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疫”中逆行，这些老外不“见外”（上）｜我的战“疫”（五十一）
编者按
从疫情地图上看，已经没有前方和后方之分，也没有国内和国外之分了。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开始了自己的战“疫”，他们当中也包括在中国生活工作多年的老外们。本期我的战“疫”栏目，就听他们讲讲真实而鲜活的经历。
（一）山崎由美子：回到三尺讲台，给我的学生以信心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日本“3•11大地震”时，长春老百姓打出 “日本人民要挺住！”“日本加油！”的横幅，忘不了那些在街头巷尾自发募捐的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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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山崎由美子（日本）｜55岁｜教师｜吉林长春
整理：张建｜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农历正月初二，我从日本返回长春。到了龙嘉国际机场，我打了个车，上车就跟司机唠嗑。唠着唠着，就唠到我从哪里来了。
当司机得知我是日本人，感慨道：“你这可是‘逆行’啊!”
我曾在吉林大学学习汉语，但“逆行”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说。回家后，查了字典才明白：“逆行”是指，“朝着与规定方向相反的方向行进”。
原来我这也是“逆行”。回长春之前，在日本读大学的儿子劝我，暂时不要回中国。在中国的丈夫也建议，现在最好不要回来。
但我放不下我的学生。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日本“3•11大地震”时，长春老百姓打出 “日本人民要挺住！”“日本加油！”的横幅，忘不了那些在街头巷尾自发募捐的大学生……
虽不能像医务人员那样，到一线救死扶伤，但至少可以回到我的三尺讲台上，给学生以信心。
仙台市与长春市是友好城市。仙台是我出生的地方，长春是我实现人生理想的第二故乡。因此，我常常自诩自己是“老长春人”。
我一直在想，家乡有难时怎能退避三舍？我总想着这次“逆行”后，能为家乡做点什么。
长春市外事官员送来的口罩。受访者供图
元宵节那天，长春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官员来我家探望，并带来了防护口罩、消毒液、消毒洗手液等防护用品。
外事官员说：“我们不会忘记每一位为长春经济和社会建设付出劳动和努力的外国人。”
在我生活的社区，工作人员经常向我了解情况，嘘寒问暖。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需要测量体温时，他们不是生硬地命令，而是请我自己在表格上填写。这样，我会自然地提出测量体温的要求，之后再填写表格。整个流程体现出信任、体谅和得体。
我的中国学生很关心我，他们给我留言，“山崎老师，谢谢您与我们一起”“老师，别害怕，有我们每时每刻挺您”“老师，您在网络口语交流课中，谈到雷神山医院、火神山医院建设的‘中国速度’，使我感到自豪”……
作为一个“老长春人”，我早已对疫情防控的“中国速度”深有体会。比如，我居住的小区，前一晚还可以自由出入，第二天清早就完成了封闭式管理。
2月18日，长春很多地方复工复产，出入社区的人多了起来。早上8点40分，我们几个志愿者在楼下集合，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跟着楼长开始消毒作业。
山崎老师（右一）参加小区志愿活动。受访者供图
冷风裹着消毒液吹到身上，形成一层薄冰碴，味道怪怪的。但能以外国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中国的战“疫”，我感到几分欣慰和骄傲。
作为一名防疫志愿者，我还到小区出入口，协助社区工作人员检测体温。我发现，每个人都能自觉排队，而且都保持在5米左右距离，没有人争先恐后，大声喧哗。
从1995年到吉林大学留学至今，我在长春学习工作了25年，其间经历过“非典”。我认为这次疫情期间，中国政府信息更加透明，动员能力更强，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与“非典”时期相比，十多年后的今天，出现了微博、微信等许多传播手段，中国老百姓利用这些渠道传递出满满的正能量。
一些疫情小段子，既表现出战胜病毒的信心，又能逗你乐翻天。从这些内容中，我看到了现在的中国大众，更加自信、从容和乐观。
（二）美兰：希望疫情早过去，我想去看心理医生
听说有600名像我一样的津巴布韦人，封城后留在了武汉。他们有些是留学生，有些已经工作。据我所知，所有在武汉的津巴布韦人都很安全，也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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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美兰（津巴布韦）｜27岁｜戏剧教师｜湖北武汉
整理：穆瓜拉、张玉亮｜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上午起床，打开窗户发呆，之后锻炼20分钟，再洗一个长长的澡，反正时间多的是。
下午刷手机，写日记，做晚饭。最近，我烹饪技艺大有长进，都会好几道中国菜了。
晚上看电影，跟朋友们和陌生人网聊，吃一点所剩无几的零食。
……
这是我过去一个多月里，如同机器人一般的生活。要不是钱包渐渐瘪下去，天气慢慢暖和起来，我简直怀疑时间停止了。
我叫美兰，27岁，津巴布韦人。大学毕业后，我从这个南部非洲国家来到中国留学，去年在厦门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受聘到武汉，在一所学校当戏剧教师。
美兰在武汉寓所的窗外景色。受访者供图
为什么不回国？因为在中国收入更高，生活也更方便。
1月中旬，我们学校放假。我本来计划去一个武汉同学家过春节。当时，网上传言说，新的“非典”病毒正在武汉传播。
虽然有关部门说这是谣言，但我是个胆小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取消了计划，决定就宅在自己家中，一个人过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
春节前，武汉封城了，新冠疫情也成为全球皆知的重大事件。我的家人心急如焚，他们天天跟我视频，劝我赶快回国。我只好安慰他们，疫情很快就会过去，何况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我的朋友们给了我很多鼓励。一个失散多年的好友，辗转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打来跨洋电话向我表达关心，让我特别感动。
房东对我不错，不仅减免了房租，还专门带我去小区里的果蔬市场购物。这一个多月，我的食品基本都是在那里买的。
每次去买菜，我都会做好防护措施。我只有2块钱一个的医用一次性口罩，它看着太薄，我就在里头放上内衣的胸垫，让它显得厚一点，我也更安心。
除了去市场，还可以在微信上团购。但我害怕网购有传染风险，而且还有人抱怨，说买到的蔬菜不新鲜。我现在只在网上买零食，宅在家里的我，天天抱着零食不放。
我会看新闻，也刷微博，当然也关注微信朋友圈。和武汉人一样，我为李文亮医生的去世而落泪，为自己和朋友们的健康祈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武汉人。
听说有600名像我一样的津巴布韦人，封城后留在了武汉。他们有些是留学生，有些已经工作。据我所知，所有在武汉的津巴布韦人都很安全，也很健康。
我加入了一个微信群，里面都是留在武汉的津巴布韦女孩们，大家每天在群里灌水，用英文和绍纳文（津巴布韦本地语言）聊天，偶尔掺杂几句中文。
封城之后，生活上免不了有很多不便，但我觉得这一举措有助于遏制病毒的传播。只要我待在室内，我就是安全的。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宅在家里的人，但特殊时期，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健康，我也乐意这么做。
在我看来，中国在遏制新冠疫情做得非常出色。作为一个大国，中国拥有充足的医疗资源、高效的反应机制。
尤其是这里的医生，我把他们看做拯救这座城市的“超级英雄”，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与病魔作斗争，有人还牺牲了生命。
让我高兴的是，无论是武汉、湖北，还是中国的其他地方，每天的新增患者数量都在减少，而治愈患者数量正逐步增加。
我相信，中国一定能够战胜这场疫情，但我有点担心我的积蓄。春节前，学校发了1月份的工资，之后再也没有发过钱。房租、水电费、网费、买食品……这些日常花销让我不堪重负。
我本来打算多攒点钱，寄给父母，帮衬兄弟姐妹，现在不但没法接济他们，连自己都快没钱花了。我算了一下，手头的钱还够花上2个月，如果还是没法工作，我连回国的机票都要买不起了。
2月下旬的一天，我趴在窗前眺望，看到一辆殡仪馆的灵车，从隔壁楼里抬走一具遗体，这让我既悲伤又恐慌。
社区工作人员说逝者是自然死亡，不是新冠肺炎，但是现在，这样的事情总归让人害怕。
希望疫情早日过去。这一个多月过得太郁闷了，我想去看心理医生，做些心理治疗，然后回到我的家人身边。 （应采访者要求，美兰为化名）
（三）图一夫：当时撤侨我没有走，留在郑州陪家人
身边有一些朋友劝我先回波兰，我并没有离开。直到撤侨结束后第二天，我才告诉妻子撤侨的事。她问我为什么不走，我说你在家，孩子也在家，我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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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图一夫（波兰）｜39岁｜教育机构负责人｜河南郑州
整理：韩彦平｜实习生 新华每日电讯
疫情暴发后不久，波兰驻华大使馆开始组织撤侨，让我们报名，去北京集合后一起包机返回波兰。
2月5日，我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身边也有一些朋友劝我先回波兰。
我并没有离开，越是这个时候，我越要和我的妻子孩子待在一起。
直到撤侨结束后第二天，我才告诉妻子撤侨的事。她问我为什么不走，我说你在家，孩子也在家，我不能走！当时她挺感动的。
我觉得没有什么，都是应该做的。妻子年前不小心扭到了脚，一直在养伤，孩子们最近网课也开始了。要是我离开的话，她一个人压力会很大。
结婚十来年，照顾孩子和做饭，都是我来负责。我喜欢做饭，特别喜欢中国美食。
我老婆假装不会做饭，装了十来年。我最喜欢做大盘鸡、麻婆豆腐，东北的炖菜，还会做披萨。家里来客人的话，我一定会做几道波兰菜。
我和妻子初识在咖啡馆，当时她是咖啡店老板。我天天跑去喝咖啡，后来我就成了咖啡店的老板，喝咖啡就不要钱了！
她把我“拴”在了郑州，我一待就是十五六年，算是一个“老郑州”了。
对了，我原来的中文名字叫“屠夫”，来自一部功夫电影。遇到我妻子后，她说这个名字是个笑话。后来帮我改成了“图一夫”， 意思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母亲身体不太好，疫情暴发后，我给她打电话，她得知这么严重，心脏受了些刺激。
刚开始，我也没和妻子透露母亲生病的事，怕她更加着急。等母亲好转一些，我告诉了她。她说，撤侨时应该申请回去的，那时更方便。
图一夫和子女在波兰家中玩耍。受访者供图
2月20日，我看到国内确诊人数连续几天下降，才动身回波兰。先坐高铁到北京，等到了第二天凌晨两点，才坐上飞机。
由于疫情，波兰和中国之间已经没有直飞的航班，所以我买了经转莫斯科的往返机票。
回波兰除了看望母亲，也有工作上的安排。我从事合作办学，波兰高校按计划要开学了，中国这边还在隔离。所以，我要向波兰高校说明情况，尽可能给中国学生争取时间。
中国的疫情管控非常有效，平时的郑州，地铁站人山人海，现在冷冷清清。去北京的高铁上，人也比之前少了很多。
我居住的小区，很早就封闭管理了。除了两三天一次外出买菜，我也没有去其他地方。物价比平时涨了一些，特殊时期可以理解。
但是医疗物资还是稀缺，妻子在网上买不到酒精，我提议买些波兰蒸馏伏特加，96度的“生命之水”，加水稀释到75%就可以消毒。家乡土特产此刻派上了用场！
我和其他人说，如果中国做不到（疫情防控），别的国家肯定做不到。
波兰还没有确诊病例，但最近是学生的冬季假期，很多人去意大利滑雪。意大利疫情那么严重，所以波兰还是有压力的。
据我观察，华沙街头没有多少人戴口罩，政府也没有刻意号召大家戴 。在这里，人们通常认为，口罩是病人戴的。
不过，波兰的口罩现在也挺贵，普通一次性的，原来卖几毛钱，现在涨了十几倍。
我看新闻报道，这几天中国的疫情控制得非常好。
我准备回中国时，带上一两百个口罩，还有一些消毒液和波兰特产。
我老婆是一名高校老师，最近她在家直播网课。去年她对我说，准备写一本书，记录我在中国这15年的经历。
其实，五年前她就想下笔写，写我来华10年的经历，就因为各种原因搁浅。这次疫情过去之后，她应该没什么借口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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