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人民论坛网（rmltwz）

今天，《咬文嚼字》公布了2018年十大流行语：①命运共同体；②锦鲤；③店小二；④教科书式；⑤官宣；⑥确认过眼神；⑦退群；⑧佛系；⑨巨婴；⑩杠精。

佛系，一个很“佛”的词，竟然悄悄占据了榜单第八位。的确，这段时间以来，你会觉得身边突然多了这样一群人——“佛系青年”。不过大家别误会，跟宗教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借这个符号，讲一种怎么都行、不大走心、看淡一切的活法。

约车，司机到门口也行，自己走两步也行；“双11”，抢着也行抢不到也行；饿了，有啥吃啥，凑合就行；干活，说我好也行，说不好也行……看起来，他们对这个社会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表现出一种淡然甚至漠然。

有人说，年轻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总该有点朝气吧？于是他们开始批判佛系青年的“萎靡不振”，“消极怠惰”；还有人说，青年人所谓的“佛系”，其实无非是自我吐槽的一种方式，只不过，听着不太“正能量”，无须上纲上线。

今天，我们就来跟大伙聊聊这群“佛系青年”。

人生的意义本来是多方面的，追求自由是青年时代的必然选择。但在高房价社会下，人生的意义变成了“为房子而奋斗”，人的自由被高房价束缚在“工具理性的牢笼中”。正如社会学家韦伯对“现代性”的描述，人们更加疯狂地将物理世界改变成物质世界，在享受越来越丰裕物质的同时，不知不觉也被物质所俘虏，成为现代社会的囚徒 ；人们越想摆脱这种困境，达到自身利益最大化，就越被套牢。

当下，为摆脱困境，大致出现了三种不同的人群博弈 ：一是动员各种资本拼命地进行财富积累成为富人 ；二是生活在底层毫无资本整天为生计而奔命 ；三是降低自己的欲望过一种极简主义生活而保持随心所欲。

“佛系青年”，就属于第三种人群。人们猜测这个词的出现与“下流社会”（中产阶级贫困化）和“低欲望社会”的日本现状有关。但实际的情况也许是，作为低消费能力的一群青年人对高消费社会的一种无奈和抗拒。

高房价社会与“佛系”

高房价社会与“佛系”有直接联系吗？这是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其实，高房价社会与“佛系青年”都不是真命题。高房价社会的特征是房价虚高、市场充满泡沫。而在当下政府不断出重拳打压的态势下，泡沫正在退去，高房价也得到一定抑制，正在回归理性。但这一过程却对青年产生了深刻和长久的影响，甚至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说“佛系青年”不是一个真命题，是因为他们只是对现实世界感到失望和不满，从而选择了一种可以替代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抱负。所以，他们认同“佛系”并不代表已看破红尘、心无凡念，更不是要选择极简主义生活度过一生，很可能只是权宜之计或兴趣使然。

有趣的是，这两个不是真命题的命题却发生了真实的联系。细析之，原因不外有三：

首先，高房价对青年人的影响不是单独在起作用，而是在社会的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综合发挥作用。例如，在一线城市有无能力买房、有没有房子成为衡量青年人成功与否的标志 ；另外，还表现在择偶交友、参加社区社团活动的品质品味上。

其次，高房价社会下，人的价值导向逐渐让位于“金钱至上”和物质主义，这与青年人的理想和价值观是相悖的，也强势地压抑了青年人的兴趣、爱好和活力。如白领加班、职业倦怠以及过劳死等现象频出。

第三，高房价不仅影响着青年人的生活状况，也影响着长辈的生活质量。例如，大多数青年人买房子依靠父母，这样父母的晚年生活就无法得到保障。

正是考虑到这三种情况，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开始想明白，或许换一种活法不会像现在这样累。抗拒也好逃避也好，颓废也罢沉迷也罢， “佛系”就“佛系”，“手游”就“手游”，反正我不连累别人也不辛苦自己，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正是高房价社会催生了“佛系青年”。

青年人的“佛系”到底是什么？

青年既惧怕被归类，又希望得到认同；既要彰显个性，又要互相取暖，说到底，很多年轻人甘愿被贴上“佛系”的标签，这或许只是他们在探索自己的人生定位、社会定位，在追寻人格层面、精神层面的成长。

“佛系”青年在相对富足的环境中成长，接受还算开明的教育，又有大把的机会阅尽大千世界。从根本上讲，现在年轻人可能比谁都更加焦虑和更加有奋斗劲头。生活自有它的奋斗逻辑，在一些对个体而言很重要的选择前，任凭是谁都要认真对待的。

就像网友@Hojadedulce说的那样：

90后其实不是佛系，就是在一个想反抗但又缺少主见和勇气的夹缝里，然后为了面上的平和而皈依，嘴上说着随缘就好，身体依旧很诚实地在奋力往上爬往前挣扎，哪有那么多人可以真的随缘就好呢，我连掉下的头发都担心秃又怎么能真的随缘。

更多年轻人渴望的“佛系生活”，实际上是有所坚持的。它的本质是断舍离，是极简主义，是聚焦。是心系做实验把怀表搁锅里煮，是撞上大树还道歉，不拘小节，不理细务，是所求者大，是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到一点上，好求一针捅破天。

此外，年轻人的“佛系”，还有一层分寸感的道理。古人也好闲好从容，但讲究“偷闲”，不从容，人生太急；太从容，生命浪费，其要在度。终日碌碌不是美好生活，但光轻轻松松、敲锣打鼓，美好生活肯定也实现不了。

有人戏言，“佛系”也行，愿做一个“斗战胜佛系”青年。西行路上，那悟空会玩耍、敢担当、勇打拼，做下偌大事业，此真有志者言。

如何让“佛系青年”还俗？

“佛系青年”爆红，这不仅是90后心理的真实写照，也是社会问题的缩影。对于很多不满足现在物质条件的年轻人来说，想要单纯的依靠个人努力，实现“草根逆袭”，相比于10年前或者20年前，难度大了不少。户籍、房价、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让这一代的年轻人背负着巨大的负担。

无可无不可的“佛系”一夜风行，其实是击中了现代社会的一个痛点：累。生活节奏快、事业追求高、精神压力大成为常态，一看这文章，心里激灵一下。哪怕扭过头，扒拉两口饭又改文案去了，活不成这样，但也想给它点个赞，转发一下。

人的聪明在于计算和计划，当他算了一笔账，需要用一生的工作去换一套房子的时候，就会选择抗拒、不去玩“市场游戏”，而是玩真正的游戏了。至少在游戏中，他们能找到自我、有成就感，可以帮助别人、能够拯救众生，甚至实现人生理想。所以，玩游戏不一定是颓废，它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即一个公平竞争的、自我满足和自我实现的游戏世界。这也是为什么玩游戏的青年人会说游戏世界比现实世界好的原因。

我们想问的是，为什么现实世界不能更好？

社会是有组织、有制度的，市场也是社会的市场而不是自然的市场，所以市场是不能按照“丛林法则”行事的。比如当出现房价虚高、市场泡沫滋生等不正常情况时，政府就要进行合理必要的干预和治理了。而在正常情况下，政府要减少对市场的过多管制，合理有序地放开市场，维护市场秩序，完善监管程序，以此保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如果现实世界比游戏世界建设得更好，“佛系青年”一定会“还俗”的，他们的人生理想和精神追求也会更加高尚。

人民论坛网新媒体组综合整理

资料 | 人民论坛杂志文章《高房价社会与“佛系青年”都是伪命题》

作者为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导 钱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