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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那晚,我站在窗前看烟花

和菜头 槽边往事 2020-02-20


十月一日那晚我在北京,坐在沙发上读书,脚边是两只猫。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感觉空气在震动,远处传来轰鸣声,我这才想起这晚要放烟花。放下书,我走到窗前,顺着街道远眺。看见在一堆大厦的后面,极遥远的地方,有一朵朵烟花腾起,就在楼顶上一点点,感觉有个1-2厘米高。


我家乡的朋友兴奋地问我:你在北京看到烟花了吗?因为他们在电视上、手机上看到如此壮观的一幕幕,想必我在现场应该能看到更加难忘的景象。和大多数看电视的人,看网络视频的人相比,我毫无疑问是在看现场。但从视觉效果,观察角度上而言,我远远不如他们看得真切。他们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完整的烟花,而我只能看见楼宇上的几小团,大部分都被遮住了。


那么,当我们说到共同经历的时候,我们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共同的时间,共同的事件,但是各自拥有不同的观察。传媒表现的烟火晚会当然是一种真实,由高精度摄像机从不同角度和不同高度,还原现场的视觉效果,用数字讯号传递到全世界的各个角落,构成了许多人的共同经历。而我在现场看到的则是另外一种景观,受限于地理位置、观察角度,我只能在遥远的侧面观看烟火的一角。这同样是一种真实,但是很难和大部分人构成一种共同经历,因为两种观察方式下我们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这种差异更带来了一种新的变化:在几千公里外看直播的人,远比在现场的人能看到更全面、更丰富、更多细节的真实。在这里,观察和叙述之间的区别被抹平了。


如果从观察的角度来认识事物,那么,关于那一晚的烟花,是由无数居民,从远远近近无数个窗口,无数条街道上,用无数张照片和无数段视频拍摄记录下来。通过这些照片和视频,一个人可以一点点拼凑出当晚的情形。他能看出烟花的远近高低,颜色变化,还能看到人们在如何惊叹,又是在如何谈论,甚至是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消耗。


如果从叙述的角度来认识事物,则要简单和高效许多。几百台摄像机已经放置安排完毕,它们知道自己要拍什么,会拍什么,在什么时间,用怎样的焦距和角度。它们不是在观察,而是在记录,而且是按照某种内在序列记录,结果就是在叙述,用最完备的角度,最精确的表达,叙述异彩纷呈的夜空。不需要人们再去选取,因为它们早已经选取过,给出来的都是最美的结果。


1986年,哈雷彗星回归。前后有接近一年的时间,人们都在不断讨论。最早从天文望远镜里观察,到最近切时可以用肉眼直接观察,经历过1986年哈雷彗星回归的人,可能有无数不同的记忆碎片。等到2061哈雷彗星再次回归的时候,这些不同的记忆碎片早已经消失。关于1986年的哈雷彗星,基本上会用几十张天文台拍摄的照片加以涵盖。2061年的人们看着那些照片,会以为1986年的人们在平原,在雪域,在森林,在湖泊,在海洋看到的哈雷彗星就是照片里的模样。但回到1986年,哈雷彗星不过是夜空里黯淡的一个小点,绝对没有天文台照片里那么硕大、清晰、明亮。


个人观察的角度带来文学,集体叙述的角度制造历史。就像是历史里不会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脚边躺着两只猫,他起身站在窗前看见远处高楼大厦后面的一点点烟花,这属于文学的部分,属于私人的独特记忆。放在百年的尺度里,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细节,完全没有必要进入历史。但对于其他人而言,这种个人观察带来了另外一种共鸣,在历史中不会记载的个人感受---眺望某个远方,看到世界的一角。


所以,得空还是要写写公众号。


题图摄影:Evie S. 

图片授权基于:www.Unsplash.com相关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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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定时刻

我觉得那么多年来,人们对豆瓣太过苛刻。


豆瓣最早针对的是书籍、电影、音乐用户。2005年3月上线,2006年2月注册用户破10万。在当时是个什么概念?2006年,中国大陆电影年度总票房是26亿人民币,图书年度销售额64亿,音乐处在CD转向盗版MP3的过程中,可以计算为零。也就是说,豆瓣诞生之日起,面对的就是一个百亿级市场,但是豆瓣有书评没书读,有影评没片看,有乐评没MP3听。


与此同时,2006年淘宝面对的零售市场是7.6万亿,网购市场总额是263亿,淘宝占50%以上份额,到了2018年网购市场规模达到9万亿。腾讯2006年收入26亿,网易22亿,到了2018年游戏市场规模是2000亿。


而同样是2018年,中国电影票房是609亿,图书市场规模894亿,在线音乐市场规模300亿。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够别人一个行业里一家公司能打。更重要的是,全部加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网络精神家园”豆瓣的天花板。别人在万亿市场里切蛋糕,最后自己就是做蛋糕的;豆瓣在千亿市场里捡蛋糕渣,蛋糕都是别人的—书影音的宣发费也就10%,算起来是个百亿市场,里面还一堆狼在抢。


所以在豆瓣红桃九还是方片六之后,我对豆瓣再没有任何批评,也没有任何抱怨,更不会去酸了吧唧说什么“阿北你变了”。我觉得豆瓣一开始选择的赛道就挺窄的,世上并没有人主动愿意去做小而美,只是因为想大而屌做不到而不得不如此。


当年我和阿北电话上讨论豆瓣是做SNS好,还是做专业网站好。我觉得是后者,他坚定地要转前者。那时候我就是所谓“精神家园”捍卫者,现在回头再想,捍卫条毛线的捍卫?那时候如果豆瓣走专业网站路线,早就因为资金链断裂关站了。幸亏当时阿北走的是SNS路线,资本喜欢这个概念,才有投资继续进来度命,一直熬到用户数起来,开始盈利,讲通了小而美、慢公司的故事。其实,哪儿有一亿注册用户的“小而美”公司这种说法?还不是陈绮贞歌迷会。


阿尔法城开了又关闭,过几年变成集市、好物,没物质就精神不起来;豆瓣FM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没粗腿爸爸就没歌可以听,精神是你爹精神,不是你;足迹开了几天就下线,当时说是“调性不和”,那后来马蜂窝又是什么尿性?精神和物质结合一下,机票和酒店就有了去处,Airbnb就成了精神家园的实体化。好像离豆瓣都那么近,但又离豆瓣那么远。


所谓精神家园,就是大家不断从里面薅花草回家装点门面,但不肯投入一份钱建设的地方。既然如此,对园丁哪儿来那么多骚话?


回想90年代末,21世纪初那几年,正是我培养自己电影审美的岁月。无论是碟片还是影音文件,那时候开头经常有澳门朋友投放的广告。在这样的夜里回想起来,多少人在审美上引以为傲的那点资本,其实建立在澳门朋友的钱上。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澳门朋友并不是专为精神贵族的养成而做的这件事情,而是为了人数更为众多,根本不知道精神家园为何物的人群投放了个释放贪婪和欲望的路标而已。因为这路标的缘故,得以让很少的一批人搭了个顺风车。


能有豆瓣那么个小花园非常不容易,不要太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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