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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黑暗:这些是呈堂证供,我带去见上帝的

Mstudio 2022-08-05


去年末,米诺邀请我,去M的房间,看一场名为“迷雾”的展览。M的房间,坐落于黑桥深处,四周全然废墟。只有它,如孤岛一般,暂时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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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7年起,策展人“米诺”发起非盈利艺术项目:“M的房间”,不定期邀请艺术家前往Mstudio,进行艺术创作。自2017年起,有超过100位艺术家参与其中。(注:在微信中搜索“Mstudio",关注M的房间,可预约观展)


18年12月21日,我来到M的房间。在现场,一整面白墙,被无数宝丽来占据。这些宝丽来,都是生活琐碎的记录。如果,将其中一张抽出,单独观看,并不一定独特。但是,当这巨量的生活事实,按某一种排列顺序,呈现于眼前时,某一个真相,似乎被触及了。


人的生活,不过就是如此,不一定大起,也不一定大落,只有无限的琐碎,将生活一天天堆砌。在墙的上方,几个歪扭的大字:生.活.散.架.了。


《宝利来》


在白墙下,放着一张透明的桌子。桌子上,排列着整齐的书页。每一片书页,经过涂抹后,在只言片语间,组成一首首的小诗。艺术家将其命名为“二手诗歌”。有趣的是,尽管文字简短,但常在几句话之间,一个逻辑的反转。读来诙谐,又含些许伤悲


《二手诗歌》


具有同样特点的,还有另一个作品。在拐角的墙上,一排排档案盒,整齐的并置着,藏着些许隐秘。每个小盒中,都有一副小画,记录着生活的点滴,或是瞬息的灵光。画作上,或长或短的词句,随性的书写,或戏谑之言,或佯装深情。

 

后来,我了解到,这些迷你画作,是个人日记式的记录。每天画一幅小画,艺术家已持续三年之久。我不由好奇,这样偏执的动力,源自于哪儿?

 


说到这,我必须介绍艺术家了:陈亮,84年生于上海,毕业于央美油画系,曾经长发飘飘,如今是个漂亮的光头。之前,曾有一位朋友,为他看过星盘。从此,陈亮自取名为“陈黑暗”,因其太易吸收黑暗能量。


 

黑暗从小习画,所以,不论做哪类作品,绘画对他的影响,都浮游于其中。在其中,最明显的便是”重复打印”作品。所谓“重复打印”,概念非常简洁。在一张纸上,来回打印多次,各种画面信息,被叠印于一张纸上。


在叠印探索中,黑暗注意到“视点”的问题。从古至今,人类的观看方式,一直在改变。这种改变,在绘画历史中,犹为明显。黑暗通过“重复打印”,试图对此进行误读戏仿,以此完成对前辈们的致敬

 

《重复打印》


当我看完“迷雾”时,一个问题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陈亮是谁?这些戏谑之言,出自何人之口?我对他,虽不是老相识,却又似曾相识因此,我总结了诸多字眼用以描述他,比如:虚无诙谐悲伤怀疑可惜的是,在描述感受时,词汇是如此具体,又是如此局限,所以,怀揣着这些字眼,我约下陈黑暗的采访。

 

愿每一位在虚无中跌宕的人们,与我一起,亲历这个人、这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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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展览现场视频

注:采访中,C为采访者陈闵川L为被采访者陈亮


C:大学时,你学的是油画,后来,你开始拍照了,其中因由是怎样的呢?

 

L:大学时,我在央美第四工作室,画一些表现主义的画。在那个时代,中国那么画的人,还不太多。在学院里,再开明的老师,也会有自己的主张。而我的老师,一点都不管你,只是鼓励你。就这样,我画了好几年,特别开心。之后,因为工作原因,停了两三年。当我再拿起笔时,明显的断裂了。那种张嘴就来的东西,我不再相信了,我无法再那样画画了。

 


L:那段时间,我独自呆着。我发现,人最舒服的时候,是“忘我”的时候,我想将“忘我”的状态定格。挺巧合的是,在那段时间,我开始用胶片了。这一切的发生,似乎有某种联系。而拿摄影做项目,是16年或是17年。


最初拍摄的胶片


C:不论在绘画上,还是在摄影上,我发现,你极度关注日常之物。这些细微、琐碎之物,是如何让你产生了描绘的欲望?

 

L:原来,我画表现主义的画,是为了宣泄情感。当我长大一些,再回头看时,感觉特脸红。那些画,好似年少时的煽情话语,特别像青少年文学。如果,现在的我,还那样去表达,就变成更年期文学了。

 

这时的我,该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只能依赖最熟悉的事物,比如日常琐碎,比如体验感受。这对我来说,是真实的,所以我能表达。


母亲晾晒的床单


C:你在M.STUDIO的展览名,叫“迷雾”。这给我带来一种感受,生活如雾,白茫茫一片,似乎“有”,但又看不清,让人迷茫。从创作者的角度出发,展览为何叫“迷雾”?

 

L:因为展览的原因,我整理了一些主题,很多词儿都在里面,比如迷雾虚构

 

我们将“虚构”反过来说,不就是“事实”吗?同样的,将“迷雾”反过来说,不就是清楚、客观吗?所以,这么一做,像是取了两个名字。并且,“迷雾”这个词,是我在布展中的感受,也是对自我状态定义



C:在展览中,有一整墙的宝丽来,都是生活琐碎的记录。在它们上面,你写下几个大字:时.间.都.散.架了。这几个字,似乎是对一墙宝丽来的定义。为何用“散架”这个词来形容?

 

L:其实,这话是马尔克斯的,原句是:时间这部机器散架了。这一墙的宝丽来,它是破碎的,是不连贯的,它穿梭在那片时间、空间里,它是时间的碎片,但是,这些碎片又围成了一个“我”


马尔克斯,1927.3.6-2014.4.17,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代表,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代表作有《百年孤独》(1967年)《霍乱时期的爱情》(1985年)


C:在那面墙上,你的排列方式,也很特别。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每一个人,在每一天,都会重复某一些事。比如,吃饭、排泄。你的宝丽来,在我看来,是按“日常的重复”排列的。你为何如此排列?于你而言,这象征着什么?

 

L:我的生活,非常简单,出门就去工作室,回家就躺床上。周末时,陪一下女儿。之后,再没别的生活场景了。所以,我想用场景式排列。后来,排列照片时,我发现,这就是我的一天。我从这一天,又回到这一天。所以,我将它们并置成“一天”,这是虚构的一天在其中,有着强烈的重复性,似乎今天重复昨天,明天又重复今天。

 


C:我发现,在创作里,你是一个“形而下”的人。但是,在那些琐碎里,又混沌着“形而上”的迷芒,这是最吸引我的点。在创作介质上,你选择了“即时成像”。即时,是它的重要属性。在此之上,每个人对于它,有着不同的理解。于你而言,“即时成像”是怎样的?

 

L:相对而言,我喜欢宝丽来。至于喜欢的原因?在于宝丽来的缺点。在历史上,宝丽来的药方,曾经丢失过。所以,现在的宝丽来,是有技术缺陷的。这样的缺陷,让它有一层水墨般的漂浮感。对我来说,这样的漂浮感,是视觉上的,更是情感上的。



L:这个客观世界,是那么的具体,但对我来说,它又是那么的迷蒙,令人充满怀疑。宝丽来自带的漂浮感,加深了这种不确定性。其次,宝丽来具有“即时”的属性,它是属于当下的。正因如此,我所想要的一种反转宝丽来能帮我实现。

 


C:关于这个反转,我有一些理解不了…… 

 

L:在《小径分叉的花园》里,博尔赫斯说:“在做穷凶极恶的事之前,假想事情已经完成,把“将来”当成“过去”那样无法挽回。”这句话的时空观,是我从没想到的。

 

比如,当你失恋了,你可以退远一些,再看这件事,从而不再那么纠结。而博尔赫斯不一样,他是过去式你假想自己死了,事情已经结束了,你纠结也没用了。操,这让我震惊。受此影响,我在想,如何将“当下”拍得像“过去”


博尔赫斯,1899.8.24-1986.6.14,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以隽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见长。


L:你看,我拍的宝丽来,都是分别后的场景。一般来说,朋友间相聚,应该记录合影,但是,我更愿意在朋友走后,记录空景,留下一个纪念。在其中,时间有一个延迟。而宝丽来又是“当下”的,这就产生了一个反转。



C:的确,如此回想起来,你的照片几乎都是空景。当我近距离观看时,在成像上,很多照片并不清晰。对观者而言,似乎能看清,却又看不到尽头。这种模糊,是你故意而为之的?

 

L:摄影的天生属性,就是担当“客观纪实”的,哪怕不是“客观纪实”,好歹也是真实的。你拍一电脑,它永远是电脑。后来,我在想,能否改变这个属性所以,我将照片拍虚。这时,照片抽象了,不再具体,化为气氛了。

 

C:其实,“模糊”的画面,也更贴近你的真实生活状态,迷雾一般…


你,逐渐模糊,像一个活生生的死亡,在长大


C:在展览现场,有一张桌子,上面排列着很多书页。书页上,绝大部分文字,被涂抹掉。而留下的个别文字,组成了简短的诗句。这个作品,叫“二手诗歌”。我想知道,“二手诗歌”的最初灵感,是怎么产生的?

 

L:有段时间,不论走到哪儿,只要我一抽烟,我都会拍照片,随后发朋友圈。我发现,抽烟这件事,本不值一提,可一旦拍成照片,便是一个证明,证明我做过了。我转念又想,阅读一本时,如何证明我读过?那就一字、一字的将书涂黑。后来再一想,这种涂黑方式,完全能用于写诗。最后,就演变成“二手诗歌”了。


用“时间相机”记录“抽烟”,在照片上,会留存时间、经度、纬度等坐标


C:为什么你不直接写诗呢?

 

L:如果,让我直接写诗,我会不好意思的。一是真不太懂诗,二是身边有一些朋友,是职业诗人,诗写得很好,对语言、诗歌都有明确的主张。这时侯,我再起步去琢磨,最多只是青少年文学。


幽灵世界,被挤出生活,我们的感官枯萎,在荒芜不毛的岸上,走来走去,摸索牢狱的形状,“必有难测的深渊,属于我们”


C:你的阅读习惯,也很奇葩。一般的阅读习惯是,不停的勾画,不停的写感想,而你是一字一字的涂掉,似乎要将书吃掉一般。

 

L:是啊。我曾写过一段话,描述我的另一个习惯。比如,这本书是日记形式,上面有日期标注。我会把书留着,日期上的那一天,我再,这更能让我进入情境,和作者产生交流。

 

为什么不坚持,过一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当几年家庭妇男,每天朗读。坚持,再坚持一下。从不缺少,维持生计的狗,结果今天他们怎样?傻乎乎地,在别人眼光中,折戟沉沙。


L:我经常留书,又经常忘记。这本还没读完,又翻开另一本。我说:“这很像一个不忠男人答应和你过一辈子,过两天后,却跟别的女人跑了。”最后导致,一书架的书,每本都拆开过,却没几本读完过。

 

C:哈哈哈,这是一个有趣的比喻。在其中,你杜撰的诗句,与原文本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L:没有关系。


粉红的肉体,兴盛,而人,向来不曾,解禁


C:真的吗?!我观察到,有一片书页,是《日本AV影像史》。在其中,作者描述“解禁”的过程。而你的诗句却是:“粉红的肉体,兴盛,而人,向来不曾解禁。”所以,二手诗与原文本间,是否存在一个反转关系?

 

L:这是你的误读。多数时候,原作会带来启发,但没有直接关系。一般情况下,我先寻找关键词。在这一页中,我找到“解禁”二字时,意向已经出来了。之后,再找上下文的串联。


永不停歇的,坏日子,你眼睛里的泪水,我尽了最大努力,逃脱 


C:原来如此。你的文字,短小又精干,常在只言片语间,会突然逻辑反转。

 

L:是,我善于插科打诨。但其实呢,对于说话,我常会害羞。同时,我有一个特异功能。尽管说话不在行,但你给我一手机,我就能泡妞了,哈哈哈。


你是童话,沙漠里的绿洲,迷失者的,海市蜃楼


C:在我看来,这次展览中,最具实验性的作品,是“重复打印”。所谓“重复打印”,是将多平面的内容,重复打印在一张纸上。这个概念,是怎样产生的呢?

 

L:原来,我找了一张抽烟的照片,将它打印出。在公众号上,我把它拍卖了,起价500元。如果,照片一天没卖掉,我便将它焚烧。之后,我再拍灰烬灰烬的照片,比之前贵一元钱。如果,第二天还没卖掉,再焚烧一次,之后进行拍卖以此类推,如此一直重复。



L:那时,我发现,我在做一件“重复”的事。而且,这是个内循环我以为,至少能重复三个月。可惜的是,仅仅三天之后,作品被人订了。

 


C:呀!买照片的人,是一片好心,可又做了错事。这个作品,重复越久,意义越深。可是,一旦被购买后,作品戛然而止,意义也减轻了。

 

L:是呀,尽管我不愿卖,可也没办法,终结权在别人手里。不过,从那时起,我用上打印机了。

 


C:“重复打印”是一种创作形式,一旦涉及形式,必然谈及内容。在内容上,你有着怎样的发挥空间?

 

L:我是从绘画一路过来的,所以,我对“视点”问题,很有兴趣。从古至今,人的观看方式,一直在改变。古典时期,对象不能动,画者只能定点观看。现代主义时期,对象可以也可以,比如贾科梅蒂、毕加索、杜尚,都是这样的。我的一些“重复打印”作品,都与此有关。我在模仿他们,也在向他们致敬

 

毕加索的立体画,与大卫.霍克尼的照片拼贴


C:我觉得,你还不太一样。举例来说,毕加索的立体画,是模特不动,画者左右走动。最终,在一个平面上,呈现多视点内容。而你,是在一个平面上,呈现多时间段内容。

 

比如在这幅作品中,画面中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很多酒瓶、酒杯,似乎很热闹的场景。其实呢,在现实中,只有你一个人!你多次移动酒杯、酒瓶,拍下多张照片。最后,将它们叠打在一起。


桌上总共一瓶酒、一个杯子。我每拍一张照片,挪一下瓶子和酒杯,在打印机里反复打了12次。这样看起来,就像很多人陪我喝酒。我似乎也可以想象当年毕加索开创立体派时是何等寂寞。——2017.8.20


L:这是我的误读,也是我的戏仿比如,桌上只有一个苹果,我将多角度的苹果,画到一块画布上。最终,在画布上呈现的,是一堆苹果,这是所谓的立体派。在我一个人喝酒时,不同位置的酒瓶、酒杯,被我叠打在一起,这像是一桌人喝酒

 

一哥们儿失恋,我弄到他背面的裸照,又从淘宝上盗了一张充气娃娃架起M腿的图,反复交替打印。为了尽可能延长这个行为的过程,我还调浅了色调,没想到才来回七八次,打印机没粉了,我只好作罢。——2017.8.27


C:对于你来说,在“重复打印”中,最难操作的是哪一部分?

 

L:随机性太强。比如,我连打九次,其中有一次不合理,作品便报废了。我一直在考虑,中间虚的部分,怎么做才能恰到好处

 

这是差不多同一角度的四张照片,我把它们打在了一起,很像我喝多了看到的样子,最近喝太多了...——2017.8.21


C:中间虚的部分?我不太能理解。

 

L:所谓的过渡部分。我在一张纸上,打印两个酒瓶。第一次打印时,是一个酒瓶。第二次打印时,出现了另一个酒瓶。在两个酒瓶间,位置关系、轻重关系、虚实关系,到怎样一个度,才能加强画面氛围?

 

在摄影中,大家关注“实”的部分,而我在意“虚”的部分。虚了,看不清物体,虚了,气氛了。在叠打中,“位置”偏差一点,“颜色轻重”偏差一点,整个画面都坏了。


我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老婆打呵欠,一张是我打呵欠,然后交替打印。出于尊重,我将第一遍和最后一遍,都留给了她。——2017.8.28


L:现在,能看到很多展览,各种设计展、当代展。我觉得,其实我并不需要它。

 

C:因为一切都太严肃了吗?

 

L:不是太严肃,而是太热闹了,像一个集市,也像一个节日,人们在其中狂欢。其次,在学术部分,批评家的文字、网络的推广,介入得太多,我越发搞不懂了。



C:我的感受,类似于你,到处都是陷阱。很多人,热爱引经据典,以此显示学识。但是,他们写出的语句,连逻辑都不对。这些费解的言语,又被传递给人群,让人群接受。当我回顾自身时,不难发现,在我的成长中,我是在各种陷阱中长大。

 

L:我有一点害怕,这有点像“艺术教”!每个人,都要圈出自己的信众。我一直觉得,人与人间,是能交流的。哪怕,对方是位老太太。但是,你自恋于那套说辞,仿佛想证明一点,那就是我于你!



C:最近,我发现,很多人都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是,在做作品时,总要找一个宏大的主题,比如文学、哲学上的依托,才能开始做。但是,因为主题巨大,所以时常控制不住。最后,出来的作品,像一个面容、身材挺好的男子,却只长了一条小屌般。

 

L:这样的作品,也许没有一点,但很容易无聊,甚至不好玩。

 


L:一些时候,与人聊天中,我特不喜欢一类人。他们的学识很好,但是,话一到他那儿,就掉地上了,没人接得住,因为他说得太对了。反而,俩大妈吵架,还挺好听的。我就这么说!你就那么说!各有各理。就怕来一居委会的,说的每一句都,但都是屁话



C:我理解你的意思。

 

L:艺术,那就从“自己”出发,也许会走弯路,也许会失败,但它很鲜活、有趣。反而,我拿着放大镜寻找艺术史的缺口。艺术史缺什么,我给它补什么。这样做全对,但也就那么回事了。

 

人们都说,人工智能很强大,它能写诗,能画画,样样精通。但问题是,是谁需要艺术?人工智能不需要艺术,人才需要艺术,不是吗?换言之,是社会需要艺术?还是你需要表达、抒发?放在现实里讲,是艺术圈需要艺术?还是你需要自我的挖掘



L:实话实说,在我心底,有着不满和抱怨。生活将我入这个境地。每天,我都感觉被围困。当然,这与我的自闭有关,我被“自己”围困。反过来,看看别人,看看时代。别人上哪吃饭?别人上哪旅行?与谁谈恋爱?与谁一起自拍?别人的生活,太不一样了。

 

C:最近,我读了《平凡的世界》。在其中,有一种面对苦难的价值观,被作者所歌颂:“我们要跳上生活的马车,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驾驶生活这作马车。”受此影响,我想问一个尖酸的问题,是你选择(驾驶)了生活?还是生活造就了你?


《平凡的世界》,作者路遥,1986年末首次出版,1991年获得茅盾文学奖。全景式表现了当代城乡社会生活,日常生活与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注:插图李志武)


L:后者,生活造就了我。我曾说过,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呈堂正供。如果在哪一天,老子死了,我就带它们去见上帝。我会告诉他,这么安排我的一生,我觉得不善良

 

这样平淡、压抑、无趣、虚无的生活,我将它记录下。在其中,没有猎奇,没有欢快、轻松,甚至没有痛不欲生的煎熬。我要让你看着,我一天、一天的这么过着。

 


C:但是,从另一方面说,是你的性格原因,所以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L:的确如此。可是,人是不讲理动物,不讲理才有意思。比如,我和你吵架。我说:“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你说:“胡说,这是你自己作孽。” 这时,法官来了,他说:“尽管生活很无奈,但只要够努力,还是能有所作为的。” 这不是废话么?

 


C:如此说来,问题是相对的。

 

L:在公共事务上,我们必须客观,才能彼此合作。然而,在私人事务上,你根本客观不了,因为人的感受主观的。


举个例子,如今破除迷信了。我们都知道,世上根本没有鬼。但是,你对恐惧依然存在半夜三更,没人会跑去火葬场,然后一起捉迷藏对吧?为什么没有?因为你怕鬼!你知道没有鬼,但为什么还怕呢?所以,我说,人是不讲理的。在生活上,是我选择了生活,我活该受罪但是,我的不满、愤怒也是的。这都是主观的。

 


C:和你聊了很久,我发现,你被“怀疑”所充斥。哪怕,一些通常概念,你也是怀疑的。

 

L:我曾说过,作为怀疑者,最大的痛处是:你相信什么,你就怀疑什么!

 

人想活得舒服,总得相信一些东西,而作为怀疑者,总想到事物的背后,看一看真相。因为这个原因,我常处于失语状态。有时候,哪怕一个简单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上。甚至,我正在想什么,我都无法解释,这让我很尴尬。用一个词儿形容,就是“懵逼”了。

 


C:有一段时间,我也这样。对于一个问题,在我的脑中,几种价值观在打架,我无法抉择。

 

L:我是空白。鲁迅曾用过一个词儿,叫“无地”,我立足无地。这是什么状态?不就是懵逼么!



C:在你的朋友圈,我读到一句话:“从小到大,我们似乎都相信,人要有理想,但是又清楚的明白,这东西根本可有可无,就像不小心偷看了底牌,这游戏还怎么玩?”

 

L:我们这一代人,从小看抗战电影。那些英雄故事,真的感动到我了。但是,家里人又提醒你:哪有人那么傻!这时,理想主义入了,怀疑入了。你明知它不是这样,但是,大家又都在追求。尽管如此,对我来说,“意义”还是太重要了。没意义的事,我干不了

 


C:试问,在这世上,什么事又是有意义的呢?

 

L:这需要找。慢慢的,我发现,拍那么多照片,画那么多画,都是在找意义。就算找不到,那也得找!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有些人,心态很轻松。过得了今天,就不管明天,但我做不到



C:试问,你真的找到些许意义了吗?

 

L:晚上,看着星星时,你说我一中年男人,会想到什么?我真觉得:人真是太渺小了,渺小得如蚂蚁甚至,形容人是蚂蚁,都形容大了。这样说来,人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重要。甚至,放弃自己也没关系试问,在乎一只蚂蚁吗?你在乎一个细菌吗?但是,我又觉得,正因其渺小,才一定得像星星一般,一下,才算没白活

 


L:三年下来,我越发坚定。每一天,我都在干活,每一天,都有新东西出来。我留下作品,就是我的一生。要是,你只做几天,可以美其名曰“生活方式”。要是,你做一辈子,那是你度过生命的方式。所以,这是呈堂证供,是我带去见上帝的。

 

C:我想象中的你,和真实的你,刚好相反。在我的想象中,你极度虚无。可是,你才说的这一段话,让我意识到,那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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