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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吕克·南希|关于爱的问题

Jean-Luc Nancy 暴风骤雨 2022-06-09

关于爱的问题


-吕克·南希著,简燕宽译

选自《我有一点喜欢你:关于爱》,新星出版社,2013年。


大家好,感谢吉尔贝邀请我在这个大厅中作“小讲座”。当我得知要在这个不太熟悉的大厅中作演讲,我有点紧张。让我们一起试着让这个大厅发挥它的功能吧。吉尔贝重申了“小讲座”的意义,我想,之所以叫做小讲座,因为是对着孩子们讲的,是对着你们这些我想要从观众中辨认出来的孩子们讲的。谢谢你们从观众中现身,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你们,当我说我并没有看见你们,是有一点开玩笑了。

我们称之为的小讲座从来不小,对小孩子们的讲座就是小讲座,这种观念可不好。小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无论如何,我们要涉及的是一个大主题,今天有必要说这是一个大讲座。当然,小讲座的所有主题都很大,但我必须承认,今天要讲的主题是我向吉尔贝提出的,而她曾建议我讲点别的。上一个关于正义与非正义的“小讲座”之后,我对吉尔贝说,还是需要谈论一下爱。毫无疑问,吉尔贝答复我说:你只管去做就行了。我当时没有考虑到演讲这个主题的艰巨性,其实不管是面对孩子,还是和成人讨论这个主题,都有点困难。显然,这是个非常重要、必须谈论的主题,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做点与“爱”这个词相关、与伴随着这个词的各种各样的图像相关的事。然而,何种程度上,这个主题是显然重要、必须谈论的呢?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应该在所有一切别的东西之前去谈论爱。爱,总是在说出爱的那一刻发生的。所有的爱都在于对某个人说“我爱你”这个事实当中。“我爱你”,我们所有人都说这句话,我们都曾说过这句话。你们当中最年幼的孩子们也相当清楚,有人引导你们说“我爱你”,尤其是说“我爱你妈妈”,这要比“我爱你爸爸”要多得多。即使“我爱你妈妈”是一句有点约定俗成、预先口授的句子,继而,即便年幼的孩子们也可能会对与他们年龄相仿的人说“我爱你”,那些人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伴、甚至连朋友也不是。

“我爱你”说出了一切,一切都在“我爱你”之中。众所周知,当我们说“我爱你”,全然不同于“我和你在一起很高兴”之类的话,那是看见了表兄弟或老朋友所说的。亲朋好友相聚一堂,我们很高兴,但我们并不对他们说“我爱你”。“我爱你”,说出了某种独特的东西,马上引发了下面的问题:我们正在说的到底是什么,“我爱你”又意味着什么呢?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予“我爱你”以意义,没有任何人。厚达千页的著述、乃至上千本书也无法讲清楚这三个字的意义,它的意义总是在我们能够说出的意义之外,“我爱你”的意义仅仅在于说出“我爱你”这个事实。当我对某个人说”我爱你”,爱的意义就在那里了,虽然也许不是全部和直接地在那里,我有可能搞错了;在我内心深处,我可能并不真的认同我所说的。然而,当我们诚挚地说出这句话,我们的确是在表达发自最最内在的地方、最为亲密的感受中才能吐露的情感。

“内在的”(Intime)一词是拉丁文“内部的”(intérieur)的最高级。所谓最高级,指某种东西在它自身的最大权能的状态中,而内部的,在拉丁文中是“interior”,意思是“比……更里面的”。Intimus则是指“最为里面的”。

内在是最为内部、最为深邃的,故而也是最为秘密、最为保留、于我最为专有的。在这个意义上,属于我的内在,可能连我自身也不知道,我也无法做出真正的解释。

“我爱你”,我说出的是最为内在的东西,无论对我还是对他者,原因在于,我在他者的内部性中触摸了他。

所以这个主题非常令人局促不安,难以面对,甚至,这个主题我们当真能处理吗?答案未知。我能肯定的是,你们当中有些人得知这个将做关于爱时,也是局促不安的。

局促不安有各种不同的形式。

你们可能会被问到:我们如何去谈论爱呢?你们也可能会困惑又好奇地听我讲完这个主题,你们也许还会情不自禁地发笑,流露出嗤之以鼻的态度。通常,在年轻人中谈论爱,他们都会发笑。孩子们看到大街上接吻的情人,也会发笑,想去嘲笑那些情人。而孤身一人,失去了情人陪伴的时候,我们看到那些情人会油然而生一种怀旧之情。你们了解,笑,可能是局促不安的另一种表达。我们笑,因为我们感到了某种内在的重要的东西。我们笑,是为了抵御我们感到的诱惑或者迷恋。

一想到要谈论爱情,我们所有人都有所思有所想,有一些非常复杂的情感。

某些人(certaines),或者说是某些女孩(certaines),以为我们要谈论那种伟大的爱情,那些故事的模式,他们结婚,生了很多孩子……这完全不是今天的伟大爱情的图像。

到处都是爱情,《阿斯泰利克斯历险记》(Astérix)也不例外。除了连环画中的情人们之外,讲给孩子们听的连环画故事都避免让人物谈恋爱。《阿斯泰利克斯历险记》以幽默的方式处理了爱情。

眼下怎么能不谈《哈利·波特》呢?《哈利·波特》中,爱情是在场的。依循惯例,英雄应该稍稍离开一点爱情。是以,爱情故事在赫敏和罗恩之间展开,而其他的爱情故事围绕着非主要人物。爱情无处不在,惊心动魄,它让我们激动不已,因为它的内在性和重要性。

为了谈论爱情,我想到一首儿歌,“我有一点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热烈地爱着你,我疯狂地爱着你,我根本不爱你”。如今这首儿歌已经被遗忘了吧?

你们听过这首儿歌吗?【大厅里有人同意。】还是有人知道的。我们边摘掉雏菊的花瓣,一边说着“我有一点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热烈地爱着你,我疯狂地爱着你,我根本不爱你”……雏菊的花瓣很多,为了让最后一片花瓣正好落在“我热烈地爱着你”或者“我疯狂地爱着你”上面,我们有时会做些手脚——在途中大片地摘去一些花瓣。

搜集这首儿歌的来历时,我查到,这个游戏出名是因为可以自己玩。要是不做手脚,摘掉了第一片不受欢迎的花瓣之后,遵从那些花瓣的数目继续下去,那么这个游戏就是一种询问命运的方式了。我们得出结论,“他或者她爱我,有一点喜欢我”,等等。

命运,一个有趣的命题。情人之间的相遇总是偶然的,我们所爱的那个他或者她,必然是偶然遇到的。某些人以被安排好的方式彼此相遇,而且“相亲式”的活动也越来越多,不过归根到底,偶然性总是存在着的。

与其说相遇的偶然性这一点很重要,毋宁说我们不能够以纯然、简单的必然性与他者(/他人)相遇。

没有人能预言,“你应该遇到一个这样或那样的人”坠入情网。不要小看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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