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真的逃离北上广的人过得怎么样了？我们带着这样的疑问找到了山岛——土生土长的青岛人，大学毕业后去了北京，一待就是十年。

在诗与远方也被消费主义收割的当下，住在山与海之间，山岛的生活像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着实令人羡慕。

#山岛，青岛崂山人。曾在北京工作十年。2012年回到家乡推广本地茶叶。此外，他还经营了3家民宿。

01

 生活在山海之间

六月的青岛干燥清爽，从市区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抵达崂山的我一口喝尽山岛递过的清茶，茶香来不及回味，就被吞进肚子里。

晚饭后，天空变成了深蓝色。山岛对我说，“要到山里走走吗？”

我欣然答应，跟着他踩着小路往山上走。

这条路山岛走了很多次，他常常往山里、往海边跑，身上有一种没有锋芒的山野气息，像是宫崎骏动画世界里的人物。他留意着一路上的植物，花开花谢，他都记得。遇见喜欢的花草树枝，会扯下几根，带回去插在花瓶里。

 #山岛在山里会采摘花草树枝。

越往山上走，天色越暗，十几分钟过去，我们抵达一片空地，站在那里可以望见比天空颜色还要再深一点的大海，还有远处的夕阳，山岛指着远方星星点点亮着灯的房屋告诉我，“海的那边就是我家”。

大学毕业在北京待了十年。2012年回到家乡，山岛觉得崂山的变化并不大，除了游客多了一些。

熟悉的山与海，熟悉的茶园和码头，开车从崂山出来，驶向码头的路上，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站在路边等公交车，山岛说，“这是我念过的学校。”

 #山岛和他的外甥小鱼在海边玩。

山岛七八岁时就跟着家人一起赶海，阴历十五的晚上，硕大的月亮挂在天上，退潮时，他们提着自制的电灯去浅水的礁石之间抓螃蟹，回家又是一顿美味。二十年过去，他依然会和朋友去到海边抓螃蟹。

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对于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事情的想象了。他只记得自己喜欢青岛，大学也在青岛念的。

他毕业之后去了北京，北京虽然令人迷恋，但那儿的空气和水，那儿冬天落到地面就变黑的雪，还有那儿的食物，无一不让他想念青岛，想念崂山和大海。

2012年山岛开始做“寂境崂山”茶叶。

#山岛在自家茶园采茶

回青岛后，他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家里的食物比他在北京吃的要好很多——“蔬菜是家里种的，海鲜是当地渔民用小船打的，而且崂山这边没有工厂，海水都没有污染。”

山岛想，其实不仅仅是茶叶，崂山的山珍和海味也值得被推广，便创办了“东食集”，售卖由本地食材手工制作的鱿鱼丝、 酱瑶柱、小黄鱼干、海螺、小虾米、黄杏酱等等，由他的妹妹丽丽来管理。

#山岛在冬天的茶园里。每年冬天崂山都会下雪，茶园白茫茫一片。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山与海都有了，东食集的食物自然丰盛热闹。

天色渐渐暗下去，月亮完全出来，透过枝桠缝隙落在地上，我们借着月光走了一条新的下山路，路有点抖，不太好走，山岛说，“不该这么晚来探险的。”

不过我想这种小小的“探险”，应该是山岛从小到大经常做的事情吧。

02

 喝茶看海食海鲜，

特别美好，有点孤独

山岛的父母都是崂山的茶农，他从小喝崂山的茶长大。崂山山上有大片的茶园， 路过时可以闻见淡淡香味。

山岛做的“寂境崂山”的茶叶中，不仅有崂山本地绿茶、 红茶、白茶，还有他从全国各地找来的好茶。从2013年开始，他几乎每年都会去外地找茶。

#山岛在海边泡茶的茶具

6年下来，“寂境崂山”有了自己一批茶友，但山岛并不着急将其做大，他就像当时语调平缓地让我喝茶一样轻声说，“我就想做一个自己喜欢的、很小的品牌，让它慢慢的来，不想太急。”

山岛的生活离不开茶。采茶、包茶、线上卖茶、泡茶、喝茶，夏天在屋里品，冬天他到山上取松针上干净的雪水煮茶。

#冬天，山岛会到山上取松针上的雪水煮茶。

早上早早起来，到工作室里包茶、处理淘宝订单。8月禁渔期后，他会到码头集市上买出海归来的渔民带回的最新鲜的海鲜，和家人一起烹饪用餐。

他常去山里头溜达，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傍晚，他喜欢找山里不同的路走，遇见不同的花草树木和景观，傍晚月亮升起，海水幽蓝，在崂山行走很是奇妙，转一个弯，不是一片新的海，就是一片新的月光。

#山岛和朋友在傍晚去了崂山附近的一片野海，看到远处的半岛。

山岛尤为喜欢崂山的植物，他觉着山里的花、叶、枝条和花店里不一样，会更加自由、更加精神，“像崂山的松树，都特会长，每一株都有自己的风格，完全不需要人工来修剪。”

除了山野，山岛还喜欢去一些没什么人的野海。崂山的野海，礁石与海浪都特别大。

小时候，山岛会和小伙伴们一起爬到大礁石上钓鱼。尽管很多年不钓鱼了，但是山岛还是喜欢去野海边，烦心时，他说一看到海就开阔了；而冬天时，下雪的沙滩空无一人，他站在海与雪的交界处，海风清冽，感觉这个世界属于自己。

#在海边礁石上散步的山岛，他说无论到世界的哪里，只要看到海都会觉得亲切。

有次朋友来崂山，当时天快黑了，他们还是兴之所至，动身去了一片陌生的海，他们看到远处的海面上飘着一个小小的半岛，上面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松树，“那个画面美得特别刻意。”

这种陌生感也会让这位土生土长的青岛人感到奇妙。这座山和这片海总是给他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山岛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游客一样，对这些事物充满了初识的好奇，对四季轮回的美又保持着熟悉的震撼。

我看着少言的山岛，他身上有着一种奇妙的时间感，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自觉地被那个时空所驯化，不再着急，不再焦虑，对日出，对海浪，对植物，对器皿，对生活本身，对这些被我们忽视已久事物重新敏感起来。我问他，“我总说你好幸福，有什么是我看不到的这种生活背后的其他东西吗？”

山岛想了想说，在这里有时候也会无聊，和北京特别投机的那群人会面少，也会觉得孤独。

 #2017年的夏天，山岛和朋友在海边的山坡上偶遇了一只山羊。

山岛在北京有一帮朋友，他们分散在各个行业，但却有着相同的志趣，常常相约一同去北京的大小livehouse玩。山岛离开北京前后，也有不少人离开那里，留在当地的人大多也住到五环之外的郊区了。

崂山里的确没有太多可以和山岛聊关于日常生活之外话题的人。包茶时，他常常一边包，一边看综艺节目，他看《乐队的夏天》，里面出现一些熟悉的乐队，只能搓着手里的茶叶独自欣赏。他还看《向往的生活》，“我觉得那个和我们有点像”，他笑着说。

03

 我过上了自己的理想生活

山岛在崂山有三家民宿。一家叫“嶋”， 嶋位于崂山羊口景区返岭前。嶋的餐厅与茶室挨在一起，中间由一堵墙分开。这是以“茶”为主题的民宿。另一家名为“东食集”的小白房子是山岛在海边闲逛时偶遇发现。

“那天，我去码头买海鲜，闲着没事就走远了一些，忽然看到一个在荒草中的房子。青岛的十月，草都枯了，那座小房子孤零零地面朝着大海，立在荒草中。我去看了看，很喜欢，然后找到房主租了下来。”

#  民宿“东食集”的房子的外观，夜幕降临，这桩小白房子闪闪发光。

“东食集”出门就是大海，其中一间客房朝东，有透过大大的玻璃圆窗， 能看到海上日出。去年夏天台风，海浪跨了二十多米过来，打到窗上。当时山岛没多害怕，倒是特别兴奋。

没有客人时，山岛会过来住上几天看日出。他说，每天的海上日出都不一样，“我没法形容那种区别，但都是全新的，都很震撼。”

在山岛的民宿里，随处可见各种干枯的、新鲜的花草树枝，有的是他前一天在山上随手折下的，有的是已经已经放置一段时间、失去水分而颜色独特的花朵。

#山岛的民宿一隅

东食集的餐桌上，摆放着有一株半米高的树枝。这是今年四月山岛在云南山里发现的，黝黑的树枝被修剪下来一段时间，长满了青苔，树龄应该有四五十年了。山岛觉得特别美，便带回镇子，小心翼翼用报纸包好，寄回青岛。

山岛的民宿里不仅有他对于美的理解和呈现， 还有不少客人留下的物品。

有一个女孩住进东食集，临走时她留下了一副油画，画了她在海边的背影，色彩鲜艳。嶋的吧台上放了一本詹姆斯·索特所著、由孔亚雷翻译的 《光年》，这是孔亚雷和家人一同来崂山旅行，离开时留给山岛的。

#小猫拜访家中，蹦上了茶几上。

山岛不是一个将热情外漏的人，他同客人的直接联系并不多。但大家将这种联结淡淡地放在一幅画、一本书、拿起吉他弹唱的一首歌之中。

离开崂山后，我又和山岛通了一次电话，他告诉我，他将自家茶园旁的房子也改造成了一间民宿，“民宿还没有对外开放，连名字都没有想好。这几天我们家一直在茶园里的房子烧烤。我还刚买了一个大大的投影幕布，可以在茶园、海边去放露天电影。”

电话里，山岛的语调难得有了起伏，流窜出一丝丝的兴奋感。这种兴奋感却让我意识到那座山和那片海的遥远，山岛也是一个生活在远方的人。

#山岛（左）和他的妹妹丽丽 （右），他们在“嶋”的吧台里泡茶。

我问，“你觉得过上自己的理想生活吗？”

他说，“我觉得还不错。”

我又问，“你觉得目前有什么需要改变吗？”

他想了想，然后说，“我想把我的茶做得更好一点，就这样。”

以上内容节选自《城市画报》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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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夏阿怪

专题编辑 / 席郁兰 愈夏 夏偲婉

图（除特别标注外）/ 受访者提供

专题设计/ 梁海平

微信编辑 / 潘劲虹

实习生/ 谢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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