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性别的爱情
超越性别的爱情
——我是一位跨性别者的家人系列（4）
如果你在旅行中偶然来到了南方的某个小城，恰巧经过了一条幽静而整洁的道路，在路的尽头被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夹道相迎。而在青翠的枝叶间隙里，你可以看到一间与这般景色相映成趣的小木屋，木屋上刻着显眼却不突兀的几个字“为你，2008朵”，绚烂而鲜润的花草从屋内一直摆放到门外。没错，这是一间花店。
此时的你不要困惑，这间花店就是我与心爱之人安然度过细水长流日子的地方，是我们的栖息之所。
“为你，2008朵”，这个充满温情的店名总是在不经意间使我陷入美好的回忆。2008，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数字——因为，那是我们的相遇之年。
我相信一定有命中注定的缘由，那一年来自不同地方的我们因为一所大学相聚在一起。她叫梅叶，这是一个美丽的名字，我在新生名单上看到这个独特的名字时就连同地对名字背后的女孩产生了好奇。
不可思议的是，当我来到我即将居住四年的宿舍的时候，竟然发现她和我是室友。那时我还没有预料到，自此我们两个人将结下不解之缘，成为彼此生命的一半。
相识不久，我和梅叶就成为宿舍四个人里最投缘的两个，同时也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在那年的冬天我们惊奇地发现两个人的生日只相隔两天，于是我们一起度过了19岁的生日。19岁了，懵懂在我们身后越来越远，我们开始跌跌撞撞地走向成熟。
庆祝生日的那天晚上，宿舍四个人出去聚餐。一顿丰盛的菜肴被我们享用之后，我提出还想留下来喝点酒，她欣然同意，另外两个女生则犹豫着说回学校还有什么事情，最终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酒一杯一杯地下肚，我感到有了醉意，坐在她的对面，我突然间觉得不自在起来。我一向是个喜欢讲话的人，醉酒后尤其滔滔不绝，而这一次我心里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讲起。
其实我知道的，我并不愿意和她做普通朋友，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的相处中，我时时在克制自己爱意的流露。我喜欢女孩子，这一点我直言不讳。面对梅叶，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我更是没有了抵抗力。
可是我永远不能忘记，在两年前的高中里，在那情书几乎泛滥成灾的年月里，我也鼓起勇气将斟酌良久的情书交给了喜爱的女孩。没想到第二天这就成了全班人的笑柄，那场风波许久未息，在持久不绝的嘲笑和捉弄里，“爱情”成了表面阳光的我内心的隐痛。
此时，我喜欢的人就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如何能够表露呢。心思细腻的梅叶看出了我的异常，担忧地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支支吾吾了很久，终于仓皇地说出，“其实我是个同性恋者……”接下来气氛陷入了沉默，她静静地看着我足有两分钟，然后说，“所以，你喜欢我？”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在眼睛的余光里我看到她也变得坐立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探身抓住了我的手按在了她一阵红晕的脸上……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喜欢我的，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宿舍的人知道后很是吃惊，可是也许因为我和梅叶跟她们不甚熟悉的原因吧，她们没有多说什么。
大学生活实在是无拘无束的，同学之间互相和气而又保持着距离，谁也没有兴趣干涉别人的私事，远离了家庭的我们就这样自由而热切地相恋着。和她在一起的岁月，是我学生时代最美的时光。
我从未怀疑过我们之间的爱情，虽然我不知道两个女孩之间最终能走到哪一步，但毫无疑问的是，我们会永远爱着彼此。我十足相信她，相信这份感情。这份信任源于她每每凝视我的眼神，这是如她性格般的冷静而炽热、藏着深情的眼神；源于我们依偎时她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恨不能像男女之间那样完全进入并拥有彼此身体般沉醉；也源于在携手共度的一朝一夕，没有轰轰烈烈的浪漫，而是朴实无华的陪伴，每一个细节都是幸福的瞬间，也是相爱的永恒。
她又是那么的不同于寻常的女孩子。比如，她并不迷恋很多女孩津津乐道的打扮与逛街，那些女孩想让自己越来越精致，殊不知却陷入了越来越深的庸俗和无聊。她却截然不同，她留一头清爽的短发，绝不涂脂抹粉，也总穿一身简单利落，看上去倒有几分男孩子的帅气。她也从来对女孩们心中的“韩国欧巴”、“国民老公”无感，以及女孩们废寝忘食追的韩剧美剧。她的女性朋友屈指可数，她号称兄弟的男性朋友却是不少，不过这不让我担心，我相信她心里最深的感情永远只属于我。所有这些都赋予了她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她更加地独一无二了。
到了大四那一年，学业基本已经完成了，余下的就是校外实习和找工作了。于是我们搬到外面去住，同居在了一起。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也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同居，不过租房之后，是真正意义的了。
我们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间和亲密接触的机会，我们两个人变得更加密不可分了。但是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却逐渐升起了一股越来越重的疑团：她总是非常排斥我触摸她的敏感部位。她是一个相对沉默寡言的人，但她有一种率直的性格，所以在我们之间总是她主动的。而她的抵触是完全的。难道她就不想得到同等的爱抚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的到来，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一晚。我们的租屋在楼栋的最高层，所以从窗口望出去，视野是非常开阔的，皎洁的月光就从这口小窗流泻进来。我把窗帘拉开，唯有月光流淌的空气忽明忽暗，似有波光流转。我们在这样的月色下凝望彼此，不由自主地格外动情。我们忘情地缠绵在一起，从窗口到床上，灵魂仿佛沿着月光飞溯到了一个空灵的境界。我情不自禁地将手探到了她的内层衣物里面，抚摸那让我无比渴望的地方。而突然间，一切的美好似乎凝固了，她猛地清醒过来，将我一把推开。我震惊而惶惑地呆在那里，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而那一晚我们没有再言语，背对背等待天亮。
天将亮时我困得睡了过去，醒来时她已不在我身边，只有空荡荡的屋子。我神情恍惚地拿过手机来看时间，发现有一条她发来的信息。那条短短几行字的信息我足足看了半个小时，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让我如遭五雷轰顶。
“请你不要将我当做女孩看待，我的骨子里是一个男生，我是一位跨性别男性。对不起，我喜欢你，但我不是同性恋者。这也是我去年才了解到的，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昨晚你那样对待我，让我不能再忍受，才会情绪激动，对不起。我依然爱你，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我等你答复。”
没有什么能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仿佛一切是一个陌生而离奇古怪的梦，我陷入其中，心爱之人的面目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离我越来越遥远。我失魂落魄地呆坐在租屋里，脑海里空空如也。我一不小心触到了我们喝水时共用的玻璃杯，不仅身体一阵颤抖。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我和她共同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变化，可是一切都不同了。
几天时间过去了，我没有回复她，我依旧整天枯坐在狭小的租屋里，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又似乎在等待什么。她没有再联系我，也没有回来，她和我一样不知道该怎样重新面对彼此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也许会看到生机，于是换了一间租房，拉黑了她的电话和QQ。
半个月之后，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了少许，也勉强能够接受这个事实。我查阅了很多资料，终于了解了她所说的跨性别的性别认同。我想她的心里居然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而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她与大多数女孩迥然不同的原因，她是在与女性形象保持距离啊。一切未解之谜都得到了答案，我的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巨大的困惑，这个问题同时也是她留给我的：我能接受这样的她吗？
我会喜欢她，与她相爱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只有女孩子能够引起我的迷恋和爱慕。我以为即使她的身上有一些男孩气，也只是让女性气质更加丰富罢了。可是如今我才知道，她有一个男性的灵魂，她想成为自己愿望的男孩，而不是我倾慕的女孩。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痛苦，我要怎样接受作为男孩的她？怎样转而喜欢她的男性气息？
我很清楚，这份感情如今全系于我的决定。如果选择接受，没有了秘密也许我们能更加坦诚相待，拥有更亲密无间的爱情，可是我能喜欢上她的男性特征吗？如果选择放弃，今后我们就要失去彼此，生命里不再有对方的陪伴，可是我怎么也不能想象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在我的生命里深深扎根，我怎么能没有她？
在踌躇了很多天之后，我终于决定接受跨性别的她。这时我已经想清楚了，无论作为什么性别，她还是她自己啊，并不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还是爱我的她，我爱的她，这难道不够吗？至于她想成为男孩的愿望，我想我能慢慢接受并支持的。
在做出决定之后，我感到心中一阵快慰，困扰了我多日的忧虑突然间烟消云散了，好像这些烦恼只是我庸人自扰一般。我发消息重新联系了她，“我接受你，我爱你。”
再见到她时，我们已分别了一个月有余。她明显消瘦了很多，想到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的泪水不禁掉了下来。她把头发剪得更短了，穿着中性的衣服，我见了倒没有不适。我们都笑了，一个多月的离别没有让我们失去对方，反而使我们更亲密了。现在，我该称“她”为“他”了。
自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分开过，我们是彼此深爱的人，珍惜的人。极其偶尔的时候，我对他的一些行为感到不适应，但这也并无大碍，我知道这只是审美习惯的问题，很快我就可以适应了。我也开始对社会约定俗成的性别刻板印象深恶痛绝，女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男孩子该是什么样子，我想就不该有一刀两断的界限。而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所谓的性取向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后来我们想到了结婚，尽管双方父母极力反对，我们的婚姻也不能得到法律保障，我们还是没有放弃。我们一直持之不懈地和家人进行着温和的抗争，最后我们的父母看到我们是铁了心死活要在一起，只好无奈地收手，不再干涉我们，但同时他们也对我们失望至极，声称要和我们断绝血缘关系。
无论怎样，我们把双方父母的态度看作是一种默许。为了不在各自的家族及左邻右舍间引起轩然大波，我们来到了现在所居的这座南方的小城。我们的婚礼极其低调，席间只邀请了和我们有密切往来的一些朋友。但那场婚礼的浪漫和带给我的感动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他为我准备了2008朵玫瑰花。2008，是我们的相遇之年，也是我们的相爱之年。祝福声回荡在空气里的时候，他站在我的眼前，深情地亲吻着我，背后是大片大片鲜红的玫瑰，那是绚烂的绽放，是我们绚烂的爱情。
我们安居在了这座小城，他人如其名地喜欢着花草，于是我们开了一家花店，在这里过着我们简单而幸福的生活。我们的父母当然没有真的狠心，我们并没有失去家人。如今，我想，一切都如此美好。
——2016.08.24
本文是跨性别生活社的读者投稿，点击这里查看本次征稿活动，如果该链接可以打开，则说明征稿活动依然在进行→征稿 | 我是一位跨性别者的家人
你可以通过本微信号快捷菜单中的“征稿”选项，或者直接在对话框回复“征稿”来查看所有正在征稿中的话题。
如果你有任何内容想要投稿，请通过微信对话框或者media@trans-life.org与本站编辑联系。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跨性别生活社立场。
版权声明
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版权所有 ©2015-2016 跨性别生活社
跨性别咨询QQ：3357885676
跨性别知识支持：info@trans-life.org
投稿、媒体合作：media@trans-life.org
机构发展：admin@trans-life.org
官方网站：www.trans-lif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