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馒

编辑 | 鸽子

闹钟可能响了第五遍，该死，再不起来真的会迟到。

每天清晨起床，我都不吝对这个世界抱以最大的恶意。我们这有句方言叫“醒眉”，意指“醒来”和“真正醒来”间这段懵懵怔怔的时间，坐起身不算，非得眉毛振作起来才行。

自制力强的人，醒来就是醒来，而我需长达半小时的醒眉时间。这期间，就算躺着坐着，甚至迷迷糊糊打了个电话，整个人是毫无意识的。

七点半，时间陡然变得紧张。迅速冲澡、穿衣、刷牙、收拾包，一系列动作已重复到十几分钟便能完成，可今天仍然晚了，如果想不迟到，必须在十分钟内解决早餐，然后飞奔着出门。

但那是不可能的。到可以迟，早餐不能不好好吃，这是我莫名倔强的人生信条。

先煮咖啡，草率地挖了两勺咖啡粉丢进滴漏式机器，倒半壶水，放在一旁等它流出黑乎乎的生命液。从冰箱取出一块母亲大人做的馅饼，塞进微波炉叮两分钟。煎蛋，电饼铛放点油，蛋打上去，个人觉得比锅子方便得多。切小香瓜，一刀下去迅速挖掉瓤，再切四分之一，一顿只吃这些。给蛋翻面。微波炉响了，取出饼放在桌上。转身把香瓜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蛋熟了，瓜和蛋统统丢到桌上。剩下的瓜放进冰箱，草草抹了下厨房台面，咖啡煮好了。

今天的早餐有四样食物，还算不赖。如果来得及，说不定还能炒个蔬菜。

然而留给我享用的时间只剩三分钟，不然铁定晚了。想象着迟到的严重性，不禁皱了皱刚醒的眉，内心深处复杂斗争了大概0.05秒，然后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大快朵颐。

管他呢，此刻老子高兴，反正我快走人了。

上午过的和喝假酒断了片一样，做了一堆事，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不，也可能是大脑潜意识不想记住这些，毕竟是珍贵的午休时间。

我们这行，唯一的好处就是午休时间长，除去午餐，还有一个半小时的余裕，绝大多数同事会选择足足睡个午觉，毕竟几乎都是中年养生大叔。

但我是不会睡的，如此大好九十分钟，五千四百秒，用来睡眠简直太浪费。

这是一天里最明媚的时候，小满刚过，北方的气温还未升得过高，恰好是阳光贴上皮肤不会流汗的程度。天空比以为的还要高阔，望不到头，满眼只有蓝色。有云，三四片聚在一起，独占一大片地方，懒洋洋爱走不走。风吹得亲切，夹杂着楼前人工湖蒸发的水汽和远方几种花挤在一起的香气，钻进皮肤每一个毛孔里。此时不出门看看，再从格子间挣扎出来就是晚上了。

同办公室的领导从柜子里拖出折叠床，我识趣地抽出一本书，关上灯溜出去。好的！计时开始！今天要先听着音乐绕人工湖溜达半小时，再找个没人的办公室看书四十分钟，最后原地打十五分钟盹。光想着这些安排，都忍不住哼起歌。

赶紧走，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工作往往给我这样一种感受，捏住鼻子闭上眼，一头扎进深水里，一边憋气一边下沉，意识悉数闭合，就这么由压强包裹全身。快到极限时，挣扎着游回水面，声光影像猛然重现，大口大口地重新呼吸。该下班了。

今天这就回去，再这么朝九晚九上六休一，恐怕我会做点什么报复社会。

走出办公楼，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的月亮像是拿圆规画的，月光透过树影掷下白色的长矛，晚风拂过，平静的人工湖泛起鱼肚白，夜里的办公大楼不再惹人生厌，乍一看居然憨厚朴实了起来。

走到停车场，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车，嘿，我忠实的大伙伴。

早过了晚高峰时段，路上的车少得可怜，红绿灯孤单地闪烁着。不得不说，开下班和上班可谓天壤之别，早高峰的我可以说是暴躁的化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猛踩油门和打方向盘。路怒症是我供认不讳、但难以改变的缺点。

对比下来，晚上的车开得轻松舒畅。车窗摇下，凉爽的风直直灌进来敲打耳膜，音乐开得很大声，古典乐和电子乐随机播放，总觉得哪首都应景。街旁的路灯投下一片暖黄色，快速扫过我，又立刻被甩在身后，下一盏立刻跟上，又倏地离开，再下一盏，下下盏……恍惚间，觉得车要带着我飞起来了。

想象这样的画面，我开上了一辆名为逃跑号的列车，发车时间一到，踩足了油门冲出去，在无人的公路上俯冲，两排的路灯前来送行，我驾驶的列车逐渐腾空起来，冲破紫色的雾霭和灰色的云层，沿着星星铺的铁轨，向月亮和银河开去。

是《银河铁道之夜》还是《ET》来的？不，是我的“逃跑号”。 

当你远在他乡、孤苦寂寞时，记得要去理发店。在这里，Tony 老师是最关心你的人。

虽然我不在他乡也不寂寞，每每去理发店时，还是被 Tony 老师感动到坐立难安，以至于非常想为他花钱，帮他冲业绩。

今日来得很晚了，Tony 老师远远看见我便把门打开，亲切问我为什么来晚了，加班辛苦啦。待我进屋后，又自然地和前台 Cindy 小妹说，今天晚会收工，我兄弟来了。

Tony 老师亲自帮我洗头，打完洗发水还赠送了三分钟的头部按摩，手劲恰到好处。

Tony 老师帮我上药水卷发，又是自己来，负责帮工的实习生 David 恭敬地看了我一眼，自觉退下并负责递工具。

Tony 老师在我烤那个热烘烘的机器时左右不离，给了我好多零食，关心我的恋爱状况，批评我过于不修边幅，长此以往是没有桃花的。他说，做人要时刻精致，发膜是一定要打的，造型是一定要做的，胡须是一定要湿剃的。

可有这个时间，我干嘛不睡觉。但我没有说出来，Tony 老师太真挚了，仿佛我不是他的客人，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 bro。

Tony 老师要帮我上发蜡，我说不用了，回家要睡觉，再说我从来不抹这玩意儿。“不行！今天要给你做个大油头，让你知道自己精致起来有多好看！”然后不由分说往我的头上抹奇奇怪怪的东西。

油你 xx，丑死了。 回家后，我一边洗头弄掉这些玩意，一边骂人。下次再强行关怀，小心我当场让 Cindy 小妹受到惊吓。

然而 Tony 老师还是很好，起码再没第二个人，会这么强势地给我上发蜡了。

躺在床上刷手机，不知不觉又到这个点了。

睡觉，关灯，拉窗帘，再次看见月亮出奇得圆，感慨着真是好看，于是又把窗帘拉开，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见。

借着月光审视我的房间。白墙，榆木色地板，米色窗帘。自家打的原木色衣橱，淘宝的落地可旋转米色书架，一张说不出任何特点的桌子，和床，再无其他。本就没几个颜色，月光打过来全是灰呼呼的，毫无趣味可言。房间安静得不行，安静到能肉眼看到天花板攒聚的空气顺着地球的重力一点点沉降。但如果空气降下来，上方的真空又是如何填补的呢？别细想，随意感受感受就好了。

我喜欢我一无是处的房间。

还不想睡，盯着天花板反思人生。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懊悔一天被浪费，担忧前途未卜，下决心明天一定努力，提前在脑海里制定了一整日的详细计划，然后在下一个清晨的赖床和醒眉中忘个精光。

我厌恶这个死循环，但不讨厌懊悔的自己，起码这是我想用力活着的证明吧。

再不睡明天更难起床了，一日结束，幸偷得这些安闲，晚安。

本文编辑自作者的每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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