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x学术圈 | 作为系里唯一的女性,还是有色人种,是怎样一种感受?
00. 自我介绍
Q: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DEI工作的呢?是什么促使你开始的呢?
Jingyi:特别多人会sign up做事情之后什么都不做,但是她们会 take my credit。最后其实在我们系做事就是Kino(青行灯)和我在做事,我们俩基本上做所有的事情,其他人仅仅是 signing up 。
我其实至今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但是我觉得说出来这件事情可能大家也会得到一些共鸣,我每次都特别愤怒,特别是这些 free rider 纸面上看起来总是特别厉害,做了很多事情。
事情做多了才会有一些了解,知道哪些人靠谱,哪些人就是嘴上说说。但也很难处理这种事情,说到底他们也是我们的ally。我们需要有一群人一起去跟学校的人说“我们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云云”。
阿熊:(回应 Jingyi)我们做 diversity 问题的时候就应该引用我们理科写论文的方式。我们经常 debate 哪个人应该在这篇论文上算是一个 author,所以很多时候导师会跟他们的学生说,为了证明你有 contribute to this paper 你必须记下来你今天做了这些事情、和这个合作者开会了、把这个数据给了合作者。我们的 paper 现在不仅有作者的排序,还会直接写 contribution statement,要说这个组织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大家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我听完以后就觉得我们做 diversity work 也需要开始这样的系统,每件事写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
耶仔:我在学校里做过 sexual assault education,学校不同的学生组织(比如 greek house,honor society 等)会邀请我们去做 presentation,向学生介绍什么是 consent,什么是 sexual violence,什么是 healthy relationships,什么是 stalking。我们也会做一些谁都可以来的 open presentations。这个活动看到的一个成果是,我们学校的 sexual assault reports 变多了。
当然,有性侵害事件发生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大家都有这个意识,别人不可以对我、对我的朋友做这种事,如果这种事发生,我可以去找 Title IX officers、women’s center、学校的 PD、本地的 PD,这是一个积极的改变。不仅如此,在 reports 数量增加后,校长也开始组织 coversations around campus sexual assault issues。所以我觉得关于这些话题的普及和打开讨论这些问题的空间,给需要的女性以知识和工具,是一件行之有效的事情。
读书会也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活动。组织读书会的这一年来我读了很多我以前都不知道我会这么感兴趣的话题,比如中国建国前后的女性口述史,比如《五四女性》和《记忆的性别》。通过读书,我也 challenge 了我一直以来对一些群体的刻板印象,比如通过读 Revolting Prostitutes 这本书由性工作者自己撰写的书,《知晓我姓名》这本由性侵幸存者自己撰写的书,我意识到她们也是非常有力量、有 agency 的群体。
袁源:我很同意椰仔说的要读很多书,看很多以前可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重审原有的很多想法。跟别人的对话也特别有益。当你发现别人有非常不一样的想法,比如,不管是对 disability 的认识,还是对 transgender的认识也好,你就去多听一听。经常我都觉得我大脑在发生革命,当我听过别人的lived experiences 之后,我常发现我原来觉得“理所当然的”那些 normality(规范),我原来以为是很 innocent 的东西,其实有很多 oppressive implications 。我在组织 MAP 比较有效的就是大家一起阅读、一起观影什么的。
另一个方面,我觉得帮助少数群体自我观照和提升大家对我们的困境和挑战的理解的 awareness group也很有帮助。我当时设想的 GAP (Gender and Philosophy) 是女性学者(博士生和faculty)周期性地聚在一起。既讨论学术,给彼此一些建议,同时也可以分享系里系外的性别氛围,大家的积极或负面的性别体验等。
虽然我们没有建立起来 GAP,但是我们有一些 informal woman mixing 的活动。我觉得那些活动就已经非常有效了。即便我们没有在一起讨论学术,我们会讨论,比方说我们作为teaching fellows 受到的一些 implicit bias。学生们在给我们写邮件的时候,很多时候甚至没有基本的称呼。做了教授之后,经常会有人会叫我 Mrs Yuan我而不叫我 Professor Yuan 或者 Dr. Yuan。叫我 Ms袁也比叫我Mrs袁强点,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冠夫姓。我觉得这种patriarchal norms 太强大了: 如果你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的话,你就应该是附属于男性的。所以女性在一起可以讨论这些、相互理解我们的这些困境,有这些 social mixings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 practice 。
刚才有一位朋友说到她比较担心女性建立一个小的 group 是因为男性有了他们的 boys' club 然后我们就要建立一个我们的 club 加剧了相互的 exclusion。
但我们建立女性group并非报复性的。从因果的角度,女性在目前的非理想的条件下需要这样的group。事实上,男性先有了比较 exclusive 的分配资源和机会的内部小圈子,但是我们建立women’s group 并不是想说我们要把资源(比如教职和发表机会)只留给女性,像他们那样子只相互 promote。我们需要是一种女性之间的共情和互助:分享彼此的经验,让我们认识到我们所遭遇的exclusion是制度性问题;同时,为彼此提供鼓励和建设性建议,让我们获得集体的自我治愈 。最终我们想要的是一种真正的 equal society。在理想的平等社会里,可能既没有男人的小圈子,也没有women’s group。但是在这个现实的非常non-ideal的情况下,女性往往只有在这样的一个solidarity group 中才能够获得我们所需要的care and support。
Jingyi:我个人最喜欢的活动就是把一群人聚起来开 consciousness raising session。开始讲一些平时可能觉得挺正常的事情,但是一起说出来就会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大家可以群策群力给这个事情冠个名字,之后大家就有专门的名词指代类似的事件,于是会受到更频繁的讨论。
之前我在 MAP的时候也做过一个 How to Run a MAP Chapter 101,也有很多 MAP chapter representatives点赞这个活动,并且在线分享自己做的事情。
有阻力的原因一定是触及到了别人的既得利益。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但有时候我心里会有爽感,终于触到了一个你的既得利益。Some people will support you until there’s a conflict of interest. 然后他们会抛弃你。其实这种时候也是试验某个 mentor 的试金石,如果他们依旧站在你的身边帮你去推动这个系统,那这样的人可以去相信。
阿熊:对我来说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当我自己要搞 seminar series或主持 workshop 和 conference的时候,会选一个和我想法类似的合作者。于是我们就能愉快地在全球找 speakers,努力做到最大的 diversity representation。至少每次我按照这个标准来选我的 speaker list 的时候,都会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活动,大家都讲得特别好;一般讲得不好的都是有很多白男的 workshop。
这样我们组织的人开心,我们有做出努力让这些 speakers 被听见;参与者很开心,因为她们听到了很多很好的 talks,多方共赢又不需要花很多钱,至少在学术圈是一个行之有效且非常 cost efficient 的方法。
遇到阻力最大的行动是和学校讨论我们博后的利益。博后非常非常 underpaid,我需要提高我们的最低工资标准。但是每次我们和学校讲这件事,学校就从一个院长推到另一个院长,另外一个院长怪起这个系,这个系又怪另外一个系,最后变成一个互相甩锅大赛。互相责怪几个月之后,我们这件事情就被 drop 了,基本上每年都是这样子。所以实际要钱的事情是最难做的,但某种程度上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保证每个人都能生存下去的一件事,所以我们每次要钱的时候都会变着法地处理我们的数据,让它变得更有说服力一点。但目前还是没有特别好的解决方法。
青行灯:我觉得组织活动,做 service,做 DEI,需要有更多的分工意识。我刚开始的时候,我会觉得某一个活动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应该发生的。但是我只要一想要做这个事情我就头大。有的时候我还是会逼着自己去做,因为我会觉得我不做谁做?或者是我不喜欢做,那别人也不喜欢做,我不能把这个就推到别人身上。如果我最后做不出来,就会特别有罪恶感。
但是后来认识了很多其她的组织者,会发现其实大家真的是有不同的偏好的。有的活动我非常喜欢,会很兴奋,比如说组织这种 panel 邀请嘉宾什么的。有一些其它的活动,比如Jingyi做的一些活动,我想一想就心累,特别不想做。所以我现在就尝试着训练自己,不去强迫自己做所有的事情。只做我喜欢的,我不喜欢的总是会有别人去做,这个总比我逼着自己去做不喜欢的,最后什么都做不成要强。
这个回答可能听上去有一点跑题,但是我想说,哪个活动行之有效,哪个活动会很艰难,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思考这个问题的角度。因为对你来说会有很大阻力,可能对其他人他来说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特别兴奋的一件事情。
04. 如何识别和回应microaggression
袁源:我自己也经常想什么是 microaggression,我们怎么去判断它?
我们系对博士生有一个语言要求:必须要懂英文之外的一门语言:德语、法语、希腊语或拉丁语 。平时我的研究,用英文就可以了,所以我不是很想再学其它的语言。我就跟系里说我可不可以用中文。但刚开始,我们系说不行。我说为什么不行?德语、法语、还有意大利语这些都是可以,为什么中文不行?我们有其他的留学生如果是从德国或者法国来的,他们就可以直接用自己的母语。但是从中国来的我用中文就不行!我问为什么?系里解释说因为中文跟哲学研究没有太相关。我(大概是)说:“什么?你的言下之意是中文没有哲学价值?中国哲学几千年,你凭什么认为中文跟哲学研究不相关?”我当时就想,这背后有一种 cultural hierarchy,潜台词是中国哲学不是哲学。我跟他们 argue 之后,他们可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后来改掉了这一个规定:中文也可以作为 second research language。
识别microaggression 的关键是要去想它背后的意识形态是什么?这种意识形态是不是一种有毒的意识形态?它是不是某种意义上潜在地蕴含了对有一些人的 exclusion 和 underappreciation?比方我起先提到的被叫成 Mrs.袁,背后预设了已婚女性对丈夫的从属。很多时候它体现的是那些人的意识盲点,他们自己的意识形态。我们在鉴别 microaggression的时候,更多的不要去想别人的出发点到底是好是坏,只要想它究竟反映了什么样的意识,这种意识是不是内含某种 exclusion 和 devaluation。我觉得这是比较好的识别 microaggression的方式。
耶仔:我觉得骂回去也不是特别好的解决办法。前面时计在讨论里说这个时候她会问他们 what do you mean 然后让他们解释。我很同意这样的处理办法,如果遇到类似的 microaggresion,或者一些伪科学的或者反智的言论,我会问他们 what do you mean by xxxx。这样做一方面把解释和回应的压力从你身上卸下来然后转移到对方的身上了。作为被歧视被冒犯的一方,是不应该被要求作出回应的;另一方面也给对方重新思考这件事的机会,就像袁老师刚刚说的,这些歧视都在一个 subconscious level,这些人平时可能满嘴都是尊重、diversity、social justice,但还是存在一些下意识的偏见,如果反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可能也会引发他们的反思。
还有就是,我们做 sexual assault education 也不会教育大家做 primary prevention,不会要求被伤害的人临场做出恰当的反应,也不会要求受害者要做好一系列的事情防止自己被伤害。我们会要求所有人都做一个积极的旁观者(active bystander)。大家在脑内演习这些场合的时候,可能可以不预设自己被 micro aggression 影响,而是预设你在一个社交的场景里,目睹有人被歧视了,你是这样一个站出去帮她说话、积极介入的人。因为那个时候对方的言论不是针对你的,你没有精神上的压力,你是可以作出反应的。你不断地为别人挺身而出,别人也会为你、为其他人挺身而出。
第二期分享会的精选文字稿就是这些。
欢迎大家参加2022.1.8将举办的的“她说学术圈·走出象牙塔”活动,听听那些拥有博士学位又不在教授职位上的人聊一聊她们是如何进入其它工作的?博士训练对她们从事的工作有帮助吗?她们回想起自己在学术圈的时光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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