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谈 | 两个关于战争的故事

简-谈 （44）

两个关于战争的故事 

最近几天，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社交账户上宣布了一条要禁止跨性别者参军的消息，一时间登上个大媒体头条。这则消息不但引起了美国人民的极大关注，甚至在中文网络里也引发了围绕跨性别者进行的激烈讨论。

跨性别者及其支持者们，也挖出了特朗普竞选时对性少数的承诺指责其背信弃义。也有人在经过数据发掘和计算，试图反驳特朗普对跨性别者让军队开销提高的说法不成立。而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则声称跨性别者对军队无益、军队不是个讲平等的地方。

感谢你们性少数社群！我要为你们与威胁你们自由和信念的希拉里们一战。——唐纳德-特朗普

作者无意于拾人牙慧，去计算到底跨性别者参军贵不贵、分析跨性别者到底能不能打仗，这些问题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士去讨论。而非专业者对这类专业问题的讨论，在互联网上已经有足够多了，作者也无心加入。倒不如，这次让我们不谈钱也不谈战斗力，换个角度来看看这件事，再讲上两个与跨性别无关但与战争有关的故事。

跨性别者可以被允许当兵还是不可以，这不是算术题也并没有一个一成不变的标准。什么叫文明，什么叫正义，这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自己不同的见解。军队建设这是美国的内政。美国在本国领土内的军队如何建设、如何处理军队内部事务，这只要当下的美国人民能满意就行。其他的人最多也就是当做见证者，发表发表意见、痛快痛快嘴而已。

这有两层意思：第一，一个国家的军队建设，别的国家的人满意不满意不是那么重要，我们也希望美国在这个问题上不要搞双重标准，别总想伸手管中国军队怎么建设的问题。第二，当下的美国人民能满意才是真正的美国人民满意，历史上的人满意不满意与当前的问题无关。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列举“历史上美军也没有跨性别者”，完全是无理取闹。以前美国有奴隶制度的时候，当时的美国人也满意了好多年，现在呢。

美国可以允许跨性别者参军，也可以不允许跨性别者参军，正如美国以前从来没允许跨性别者参军一样。美国以前也不允许白人男性组成的军队里出现黑人、女人，后来逐渐允许了，这是个历史进程问题。一个社会发展到不同的阶段，就会产生相应不同的结果，这本身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人们也都明白，历史进程还没达到实现某种结果的条件就要强行的推动这一结果，是不现实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但是，这次情况并不仅限于此，这不是个用“历史进程前进还是后退”、或者“历史进程还没达到”就能一笔带过的问题。2016年，声称因为考虑到军人不应该对国家怀有恐惧深藏秘密以及其他考虑，向跨性别者宣布，他们在军中不会因为性别认同受到歧视，保障他们在参军和在军中各项权利，这件事还热乎着呢。然后2017年马上就制造针对跨性别者在军队的限制，这比起政策调整来看，更像是钓鱼执法。说是“钓鱼”可能都轻了，简直是“炸鱼”。

固然，新旧两任总统隶属不同的党派、持有不同的政见，但是美国的政府却是一直延续的。刚说完“请放心说出你的故事”，紧接着就因为“你的故事情节不符合我们的需求”而翻脸的政府，公信力在哪呢？对于，军人无法信赖军队、国民无法相信政府，子曰，“民无信不立。”更通俗的版本就是，“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

我们当然相信美国人民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选择，也愿意相信美国人民的选择能让他们自己满意，此处也不过是讲两则有关战争的小故事，痛快痛快嘴而已。由此，我们要讲的第一个故事，就发生在中国，就发生在不到一百年前。

1948年，因为国家连年战争、国库空虚导致的通货膨胀日益严重，加之由国共内战产生的军费需求，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决定发行金圆券替换当时的法定货币（法币）。具体办法包括，规定1金圆券兑换300万法币。1金圆券元法定含金0.22217g， 发行总额定为20亿元。禁止私人持有金、银和外汇，一律强制兑换金圆券，等等。

金圆券有法定含金量，这看上去很美。可惜当时法币发行量约600余兆元一共只能折合2亿左右金圆券而不是20亿。实际上，此时国民政府既无外汇增量也无黄金增量，金圆券其实就是增发10倍货币以套取人民真金白银的财富之无耻大骗局。

截止1948年11月强制用金圆券兑换收缴计：黄金166.3万两，白银（即银锭）893.7万元，银元2403.8万元，美钞4773.5万元，港元8732.5万元 。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对人民的更加冰冷而无情掠夺。

可想而知金圆券造成了中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通货膨胀，政府的限价手段毫无效果仅仅是使商品交易转入黑市，物价飞涨之事愈演愈烈。以至于用小额金圆券做打碎造纸，都成了一些造纸厂最合算的原料选择。面对物价管制的失败，蒋介石采取的手段却是把250万两黄金秘密运往台湾、继续发行更多的金圆券。至1949年6月底，原本计划发行20亿元的金圆券，已经发行了1303046亿元。国民经济以及国民人民的生命、财产都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和摧残。人民买不起粮、军人发不出饷。至此，国民政府的信用彻底破产、民意丧失、军心涣散。后来的结果我们都已经熟知——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以彻底失败告终。

如果说国军自决花园口给“黄泛区”人民带来的深远而沉重的苦难，是为国民党大陆统治的坟墓挖下的一锹泥土，那么“金圆券”造成的人民对政府和军人对军队信心的全面破产，无疑是国民政府棺材板上钉得又深又结实的钉子。

当然美国的处境比当年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的处境好得多，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绝不至于因为政府失信于人民或者出尔反尔一两次就亡国。但是公信力这东西，崩溃容易建立难，尤其是当失信的对象不单单是普通民众，而是一群有着为国捐躯觉悟的爱国者的时候，就更应该警惕了。

1932年美国老兵们为了讨薪在华盛顿抗议被镇压时流的鲜血，干了还没到一百年。而没有处理好这件事的时任总统胡佛在1932年的总统大选也没能连任，当总统记性太坏大概不是好事，除非人民的记性比总统还坏。

我们要讲的另一个小故事的主人公传说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大哲学家罗素（注1），是或者不是罗素对这个故事本身并没什么影响，我们姑且当他是罗素吧。故事是这样的：

一战爆发时，作为反战人士的罗素不但没有参战反而从事反战活动。一位老妇人质问他说，“别的小伙子都穿上军装为了保卫文明而战了，你就不羞愧么？”罗素回答道，“夫人，我就是他们要保卫的那种文明。”

即使是在中国网络上，特朗普也有足够的拥趸。很多人喜欢强调军队是暴力机构、战争就是要取得胜利。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甚至很正确，但是这忽略了有关战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人们固然可以扭过头去无视伊拉克、叙利亚的满目疮痍，但“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话题是人类永远绕不过去的。如同故事里说的那样，一个正义的军队本应该是为了保护人类文明存在的。如果美国的军队的存在不是为了保护美国文明崇尚的自由、平等，而反过来要践踏这种文明、甚至是从本国国内开始践踏这种文明的话，那么对于人类文明来讲，这种军队所制造和参与的战争就算战无不胜也没多大意义了。

注：

1. “Madam, I am the civilization they are fighting to defend.” 实际上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一直有争议，可能得候选人包括George Bernard Shaw、 William Butler Yeats、 H. W. Garrod、 Lord Dunsany、 Lytton Strachey等等。但似乎只有在中国的版本中，主人公才是罗素。大概跟中国人对以上列为都不太熟悉而罗素又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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