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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尔系数拉满,年轻人只剩口腹之欲

每人作者 每日人物 2023-05-22





这里是“每日新语”的第四期,我们希望在周末,给大家带来相对轻松一些的阅读体验。这一期想讲的是,在年轻人中,如今正流行着一种新词——“恩格尔系数拉满”。(往期:《肉体在上班,精神已离职》;《看了乙学,发现我早就乙里乙气了》;《脱下孔乙己的长衫,他们后悔了吗?》)
恩格尔系数拉满,顾名思义,就是把钱都花在了吃上。这一词语来源于长江大学老师谈论大学生现状,称“如今大学生读书太少”。在后面,一条高赞评论是:“书没读,恋爱没谈,就光干饭,主打一个恩格尔系数。”
这条评论引起不少共鸣。很多年轻人拿它调侃自己的现状——压力太大,动不动就想奖励自己吃一顿,最后,工资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吃上。


恩格尔系数,指的是食品支出占个人消费支出的比重。实际上,国际上经常采用恩格尔系数法,来测定一个地区的贫困情况。一般说来,家庭收入越低,恩格尔系数就越高,也意味着越贫困。但对现在喜欢干饭的年轻人们来说,恩格尔系数似乎有了更丰富的内涵。
有人感叹:“书读了会淡,恋爱谈了黄,但干饭不会,只要干饭够多,就会以脂肪的方式永远陪着你。”看来,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时代,许多年轻人,会选择用最直接粗暴的美食,来填饱肚子,以此获得短暂的满足。相应的,对于买房、攒钱等相对“遥远”的事,往往缺乏动力。
毕竟,吃进嘴里的美食,才是最确定的事。




文 | 刘璇

编辑 | 易方兴

设计 田伟

运营 | 岩蕊


掌握一又四分之一的凤梨秘诀

熟悉的焦虑感又袭来了。


上周五,晚上11点,涂青青的微信又震了,是来自项目组长的催促。她手上一个很复杂的文案编辑的活儿,刚接了不到半天,组长就开始问:“怎么还没做好?”


那天,她忙到凌晨一点,交了差。但睡觉是睡不着的,亢奋状态的她躺在床上,打开了短视频。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有时候怀疑,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可能就是短视频的大数据了。


做面包、煎牛排、赶海做海鲜的视频,挨个出现了。不早也不晚,出现在她的焦虑刚刚释放,同时又最饿的时候。那是一种“既饿又爽”的感觉,仿佛眼睛与胃连到了一起。“这不但可以放松,还可以给自己提供菜单新思路。”慢慢的,“明天吃什么”就会在这个夜里占据她的大脑。


“这样,我会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明天吃到的饭。”涂青青说。


▲ 图 / 《机智的医生生活》


27岁的涂青青刚毕业两年,除了不得不做的工作,吃是她最在乎的事。只要被问到“喜不喜欢吃”,她就会变得很激动,因为,作为一个美食爱好者,“只有吃不能辜负”。以至于,每次出去点单,她的朋友必须要控制涂青青,不然每次她都会点很多,最后吃不完,她是典型“眼大肚子小”。


最近,涂青青因为手头的工作太多,让她感觉筋疲力尽,所以她选择和朋友约饭。她们选择了一家酱螃蟹:“288一份的梭子蟹,果冻质地的口感,黄和肉放进蟹壳里,拌上海苔,一口吃下去就是满足,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口味。”由于太好吃,最近过生日的时候,她又点了酱螃蟹的外卖。


回想起那天的聚餐,有美食的陪伴,加上朋友间的八卦分享,她感觉的自己得到了“味蕾和心灵的双重满足”。工作上的烦恼,在那个与干饭有关的神奇瞬间,一扫而空。


▲ 涂青青的相册里的美食。图 / 受访者供图


陈雨彤是另一个因为喜欢吃导致恩格尔系数拉满的女生。她是朋友当中行走的美食地图,也最会找吃的那个。比如,她能清楚地知道,家乡重庆里哪条巷子里的美蛙鱼头是最好吃的,哪家的酸梅汤最好喝,哪家的米线小吃是最地道的。


工作来到北京后,陈雨彤开始了真正的独立生活,她是工作上最卷的那一个,与此同时,在吃上她也更加肆无忌惮,常常在深夜还会点外卖。


与其他人不同,她还发掘了自己逛超市这一大爱好。“我对于一家商场好坏的判断,是有没有超市可以逛,每次逛,必消费。”尤其是每个周末,她都要去逛一次仓储超市,对她来说,这个过程,也是她调整心情的过程,能够为接下来的工作蓄力。慢慢地,她成为了仓储超市的铁粉。


▲ 超市货架上的凤梨。图 / 视觉中国 


在所有的水果里,凤梨是陈雨彤的最爱。为此,她买过很多超市的凤梨,最后,她总结出有一家仓储超市的凤梨最甜。她发现,那家超市的凤梨,每个24.9元,但买一盒,却要29.9元。她问到店员这两种的区别,店员的答复是:“一盒的量,是一个凤梨再加上四分之一个。”


而且她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只要问了店员,对方就会多给一些。所以她每次去都会问,这样就能比别人多得到四分之一个凤梨,让她又多了四分之一的快乐。


当然,每次去仓储超市,她也不会只买凤梨。那家超市的手推车,大得能装下两个成年人,而摆在高大货架上的食物,对她来说又那么的无法抗拒。有的时候,光是试吃两块烤肉,就能让她果断下定决定,买两盒高品质烤肉回家。有一次,她甚至买满了整个手推车——这意味,她辛苦好几天赚的钱,又都换成了食物。


▲ 图 / 《机智的医生生活》


一个现象是,如今刷社交软件时,关于美食的分享正变得越来越多,似乎,这已经成为了这个消费主义时代的一个注脚。就连调侃自己,也主打一个恩格尔系数,比如——


“喉咙有点儿痒,塞二斤无骨鸡爪进去挠挠。”

“今天心情好,吃顿好的,今天心情不好,吃顿好的,今天有课,吃顿好的,今天没课,吃顿好的。”

“18的奶茶说买就买,12元的视频会员可以借借。”


像涂青青和陈雨彤这样,跟她们聊天,你能发现她们谈到吃时,那种由内而外的开心和放松。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你在网上搜索“吃 解压”的关键词,你将得到超过五千万个结果。在一条“压力大的时候吃什么最解压”的民间投票后面,奶茶、蛋糕、巧克力、烤串等等都有上榜,而火锅则登顶了美食解压榜单的第一。


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但有一点必须承认,每个答案都要花钱才能实现。



一边挣钱一边吃


而现在,作为获得快乐、缓解压力的一种确定性手段,吃,正变得越来越贵。


涂青青工作性质的原因,经常需要找各种类型的人,这就导致自己很长的时间都在和找不到人的焦虑相处,大把的精力都在内耗中丧失了。


一天工作下来,一些年轻人喜欢的运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参与,最后只剩躺在床上刷剧和吃。一些经典老剧,她已经反复刷了好几遍,熟悉到演员接下来要说什么都记得;而吃则可以不断给她带来新鲜感和快乐。她说,自己对吃的热爱是只增不减。


有多项研究也表明,吃美食能够缓解压力、带来快乐。农林食品科学的顶级期刊《Journal of Agricultural and Food Chemistry》上,曾发布过一篇名为《食品科学如何影响情绪和幸福感》的研究,研究结果显示,高糖、高脂肪、高盐的食物,会给人带来更多的满足感和快乐。


研究中称,这是因为,糖作为大脑中一种重要的能量来源,当人摄入糖时,大脑会变得更加活跃和兴奋;而高脂肪的食物,则会增加饱腹感,使人感到更加满足和舒适;高盐的食物,则会刺激人的“口渴中心”,这个部位负责控制人体水分平衡,口渴中心受刺激后,人们大口喝饮料,也会让人产生极大的满足感。


▲ 图 / 《小森林》


涂青青生活在北京,住在亲戚家。平时消费里,在吃上花钱最多。想吃什么,她就会立刻下单去买,每个月都在吃上要花大几千块钱。而按照她的月收入,这个支出已经占了工资的一大部分,还好她不用付房租,否则很可能入不敷出。


像涂青青一类的年轻人有很多。为了能够吃到更好吃的食物,这些年轻人愿意花更多的钱。毕竟,在想要吃一顿缓解自己压力的情况下,谁也不想因为贪便宜,最后吃到了不好吃的东西,给自己心灵再插上一刀。


▲ 深夜食堂。图 / 视觉中国


仓储超市铁粉陈雨彤觉得,自己的恩格尔系数高的原因,一方面是自己比较馋,总想吃点儿好的,另一方面,自己的生活比较简单,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所以就只能选择吃。


俗话说,胃是一个情绪器官。所以,她经常会点好几个外卖,来满足自己的胃。虽然吃不完,但是还是会点。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生活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要在吃上面苛求呢?”


现在,一大半的收入,陈雨彤会用在吃上面,尤其是水果。剩下的部分,都拿来交房租了。她说,要不是因为房租,她和男朋友,会很想拿一个月的收入,全部用在吃上面。


根据艾瑞咨询调查显示,每日一水果,已经成为年轻人们的日常。每天吃一次及以上水果的人群,占到了54.9%。同时,她和调查结果里约七成的人一样,认为水果不仅很美味,还能缓解精神压力,是味觉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


然而,现在水果的价格也在攀升。仓储超市里,一个西瓜78元,一斤阳光葡萄30元,这是在陈雨彤的接受范围之内的。但是如果遇到太贵的水果,比如榴莲,陈雨彤是说服不了自己去买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买相对便宜的冰冻榴莲。


甜食,也是金钱的无底洞。酷爱甜食的周来,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钱花在了哪里,那就是吃甜品。小时候,妈妈对于她吃甜食管理得比较严格,导致她对甜食有一种特别的执念。可以说,从自己有零花钱开始,她就会背着妈妈偷偷买糖吃。有一次,吃很黏的糖,她还把自己的假牙粘掉了。


▲ 周来的甜品合集。图 / 受访者供图


长大后,周来尽管在有意识地控糖,但依然抵挡不住甜品的诱惑。每次看到颜值高的蛋糕,她就走不动,一定会买下来。时不时地,她都会奖励自己一顿美食,这已经成了她生活的调味剂。


其实,之前她并不舍得把钱全部用在吃上。后来,男朋友告诉她,去吃自己想吃的,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因为“自己开心最重要”。更关键的是,某种意义上,靠自己攒钱买房,也是希望渺茫,所以现在除了日常的基础开销外,钱是全部花在了吃上。



拉链飞出去的瞬间,短暂想“封嘴”的错觉


然而,恩格尔系数拉满,也是有代价的。在不加节制地吃的情况下,涂青青的体重增长了20斤,再结合她的身高,已经属于超重的范围,有了脂肪肝的危险。


长胖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她发现自己真的长胖,是在洗澡时发现肚脐变深了,从之前平肚脐,变成了一个三维立体的形状。与此同时,大腿两侧长出很多肥肉,在走路的时候两条腿会发生摩擦,甚至有时会溃烂,一时间不知道走路该先迈哪条腿。在身体长胖的同时,涂青青的脚也开始长胖,以前的鞋子衣服已经穿不上了。


有一次,她发现唯一一条可以穿的裙子,在长胖后穿的时候,拉链飞出去了。那一瞬间,她是震撼并且悔恨的。虽然长胖已经成为了事实,她一直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瘦回去。所以,嘴上喊着要减肥,但看到美食还会继续吃,吃完继续悔恨,如此往复。


▲ 图 / 《变成你的那一天》


每一个恩格尔系数拉满的人,或许也都有过想努力攒钱的冲动。热衷于逛仓储超市的陈雨彤,决定今后要少去超市了。她有男朋友,两人如果要走向未来,买房也是绕不开的话题。记得刚参加工作时,她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一年要攒10万。到现在,距离一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但自己的钱包距离10万还很远。


恩格尔系数拉满之后,陈雨彤的消费观一度产生了扭曲,直到她逛了一次菜市场。上周末,她在菜市场发现,相较于之前每次去逛仓储超市动不动就花好几百,这次的菜市场,购物一趟下来,买了不少蔬菜,只花费了22块。


这让她震惊,22元买来的蔬菜,她足够吃将近一个星期。想到之前在吃上面的花销要占工资的一半,而这次的菜市场仅仅花费22元,更坚定了陈雨彤的攒钱决心。


于是,攒钱的冲动,再一次占领了意志的高地。她决定今后减少去仓储超市的次数,以后只吃能够放很长时间又不是那么贵的苹果——她再一次下决心,明年一定要攒够10万块钱。


记录日常开销。图 / 视觉中国


所以,恩格尔系数拉满,听起来好像是一句摆烂式言论,但它从侧面反映了当代人面对压力时的选择。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中,最基础的一点就是生理需要,吃不仅仅可以满足自己的胃,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自己带来享受。而人们对于这种快乐的需求是强大的,也是不可替代的。


但面对干饭的快乐,人的抵抗力究竟能持续到何时呢?这是一个问号。在与这些恩格尔系数拉满的年轻人聊过之后,我们发现,某种意义上,对于吃的需求,取决于生活本身的质量。如果一个人生活或是工作中有足够多的快乐,多到足以抵御压力和负面情绪,那么对于吃的渴望,自然会减少。


否则,干饭之魂一定还会重新燃烧。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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