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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向小说?鱼人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美德俱乐部 Author 毕如意

  

鱼人  

别说五个中年人一起走在路上,遇到个相识的老人朝这边走进,只是眯眼又瞪眼,愣是听不见中年人的问好,只能慢腾腾地走开,这五个中年人开车郊游路上,都会因为互相偶尔听不清彼此的问题而不免自说自话。中年的磨损也已经到了这一个可悲的地步。

  老A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怎么可能阳,测出来竟然是阳,破口大骂,老B一直在过于大声地论证:病毒是美国实验室跑出来的!老C因为早些时候被反驳了,抱着手嘀咕着有的没的,老D在开车,脚一直神经质地踩刹车,不停地问到底是不是下个路口左转!没有人理他。

  而陈莲就是那个沉默的人。陈莲永远是那个沉默着的人。她是过早地成为了他们最初碰到的那个被隔离在沉默中老人吗?不是这样,陈莲的沉默永远是少年式的沉默。从生下来就习惯交谈时别人的眼神总在她旁边的人身上,她宁愿像一颗避免磨损的珍珠,张开双臂抱住自己。中年是循环的中年,不存在出口。即使她从不伴电视声在沙发打瞌睡,也无法逃过高度近视叠加老花眼,只是练毛笔字也沾上了肩颈腰痛。但为了不被重复的经验、脂肪肝和抖音磨损成她旁边的ABCD,她没有停止过斗争,并的确节节惨胜:如今她是文学教授、民主党派、半个知名诗人、单身母亲、本市瑜伽协会会员。她定时喝茶,体重已经保持在54公斤3年,她在本市买下两套住房,也买过12顶假发。

  她也53岁了。

  今年开始,她将搬到单独的办公室,负责更多的行政工作,如果她想的话,可以享受给资深同志的“优待”,直到退休。当年一起写作的同道中人无非自杀、当了领导和出国陪读。剩下的,都已经很红了,三天两头地在各种学术会议和丑闻里。但是搞文学能搞出什么?

  这样下来,她现在几乎没有饭局,也很少有人问起她的出处了,那个房子已卖了的,只有母亲的墓碑还在山上的小城市。她只是博士毕业以来就负责教授文学概论和文艺理论的陈老师,后来还算走运,成了陈教授,每年过目几百份似是而非的学生论文。陈莲已经很久没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但每月照旧时间早餐喝红糖鸡蛋。女人的河可能就这样断了吧,幸而没有伴随任何焦躁失眠。陈莲不要那样中年人的尴尬,上次帮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女人处理网购退款,竟然看到她买自慰棒和跳蛋的历史记录,她老公都蹲监狱十几年了吧。

  女儿薇薇已经出国8年,陈莲也曾攒劲学过一段时间的英语,直到很久前女儿对她关闭了朋友圈,说自己已经不用微信了,之后又数次借口太忙之后再说而挂掉她的电话。最后一次是上个月初。女儿听起来很恼:什么事?你不知道现在我这边凌晨1点吗?确实没什么事,她突然希望自己得了什么重病。

  于是,出于对于对以上种种的自救,陈莲开始试着养花,兴致勃勃地抱来绿萝、滴水观音、铃兰。都养死之后转而养多肉植物、养鱼。两条其貌不扬,看着能活很久的灰鱼,过段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条鱼把另一条咬死了,自己身上的肉也脱落一大块,臭了她才察觉,恐怖。她换金龙鱼养,独一只,雍容迟缓,白色鱼缸装置蓝色灯,不慎死了,又买了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陈莲还每周跟其他中年人去郊游,一开始希望能有些艳遇,但她很快发现对她来说,这些中年人真的好笨好笨,像深海鱼一样在生活里变得盲目,变得奇形怪状。

  她对于这样的磨损绝不接受。但此刻她还在忍耐,忍耐着午后的暑热、晕车和旁边ABCD的喋喋不休。心潮澎湃地忍耐,斗争一样的忍耐。殴打一朵自己养的花一样忍耐。捏碎自己养的多肉植物获得的汁水一样忍耐。

  陈莲喊:停车!

  声音太小,车上没有人听到。陈莲尖叫:停车!!

     D一个急刹,C刚打开保温杯,茶全淋在了陈莲的裙子上。陈莲没喊让一让,而是尽量快地以色情而尴尬的姿势从坐在靠窗的A身上爬了过去,打开车门。陈莲抠来抠去,终于打开了后备箱拿出自己的包然后关上,造成的一阵声浪涌入在场的中年人的耳膜,他们终于能听清楚了。陈莲竟然往反方向跑开了,目前发生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众人的意料之外,驾驶位的D终于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B大声喊,快开!在高速路上停车危险!

  车犹犹豫豫地启动了,B接着喊:下个路口看路边右转!D终于得到了答案,车于是宽慰地跑了起来。车内罕见地沉默下来。大约过了三分钟老A说,吔?我以为她去方便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陈莲背着她的包气喘吁吁地跑着,想要跑到再也跑不动为止,她的嘴和鼻子一起翕动着呼吸,很快感到后脑如同被一张网捕获了般越束越紧,她在大腿抽筋的临界时不得不停了下来。旁边有一辆油罐车呼啸着怪物一样冲过去了。陈莲大约跑了三百米。

  陈莲想要大叫,她的心蔓延而狂跳,久违地感到少年时一股心痛的自由。陈莲这时发现自己的右眼还在流眼泪,左眼不会,因为干眼症。

  陈莲脱下户外手套,翻过高速路的栏杆走进路边的农田里,不慎从一个斜坡上滚了下去。她就这样罪恶地躺在幼苗上面休息,四肢酥麻冒着气泡。太阳正烈,过了一会儿她顺利通过反光找回了自己的眼镜并戴好。寂静地穿过这个寂静村子,搭上一辆小货车去最近的县城车站,陈莲要换个够远的地方呆。陈莲从山丹坐了几小时小巴到武威,从武威坐了一整天中巴到最远的天祝,从天祝坐上大巴到最远的黄羊,从黄羊坐到古浪,在那个深夜把绝味鸭脖小店里剩下所有没有骨头的卤菜用562元的价格打包了,带着登上火车到邻省省城,再换乘最远的火车、大巴、中巴、小巴直到国家版图的边界:金井镇南江厝。陈莲一路往嘴里塞鱿鱼、鸭心、鸭肠、鸭肫、牛肉,没有鸭脖等有骨头的东西,因为要保护剩下的牙齿。然后是素菜,土豆、海带、藕片、豆皮。

  四天后,陈莲带着灼烧的头身心胃倒进海边的这间还没完工的村屋院子时候,阿龙正坐在板凳上腌肉。阿龙抹了抹两只暗红的手,疑惑地朝她站了起来,发育完全的上身没有穿衣服,他迎着太阳眯着眼睛露出洁白的笑容,陈莲瞬间联想到了美国文学在一个特定时期风靡的幼稚无辜的连环杀人狂形象。逆光的陈莲对阿龙来说则是一个蓬蓬的黑影。她闻到一阵肉愉悦的血腥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阿龙。她清清嗓子说,在路口看到的民宿路牌,现在还有没有房间。阿龙招呼她说阿姐,进屋喝茶,边走边说。

  “这栋阿妈和我住一楼二楼,三楼还有四间空房,要重新装修,便宜租啦。”

  “这边楼下还有对面”,阿龙指了指对面的三栋房子,“以前是租给工程队的人,用来抵一部分工资。现在附近要开发成度假区,准备改造成民宿,今年旅游旺季出租。”

  阿龙转身从水桶里舀水把手洗净,进屋穿上衬衫,接过陈莲的背包,把她请到实木茶台坐下,然后进偏房去烧水。陈莲只能看着阿龙刚刚有点大人模样的一小块背影。占了一整面墙的巨大神龛点着电子红烛,两个音响播着佛乐,黄色丝绸帷幕蔓延到地上,旁边叠放着两个跪拜用的草墩。屋里非常凉,有潮湿的雨水伴随点香的余味。陈莲感到自己越缩越小,好像一枚梦游的果核。

  陈莲看到浴室虚掩着门,强站起来要进去冲个冷水澡。无非六面白瓷砖,没有镜子,甚至没有洗手台,只有一块她小时候常见的紫色卫生皂,她低头看着水把自己的阴毛梳理成尖尖的三角,然后滴下去,滴下去。她忽然很爱怜地看到自己这幅身体了,她躺下去在新装修的瓷砖上苍白地展开。甲醛味。

  她看到天花板映出门口一个影子,那是阿龙。她干脆闭上眼睛。过了会儿,阿龙又走开了。午后的光线慢慢爬到她鼻子上。

  陈莲洗完澡,阿龙也在茶台坐下。她仔细打量这个孩子,刘海、单眼皮、黑眼圈,亮亮的眼睛,笑起来嘴边像有一对括号。陈莲就这样看着阿龙,无意识地一缕缕抖掉湿头发的水汽。夕照让陈莲的眼睛反射出浅褐色。两人都没说话。

  茶桌上的蟾蜍茶宠被养的油亮亮,但阿龙泡茶功夫不行,热水淋得到处都是,烫到了手,茶也太酽,显然并不是惯当家的。陈莲倒习惯性地拿起旁边的抹布把桌子擦干净了,坐到主泡的位置。这样一来,陈莲不得不问:“你家大人呢?”

  阿龙缩在旁边,也失了三分兴致,干瘪瘪地说“阿妈前两天坐飞机去普陀山拜佛了,浙江。”

  陈莲一笑,低头啜饮。是福鼎白茶,三泡之后才渐出了些味道。或许因为暖热的茶汤,也因年轻的身体在她周围存在着,陈莲听到迟滞的自己慢慢流动起来。

  陈莲回过神,看到阿龙正看着自己,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白狗,于是才接话:

  “那你知道帮着家里,很懂事哦。”

  阿龙马上说,“我读职高,要找实习,先帮家里打理着杂事啦。有时也开开家里货车跑短途运输,我爸去江苏跑生意”他顿了顿又说,“南江厝这片都姓丁,都是我远亲近戚啦。这边玩的话可以看看海,吃海鲜,跑远一点的话还有土楼、佛塔、寺庙什么的。”

  饭点,阿龙麻利地把屋檐挂的腊肠取下一串切了,又煮了丝瓜,炒青菜。接着带陈莲上三楼安置。木地板、木窗子,只挂着一幅画的空房间。阿龙忙进忙出,把风扇、实木桌椅搬进来,铺床褥和挂蚊帐,擦积灰的衣柜,又点蚊香,陈莲只是她把包里的一沓白纸几件衣服放到木桌上,拧开台灯,站在一旁若有所失。

  “台灯漂亮。”

  “我爸以前去南美跑生意带回来的!”阿龙正在擦桌子,听到这话又露出了括号一样的笑。短暂游离,他好像在这位房客阿姐面前找到了一个当小男孩的合适位置。

 “对了阿姐,镜子要吗?”阿龙搬来一架木镶边的全身镜靠在桌子旁边,陈莲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照镜子。她胡乱想到一本小说里东北舞厅的“十元三曲”,幽暗灯光抹除脸上皱纹的话。她这些年活在象牙塔里,一段似是而非的婚姻,女儿从小学毕业送去寄宿学校,生活像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妊娠纹淡去了,连笑纹都没有。

  “阿龙有多大年纪?”她说话慢悠悠地,看着镜子。

  “阿姐……我二十岁。”少年半个身子入镜,犹犹豫豫。

  “你妈妈那么远去普陀山拜佛?”陈莲以介于女人和母亲的暧昧一把将少年拉了过来。

  “这边每周都有去普陀山的飞机专线呢!我妈平时就去寺庙做慈善,吃素,念经。每个月都去”阿龙感到一阵冰凉的湿头发香味。

  “阿姐原来才到阿龙胸口这么高”她的手心感到少年的肩膀在发烫。

  “不过我其实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哦……我爸当时不会生,就从大叔家抱过来养了。阿姐你是……当老师的吗?来这里散散心吗?”

  “阿龙你其实应该叫我阿姨。是啊,来这里写点东西,散散心。我想睡觉了,把你把镜子抬到那边吧。”

 “那阿姐,那我可以叫你阿莲吗?”

   陈莲也不答话。

  翌日,陈莲拿出一沓现金给阿龙,说这算先预付了,之后多退少补。此后一连四五天,阿龙发现陈莲除了吃饭都不下楼,平日也关着门,甚至阿妈回来又出门去两人都没碰面。阿妈带了一袋子释迦、芭乐,阿龙切好,放上酸梅粉送上楼,看到门和窗都敞开着。外面是阴天,没被压住的涂划得满当当的白纸边角随着风飞起来。不见陈莲。再上一楼,见陈莲赤身裸体躺在楼顶丝瓜架摇椅下面,闭目,似笑又非笑。阿龙放下盘子默默下去了。那晚,阿龙莫名梦见一座雪山,但没梦见一把攀山的冰镐,醒来一摸褥子一片湿。

  陈莲那些草稿却都是关于阿龙的种种幻想。四五天以来她一直在写一首诗。她夜里睡不着,总是会去海边逛游。这边的大海却也像写满了字而揉皱的纸,肮脏、暧昧、恐怖。海平面在涨潮时分轻浮而凶猛地荡漾着,陈莲的脚刚放进水里,白色如沙的水虱像闻见血腥了般顷刻吸附上来。退潮时分海边黑色的礁石也奇丑,上面是密密麻麻转着眼睛的藤壶。陈莲沉迷在这些赤裸的梦里。她的睡眠里倒是什么梦也没逃进来,一片黑甜。

  在那之后阿龙知道去哪里找陈莲了。又是一个阴天在顶楼,开得迸裂的两盆大烟籽花旁边,阿龙开口说阿莲,我去海边摸螃蟹带你吧?听见声响,陈莲不紧不慢地把丝巾拢到身上,说,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专挑阴天日光浴?顿了顿又说,是个老中医的偏方。远处是一排在拆的南洋旧楼,另一排堂皇的家祠还在建,更远处机场飞机降落。这个地方不安生。你们这的海看着那么疲惫,岸上还不少塑料袋,她说。那是你不会找地方阿莲。陈莲睁开眼,看到他远远站在门边背着身。我喜欢你的背脊,她说。阿龙不会听到的,有时年轻人的耳朵一样不好。她套上旧衬衫抱着阿龙的腰,坐上电动车后座。

  果然是一片只有当地人知道的海滩,蓝雾散去,卖小食品的摩托车锁在最边缘的树上,莫名其妙挂着国旗的破败旗杆旁边荆棘丛生,太阳也迟迟出来了,可以远远望见离岛的森林,有人在洇水。陈莲往水里走了几步,蹲了下来,感受着潮水一下一下地拍打自己的阴门。阿龙一个助跑,扎个猛子潜进海里,从更远的地方冒出头来招呼陈莲往这边走。陈莲走到海漫过肩膀的地方停下了,镜片上都是水珠。阿龙下一秒却从陈莲身后浮出,孩子似的往陈莲身上舀水。陈莲躲闪不及,勾住阿龙的腿,附在阿龙背脊上,阿龙却突然不作响了。海浪一个个拍上来。

  陈莲好久才说,我看我是螃蟹。阿龙,我们来划船。阿龙好久才说,那你就趴在我身上,我托着你游。陈莲说不是,要我来划。她拉着他上岸,走到那块大岩石后面。他仰面躺下。她骑上去摇啊摇的,他们就越划越远了。现在到外海了,她喘息着说,现在到西沙群岛,她大叫,现在游过世界上最深的海沟!现在天黑了,触礁了。陈莲抽搐着英勇地倒下。这时阿龙终于沉重地喘息起来,像被水草扼住咽喉又刚浮上水面,你的身上又苦又咸,陈莲舔着他孩子般的乳头说道。陈莲的眼睛像在看很远的地方。阿龙把衣服蒙住头。海边的夕阳像血腥而漂亮,谁知道他们的船沉下了几个人呢,他们起来捡了会儿贝壳,天就真黑了,拿手电筒一照拿一个螃蟹,装满了塑料桶就准备回去。浪如雪崩,没顶那块巨大的岩石。陈莲突然想到她久未完成的那首诗,很久以前她原本要写阿赫玛托娃的。

   陈莲从此没再在顶楼赤身裸体的晒太阳,也可能是因为雨季过去,天确猛烈地晴起来的缘故,老中医的偏方就要白纸一样的阴天。陈莲的房间木桌桌面整洁而空荡,那些稿纸都不见了踪影。陈莲每日早出晚归,到附近的寺庙和渔村采风,带回干贝、瑶柱。猪肉脯等等特产,阿龙有时把这些东西用在做早饭。陈莲还给打过照面的阿龙母亲带回四果汤,某天陈莲带回来一座半人高的石雕,放在房间的正中央。

   一呼一吸中都是暑热,阿龙竟然又长高了,也晒得更黑了,他们还做过一次,就在一楼天天吃饭的餐桌上。阿龙环抱阿莲,阿莲两腿张开,面对着巨大的红色神龛,两个人像在一艘将沉的船上尽力搏斗似的。阿龙的母亲又去了两回普陀山。最热的那阵,阿龙的父亲终于回来了,只像是昨天刚出门一般,楼下每晚开始传来重复的抖音配乐声,打过几次照面,陈莲心想果然阿龙并非亲生的。阿龙最近跟着他父亲的工程队为自家民宿干活,有时就爬在对面三栋房子的脚手架上,有时能够透过空眼眶一样的窗子看见他在粉刷、搬东西,那些房间的内部逐渐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眼白、背脊棕、肉粉,烟紫。

   今年村子里吃普渡,陈莲留字条说去了更远处的土楼采风,两天不会回来。阿龙家院子摆满桌子,请来的一班人马从凌晨开始念经做法事,中午热菜热饭上桌,晚上留一帮好朋友接着烧烤。其实陈莲哪都没去,从前天开始,陈莲就挪开被子,大字型赤裸,平躺在房间里望着简单装潢的吊顶,听着做法的声音。直到刚才,竟有只大白蜘蛛斜着从蚊帐上爬过去,沉沉的,所到处蚊帐塌下来一块。此地方言陈莲一字不识听,但到夜了,阿龙和几个刚成男人的孩子坐在烤架边划拳聊天,间或有笑声叫声和低低的嘘声,陈莲知道那是在说她自己。

   陈莲想带走那个石雕,拖着下楼再还没托出院子就放弃了,于是把他撂在院子中央作罢,往街对面的小超市称了一大包散装糖就走了。玉米软糖、太妃糖、奶味硬糖、巧克力夹心糖,薄荷糖不要。如今走到县城,直接打车让司机跑长途6小时去机场。手机卡在来的火车随便某个站台扔了,还没法异地补办。陈莲在陌生城市旅店住了一夜,有被褥里咬人的小虫和反潮的木地板,窗外的烧烤烟也飘进来。隔天她坐最早航班的商务舱回到家。重新打开手机,只有那天老A的一个未接电话,响铃12秒关闭。微信群消息几天前说下周党代会,再下周安排新生入学工作。她竟还有点庆幸并没有耽误事。

  她回忆那个石雕,是裸体男人或戴面具的神兽,或是菩萨,竟真的想不起来了。或者像尤利西斯。当时只记得带走自己那堆废稿纸,倒是忘了自己的内裤,走的那天凌晨流着眼泪自慰,就脱在了床上。她打开房门,家里的金龙鱼吃空了自己的一块背脊,果然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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