所托管，打造的是数据库的上层生态，所有数据库都通过 ShardingSphere 才能去接入。

第二个能力叫增强，所有通过 ShardingSphere 的数据库网关的能力都是增强的能力，现在有国家的数据安全法，对数据加密的能力也可以通过 ShardingSphere 去做；还有数据库的安全能力，比如一条 SQL 执行下去，是不是可以把数据库打挂掉，哪些 SQL 不允许执行 SQL 审计的能力，包括流量治理的能力，ShardingSphere 可以对流量进行控制。

第三项能力是可插拔，各种各样的增强会让系统变得很臃肿，我们不希望变得臃肿，希望这个系统是为某一个客户所打造，需要的能力可以通过插件装进去，不需要的能力可以通过插件拔出去。ShardingSphere 提供的是一个平台，是一个应用商店，应用可以由 SphereEx 去处理，也可以由别的公司去处理，甚至可以由用户自己的工程师通过 ShardingSphere 提供接口去处理。但是 ShardingSphere 提供了一些初始化功能，算是开源社区送给大家的一些功能。

ShardingSphere 和 SphereEx 有本质区别，SphereEx 是在 ShardingSphere 的应用商店上提供可以被顾客购买的有价值的应用。这是 ShardingSphere 和 SphereEx 的商业版图。

Founder Park：你们的开源社区现在的活跃度怎么样？

张亮：对于开源社区来说，有几个关键的指标，最多的指标叫 star 数量，当一个开源项目受到了程序员的好评，程序员一般会去托管平台 GitHub 上面点一个 star（类似于点赞），目前 ShardingSphere 有 17k 左右的 star，也就是有一万七千人点了赞。可能看起来 17,000 并不多，但是不是所有工程师都愿意在 GitHub 上互动，也不是所有工程师用了就一定会点 star，是有一点核算标准的。

ShardingSphere 活跃度介绍 | 来源：SphereEx

ShardingSphere 是 Apache 基金会的一个项目，Apache 基金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开源软件基金会，在全世界有 300 多个顶级项目，ShardingSphere 的 stars 数量在其中排名第 11。是一个非常靠前的项目，受欢迎程度是相对较高的。

另一个数据是 Pull Request 次数，当我们想把代码合并到开源项目的主干时，都会用 Pull Request 去做。ShardingSphere 目前有 12k 的 Pull Request，相当于至少提交了 12,000 次代码合并的请求，这是非常海量的数字，这个数字在去年 Apache 基金会官方博客上活跃度排名第 7。

目前 ShardingSphere 有 400 多名贡献者，工程师会更清楚，哪个项目会有 400 多人去开发？因为正常公司都是大公司小团队，一个项目有 50 人开发和写代码就已经是个海量的项目，一般项目是三五个人开发。所以 400 个人开发的项目大概是什么体量，相信大家也能感受到。

Founder Park：商业化产品和开源项目两者之间，在解决目标上是否要进行区分？产品化的方向是否也要进行区分？

张亮：本质上是一个东西，无论是做 SphereEx 的商业产品，还是做 ShardingSphere，都需要 ShardingSphere 有强力的内核可以依托，研发团队也没有去区分，由一个研发团队同时处理开源和商业。

大家有明确的边界，知道什么功能该放到商业，什么功能该放到开源，比如权限是放到商业的，因为开源大家不考虑权限问题。另外比如加密，一些简单的加密算法可以对接到开源，而国密的加密算法或者商业的加密算法，就要对接到商业。另外有些数据库是开源的，ShardingSphere 对接开源非常方便，有的数据库是商业的，SphereEx 就会对接商业的数据库。这些是对企业本身选型的一个保证。

Founder Park：开源项目会对商业项目有增益吗？

张亮：优势是非常明显的，我们不用做广告，每个人都知道 ShardingSphere，而且每个人都知道 SphereEx 有一个 ShardingSphere 的商业产品，或者说 SphereEx 可以给 ShardingSphere 提供咨询服务，这是非常巨大的优势。

第二个优势是用户粘性，用户在选择 ShardingSphere 和闭源产品时，一定会优先选用 ShardingSphere，简单说因为换一个工作还能用，如果选择闭源产品，换了工作未必可用。所以开发者或者运维者会把它当成自己的技术栈，当成能学习的中立的东西。这是非常有价值的事情，会让市场变得好做，让用户的粘性变得很高。

至于缺点，可能会带来一些额外工作，比如如何甄别哪些用户用开源产品，哪些用户要用商业。如果本身是一个闭源的项目，不用甄别，直接卖就好了，但是用 ShardingSphere 要甄别。相信很多用户用开源就够，我们也不太希望 100% 的用户都转成商业，因为用开源的用户也是合理的，也可以贡献社区，对我们也是有帮助的。

03

需要长期坚持

Founder Park：你会怎么定义开源的本质？

张亮：首先开源要有情怀、有信仰才能去做，如果本质为了挣钱，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做开源。一定是觉得它有意思、好玩，才能去做。但开源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能解决很多问题，但也会产生一部分问题。比如好的方面是个人影响力会提升，会得到很多帮助。坏的方面是想跑得快的时候可能跑不快，因为有很多人给建议，要去甄别建议对或不对，会受到各种制约。

回到开源的本质，核心的公司方面，开源的本质是商业模式，和闭源一样，只是开源的商业模式更容易做市场，更容易降低公司的开发成本。开源只是不同的商业模式，和闭源相比没有好坏和高尚之分。

第二，做开源在技术上是一种标准的增强，做闭源无法抢占标准，因为总有一部分人能用，一部分人不能用，但是做开源不同，大家都能用，用得多了，它就是那个标准。

第三会更泛化一些，开源本身是一种思想，开源象征着开放，闭源更象征精致。我们想用开放的方式，向所有人阐述我们的 idea，感兴趣的人就会加入。我们所有的协作、内容都是完全开放的，没有国界，没有宗教信仰。通过协作的模式，能让内容去传承，技术本身是没有秘密的，一项技术不在于它没有人能复刻，开源了，大家都用，并且不断地为它贡献每个人的智慧，才能成为真正的技术制高点。

Founder Park：开源项目是不是也有自己适用的边界？会有哪些项目不适合开源，更适合闭源吗？

张亮：我对软件更了解些，对硬件没有那么了解，只讨论软件的开源。

对于软件，我本人还是挺激进的，做技术的人可能都有一颗躁动的心，总是想改变世界。所有基础设施都应该开源，如果没有开源的话，一定不是好的基础设施，这是我的观点。不是基础设施的项目可以开源，也可以不开源，我觉得这是开放的。我个人倾向于业务系统没有太多开源的必要，但是基础设施都应该开源，没有闭源的必要。

至于基础设施的定义，我认为是 PaaS 层，因为 IaaS 层包含了一些硬件，当然 IaaS 层也是基础设施，但是 PaaS 层更像是软件的基础设施。现在很多人觉得即使是软件的基础设施，也应该提供 SaaS 级别的服务，比如一个数据库就能提供 SaaS 级别的服务，这是没问题的。所以 IaaS、PaaS、SaaS 都可以算基础设施，主要还是看做什么。

Founder Park：开源项目核心比拼的是什么？

张亮：社区的运营能力是一部分，因为有社区的运营能力，开源项目才能吸引更多人进来，有人才有活力。也许某个开源项目现在做的并不是最好，但是有更多的人就能让它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发展的更好。

第二重要的是开源项目做的事情是不是刚需，是不是刚需，需求的旺盛程度到底有多少，决定了能拉来多少人去做。运营也很重要，一旦需求很旺盛，是刚需的话，一定会有更多人参与进来。

Founder Park：判断开源项目的好坏，哪些数据维度是关键的？

张亮：最引人关注的一定是 star 数量，不过这也是最容易刷的，能短平快地去提高排名。因为 GitHub 一般可以通过 star 数量去排序，所以大家觉得 star 高，就会比较厉害。但是我认为开源不能以 KPI 为导向。我在介绍 ShardingSphere 社区的时候，从来没有只介绍一个指标，一定是多维度的指标。通过 star 数，Pull Request 的数量，贡献者的数量，Fork 数量，能看到整体社区的现状。

另外比较重要的是看社区的发展历史，GitHub 的 star 数可以根据时间排出一个线性图，贡献者也可以通过时间排一个线性图。如果是很陡峭地上升，一段时间后变得平稳，证明不是一个特别健康的社区，它是在某些时段内发展得很好，某些时间段不好。如果是非常平稳的状况，说明这个社区足够长久。

另外可以看社区的历史，它是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坚持下来的？是怎么做事的？有没有条理，发布了多少个 release，有没有告诉社区什么样的代码能合过来，什么样的代码不行。然后用户去提交的代码是不是有保证？这些都是一个社区成熟稳定很关键的一点。

Founder Park：开源是不是大厂来做会更好些，你们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张亮：开源项目有一个核心的价值，比拼的是坚持，坚持多久，其实是对大家心智的占有。对于大厂做开源也是一样，主要是坚持，大厂之所以成为大厂，一定是坚持下来做了很久，投入钱，投入资源去做，这是做好的前提条件。如果不投钱，不投资源，一定做不好。但是只是投钱、投资源不一定能做好，一定是找到方向后，投钱、投资源才能做好。

如果说这是一个 KPI 项目，投的钱比如刷 star 数，那么短期内确实效果很好，但是长期一定做不好。如果投钱是为了运营社区，组建社区的公开、中立、各种布道，招更好的工程师，工程师对项目本身也很热爱，把项目的架构调成可插拔，让更多人可以参与，把项目的基础设施做起来，这样才是有价值。

Founder Park：很多开源项目很难解决真正开源贡献者的来源问题，你们会怎么解决？

张亮：深度优先的项目很难拿到特别多的海量贡献者，广度优先的项目比较容易拿到贡献者。

广度优先是什么？就是说做这个也行，那个也行，是一个生态，互相之间不影响。ShardingSphere 原来很简单，就是做数据分片，解决大部分需求之后就没有诉求了。但是做广度优先的时候发现 ShardingSphere 能做的事非常多，自己形成了可插拔、应用生态等，每个用户都可以做它的生态，这些需求未必是 ShardingSphere 的核心诉求，但没有问题，仍可以带来大量的用户和大量的贡献者。

再比如，我们有中文文档、英文文档，可以翻译日文、韩文、葡萄牙文的，这些都是贡献者。当他们推广到他们的国家之后，一定有更多诉求。反过来，如果面向广度，也能吸纳更多贡献者，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来。想让自己的项目更有活力，要考虑如何设计广度，这个广度不能让项目变得臃肿，一定要考虑如何能可插拔，让自己的项目变得更广阔的同时，不要让精致的用户觉得太重不想用，要把基础的框架设计好。

Founder Park：你会觉得现在中国很多开源项目，存在哪些噪音和误区？

张亮：第一，相信大家都了解 KPI 项目，KPI 项目缺少对开源项目本身的热情，当 KPI 完成之后，这个开源就不再做了。KPI 项目多了以后，对于选择这些项目的用户来说，沉没成本相对会很高。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问题，用户可以尽量选一些社区时间比较长，比较活跃的项目，能屏蔽掉风险。

第二点，相对浮躁，很多人关心开源做了以后能不能挣到钱，能不能创业，以后有没有好处等，这些短期内我觉得都是没有。真正的开源项目想做好，一定是面向长期主义的，是以终为始去做。

我们应该静下心来，有兴趣的去做开源，不要倾家荡产去创业，不要很痛苦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