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玫瑰糠疹，简直是小仙女本仙了 | 三明治
文章 | 兔大
编辑 | 半半
我去过的医院，可多了。
倒不是我得了一个什么绝症，把全国的医院都跑遍了，我只是病得很频繁而已。
生病、看病、医院、药物、和疾病相处，这些确定无疑是我二十来年人生的重要组分。我闭眼想了想，我甚至有很多个记忆片段，都带着静脉滴注的滴答声 BGM。
我很希望我能写：我最近一次去医院是去年春天。然而不是。
最近一次就在上个礼拜，我因为皮肤病，赶早在上班前去中日友好医院做黑光治疗。
/ 我大概是得了牛皮癣 /
大概年初的时候吧，我的左上臂内侧有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这个位置刚好是自己看不到的，我在洗澡穿衣的时候摸到，以为是擦破了皮。大概是小脑没发育好，我的身体协调和平衡很差，磕磕碰碰对我来说是太寻常、太高频发生的事了，我的身上经常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伤口和淤青。于是我完全没在意。
直到两个月前，我意识到这块「破皮」仍然还在。我面对镜子抬起手臂，看见了一块粉红色不规则的斑，有三个拇指甲盖那么大。仔细检查之后，我意识到身上还有其他小拇指指甲那么大的红斑，长得差不多，痒得也差不多，估摸是同款。
不是牛皮癣吧？
我在心里跟自己开了个玩笑。意识到这些真不好说就是牛皮癣本癣的时候，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好一顿 Google，好一顿比对，然后提取了一堆关键词：
发红、发痒、脱屑
头皮、四肢伸侧及背部
不可治愈，病因不清
目前被认为和遗传因素有关
心理压力会加重病情
曾国藩有此病，睡前要让人挠背才能睡着
好像没有不一致的地方。我沮丧极了。
首先这病不可治愈，然后这病不可治愈，最后这病还是不可治愈。而且这似乎又是个和遗传因素有关的病？——我们家的基因到底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最后，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牛皮癣这个病听起来一点都不……高级。
我当然在意这病听起来入不入流了。君不见有多少人往自己身上贴强迫症、抑郁症、xx恐惧症的标签。以及哪部玛丽苏小说里的男女主角得过牛皮癣呀？
——说到不入流的病，我脚底长过一次鸡眼，还得过一次红眼病。感觉可以配成上世纪 90 年代天桥治病三件套了。
/ 牛皮癣开始有丝分裂 /
大概一周之后，在某个不想上班的日子，我请了个病假，一早去了安贞医院。但医生以验菌医生不在为由，把我打发去了中日友好医院。而到了那的时候，号已经挂完了。于是这一刀没挨成，我直接回家了。
这次没看成病，我更想逃避了。
我在医学科普上看到说，牛皮癣患者常常会因为这种病令他们感受到的心理压力，而加重病情。在他们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之后，如果不能平衡心态，病情反倒会加重。
换句话说，还不如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既然我知道了牛皮癣，甚至还知道了得牛皮癣会加重病情，那我能做的主要就是每天自我实现了——站在镜子前，看自己身上的牛皮癣因为自己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多。
我身上的红斑像有丝分裂一样增多了起来，一变二，二变五。有的很小，有的略大点。半个月之内，我身上从五块红斑，变成了至少二三十块。它们三五成群地分布在我的前胸、后背和四肢上。再拖下去，怕是要长成谷歌图片搜出来的那些样子了。我又在某天下午请病假去了中日友好医院。
/ 仙女病之玫瑰糠疹 /
这个医院的皮肤科看起来有一点规模，单独占了一个小厅，进了厅门，左手边是一片候诊座椅，上面坐满了皮肤病和性病的准患者。我想象了一下，加在一起，这些人身上该一共长了多少不得了的疹子、癣、脓包、溃疡啊。候诊区对面是个服务台，然后左右两排一共十几个诊室。
轮到我的时候，我给医生看了看我身上的一个个红斑。其实拖了这么多天，很多斑点已经过了高峰期，开始消退，渐渐变棕色了。
医生给我原地翻了好几个面，找到了两个较新萌发的，然后又是那灵魂双连问：
你家里养宠物了吗？
你朋友家养宠物了吗？
接着，医生跟我说：“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体癣，另一种是玫瑰糠疹。你去做个检查，验一下菌，如果查出来有菌，那就可以确认是体癣了；如果没有查出来菌，那就主要考虑是玫瑰糠疹。”
嗯？怎么没有牛皮癣？？？
我又惊又喜地拿着我的病历出了诊室，一肚子问号。我先前那么笃定就是牛皮癣。还有，这个玫瑰糠疹是个什么东西？
我这会儿一直在微信上和老王直播看病，她去查了查，说：“不要怕，自限性疾病。”我也搜了搜，又是一个病因尚不为人类医学所知，目前认为是遗传以及病毒为主要诱发因素的病。并且，会在几个月内自行消退。
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啊！我没得牛皮癣！！！
心情平稳多了，我去排队验菌。
皮肤科的真菌检查，是这样的：医生用手术刀在患处刮下来一些表皮组织，然后用着色剂染色，在显微镜下看有没有被着色的菌丝。对我来说，就是刮我左臂内侧那块最早出现、最大的红斑。后来我查了，得知这个大家伙叫做母斑。
验菌有一个问题。这个手术刀，不是一人一刀，是公用的。前一个患者检查完，医生就把手术刀用纸擦擦，再在酒精灯上灼烧灭菌一下。
我一进门，一眼看见医生正在烧手术刀。而刚刚，我就看着这手术刀刮了前面一位猥琐男的脚，八成刮的是脚气！
医生刮了又刮，我疼了又疼，恶心了又恶心。十五分钟之后，我拿到了结果，阴性，没菌。
噢，玫瑰糠疹。
我得了玫瑰糠疹，听起来非常小仙女的一个病。反正比牛皮癣好听多了。
/ 紫外线下的精准美黑 /
医生给我开了点涂抹的药膏，还有一盒抗组胺药，以及五次黑光治疗。医生跟我解释，黑光就是照紫外线。
末了医生又说：“你照了之后可能会发现身上变黑，这个没事，等不照了就会变回去了。”
我稍带忐忑地去了治疗间，那里的医生把我带去了一块用顶天立地的帘子围起来的空间。这块空间一半是一个巨大的治疗仪器，一个圆筒，像有些酒店房间杵在中间的透明洗澡间，高度能轻松容下一个人，宽度能轻松容下一个五百斤以内的人。帘子里空间的另一半，是一块空地，贴着巨大治疗筒子的是医生用来设置的触控屏。
医生在触控屏上点了几下，给我设置好了黑光浓度和时长，告诉我：“照的时候把衣服脱了，身上只穿内裤，进去了把门关好，先戴上墨镜，然后按开始键。”说着，出去把帘子拉上了。
她出去之后，我有点兴奋了，也放飞了自我，这看看，那摸摸，还看见那触控屏上写着UVB浓度0.1。
噢！净化版紫外光，去掉了会导致光老化的UVA。
这不就是精准美黑嘛！
治疗筒子启动之后，筒子里的灯光一下全灭掉，眼前变黑，然后听见大型电动机器启动时候的“呜呜”运作声，又有点像鼓风机起风。
伴随着这些，我感觉到四周360度一处不漏地在向我传热。紫外光不可见，我只能感觉到热量，还能看见棱柱的棱处的一条白光，很有科技感。机器平静下来之后，鼓风机声音渐退，灯光光线又回到我眼前。
除了太热了点，感觉还挺棒的，像我想象中《星际迷航》里船员们用的电梯……突然断电了的时候。
——不愧照一次 70 块钱，十秒钟，物有所值。
接下来几天，每逢周一、三、五早晨上班前，我都要早起先去医院照完我的黑光，再去上班。每一次都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加浓度，加时长。
每天早上早起骑车去医院挺累的，但我还是挺享受这种平淡生活里的小变奏曲的，尤其是这种无害的。而我的肤色也确实离“健康肤色”更近了一点。
最后一天照完黑光，我给机器操作界面拍了个照留作纪念：
在星舰电梯里美黑。
又一个小小的人生经历，达成。
/ 无病不青春 /
我似乎一直小毛病不断，这次耳朵流脓，下次身上长了奇怪的疹子，再一次屁股被厕所的卷纸架割了个大口子，就像这种。大点的病也有，比如说今年是我和抑郁症相处的第七个年头。
我几年前看过一个叫做《草莓百分百》的独立影片，它有一个预告片以「青春是什么？」这个问题为主题，邀请了一些人回答这个问题。我印象比较深的几个答案有：
吃自己喜欢的食物，胖而短暂的活着。
——一个胖女孩
爱上不对的人。
——一个音乐人
青春就是昏睡啊。
——艾未未
收集一百个易拉罐，当主席！
——一个和男友一起的女孩
青春就是勃起的生殖器。
——一个纹身师
当时看完之后，我也在想我的回答是什么。想了半天，真是想了半天，回答了自己：
“我的青春是一抽屉的病例。”
现在再回答这个问题我可能会说点别的。但我觉得答案变了的最大原因不是疾病对我的生活的影响变小了，而是在我们越来越和平相处的过程里，我习惯它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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