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个人项目｜ 赏味期限/Best by date展期：2020.10.31 -2020.11.15地址：北京市朝阳区黑桥艺术中心幼儿园MstudioM的房间弥漫着一种蜜糖的味道，这是艺术家齐乐个人项目《赏味期限》现场存留的味道，和她的一件装置作品有关。我从外面回来，和在工作室工作时，对于这种味道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它们有时强烈，有时似乎并不存在，可能是我习惯或忽视了它们。
齐乐试图通过每件作品之间的关联性来解决亲人之间亲密关系的负荷与爱的矛盾。显而易见，它们可以延展到更多的亲密关系，诸如爱情、友谊。而其中的复杂性，是很难有一种情感方式来表达清楚的。和中国大多数家庭特别普通的关系一样，在齐乐的家庭中充满祖辈对孙辈的疼爱。只是因为一个偶然事件——她在德国期间无意间被烫伤，却经过很长时间的疗愈——两者之间完全没有直接关联，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她想及爷爷奶奶，依然撒娇，想及他们的爱，却在突然之间意识到似乎不能承受这种无限的包裹的爱。所以她在柏林驻留期间做了一个行为，吃掉了一整树的樱桃，直到吃吐。
《life as a newcomer》 影像静帧
影像作品《life as a newcomer》记录了这段行为，同时出现在视频里的还有当时德国难民的时政新闻。我总是有些疑惑，“感知”是一个强大的系统，并不相关的任何事，在各自运行机制里却总有某些点会碰触，说不清楚它们的必然联系，表面看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但通过艺术家的创作手段，就是让它们有了共同性。到底在提示着潜意识里对于身份或归属问题的疑惑，亦或是对爱与伤害——从对象到个体之间转化问题的探究，不得而知。
《grandmother》 影像静帧
另一件影像作品《grandmother》尤其能进一步说明这一点。6分钟的视频所有素材来自齐乐近几年手机拍摄的片段中提取出来的片断，大概几百个以秒为单位的碎片镜头连接在一起，甚至连音乐背景也没有，但是影像整体情绪却是此起彼伏地跳跃着，又那么缓慢而契合。
我相信齐乐提出的问题，她是无法解答的，重点也不是为了解答，而是过程和梳理。关于伤口的图像、蔬菜、水果、食物的切片，它们被组合在一起，形成绘画作品和装置作品。这些图像被切割组合，不仅成为项目现场的两副绘画作品，连M的房间二楼隔层的窗帘也被呈现出同样的图像。她在帘幕背后放置了两台不停摆动的风扇，吹过隔帘，它们极其轻缓，仿佛以此来掩藏楼下过于明显的“伤痕”带来的感伤。
长长的餐桌台被铺上白色桌布，上面放了十六个《切片系列》组合，从楼顶上垂下来的光，映出这些切片组合的光影。图像从色彩来看，漂亮极了，但仔细辨认时其实是有不适的，那些伤口貌似愈合过程，隐隐带有溃烂的痕迹。桌上还放置了一些仿制的樱桃，很多观众发出“好想吃”、为什么不用真实的樱桃”等疑惑，齐乐回答道：“我就是想让它们永远保持新鲜的状态，让人很想吃又吃不到”。
《切片系列》 展览现场
楼梯下散落一些被剪切成液体泼洒状的镜面贴纸，上面摆放着塑封在人造水晶里的食物。这些细碎的小雕塑，呈现出塑料袋包裹着的形状，这个经验大概来自于爷爷奶奶不断为她封存时令食物的经验。空间入口的门背后还有一个小型装置作品，玻璃镜面粘着一颗艺术家的智齿，滴胶粘绸类似血迹又或是其他什么隐私一样的东西，像是整个展览的注脚。整个项目看起来很像艺术家齐乐和爷爷奶奶的对话，甚至直接命名的相关作品就有两件：那个浇铸了爷爷碎发的一整块方糖《老顽童的味道》，以及影像作品《grandmother》。但事实上，肯定不仅仅如此。整个项目色彩鲜艳，体感轻盈。表面看是对一段身体意外伤害和亲人之间爱与被爱之间的冲突，却总觉得它还有很多潜藏的意味，而这些恐怕艺术家自己也没有进行深入思考，它们就这样被带了出来。就如说到“亲密关系”的复杂性一样，项目出现很多食物的图像，以及现场餐桌的出现——“食物”带来的隐喻和其复杂性更是多重化，甚至难以用语言描述和消解。它与性，与爱，与记忆、伤痛都可能产生纠结。艺术家采取了食物与情绪的对应表达，像一个传感器一般，把她的问题带到观众面前。至于不适，对痛苦的记录、收集和咀嚼，艺术家是完全没有强调的，它们应该是背后的东西，但还是泄露了出来。于是我总觉得M的房间，这里有一个停顿的挫伤和腐蚀的蜜糖之味，等人品尝。《Scalding water》 数码输出 1460*1100mm齐乐在M 房间个人项目的现场，水果、坚果、蔬菜、糖块儿、伤口、智齿构成的风景，腐烂又灿烂。创作动机来自之前她在德国期间的一次意外，咖啡或茶烫伤了双腿，又是担架又是救护车的折腾了很久。一年多的时间伤疤渐渐模糊，展览的面貌也清晰起来。这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啊，还要把当年的创伤在电脑软件里继续放大复制挤压拉扯撒盐，依旧委屈地向观众展示自己的“勋章”。“来看吧，我也是经历过坎坷的艺术家了，血腥吧？哈哈，够暴力吧？口味重吧？……”可我还是把她误解成了那个泡在蜜罐里张大了嘴对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孩子，"我刚拔了智齿哦，你们心疼不？"我这么无聊的联想可能是看到了这颗"带血"的智齿对着的另外两件作品，一件是和奶奶有关的：齐乐在德国吃樱桃故意吃到呕吐的视频，她是想起每次埋怨奶奶为她洗好很多樱桃多到她吃不下了吧。另一件是和爷爷有关的：她把爷爷的头发封存到一块方糖中，不凑近很难看得到碎碎的头发，糖的香味弥漫在整个空间里，闻久了我会黏糊糊的难受。但这件作品让我想起我和爸爸的关系，一直很后悔当时没有留下点他的骨灰封存的某种材料中，当然这么想不太礼貌，毕竟齐乐的爷爷奶奶都很健康。
《切片系列NO.26》 数码输出于宣纸、亚克力 200*300mm
《保持新鲜.核桃》 尺寸可变 核桃、人工水晶、树脂
我觉得这个展览运用了很多雕塑语言去塑造甜美与暴力之间的关系。“赏味期限”的展厅中充斥着甜腻的味道，这个味道不仅是从目光中传入的，更是在鼻腔中和嘴巴中，跟随着我的呼吸一起律动。四处观看寻找，是谁“侵入”了我的味蕾呢？
我可以看到冰冻的蓝莓、草莓，但它们都被塑料包裹，再仔细看，原来是一块翻模的大糖，里面浸入了疫情期间齐乐帮爷爷剪的头发。“剪”的动作本身是暴力的，而为爷爷剪发却是温情的。齐乐将这种不能言说的“甜”通过对观众其它感官的刺激传达了出来。“切”这一动作本身也是暴力的，她将“切片”的概念同时融入在了水果切片与身体切片（即伤口）中，将身体切片合法化。石榴籽、核桃、火龙果的质感与肉的质感形成类比，鲜艳的霓虹色让我分不清眼前的切片到底是皮肤还是果肉。的确，我们本不应该带有偏见去区分这些自然物。齐乐是一个外表温柔甜美，但内心却十分坚强的女孩，她将切片与伤口包裹了一层幸福的糖衣。
齐乐本次的个展延续了她以往的艺术语言呈现，炫目的色彩和图像的堆砌就像艺术家本人给人的视觉效果一样铺张在展厅。进入M空间的时候可以嗅到强烈的甜味，艺术家本人却似乎还觉得空气里的气味不够浓郁，在我观展期间还忙于安排补充之类的工作。
《the shape of scalding water》 数码输出 782*587mm
早些时候有幸窥见齐乐制作《老顽童的味道》的工作过程，根据对这个艺术家的了解，我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又是一件强调工艺的手工气质浓郁的新作，但现场给人的感觉是强劲有力的。观者会自然地凑近，试图寻找糖块中的发丝，这时你的嗅觉系统会被蜜糖的香气剧烈占满。我的呼吸和作者的某种思绪所连接，味觉的记忆绵⻓又不可逃避，一种气味会在人的脑海中与一段记忆或是某个人紧紧捆绑。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感官侵占，作者的情感就像她所写所说的一般，是难以承受的，沉重又甜蜜地灌进观者的五感中。
远处的影像中，艺术家本人在一棵酸樱桃树下强迫进入，因味觉的负荷而大呕特呕。我的确在此时达到了某种感同身受，但也像作者所说的，这是非常私密的、个人也难以叙述的思绪——我无法从老人的发丝和红艳酸涩的樱桃这些语言中进行更深的窥探。这个关于情感的探讨恰到好处地在不逾越的范畴内徘徊。相比某些居高临下统领性的霸道叙事，我更尊敬此种艺术表达。
平面的作品从身体的层面呼应着核心叙事，画面中有伤口和水果的剖面什么的。我会追问使用伤口溃烂等意象做创作的艺术家，因为这种低刺激的暴力在我这里难以成立。⻬乐的回答是，她总是在身体受伤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自己的家人，想到他们的担心与问责，这回答使人更能理解细微痛觉后牵扯到的更多思绪。身体被客体化是许多艺术家围绕身体做创作时会切入的⻆度，然而这里牵扯到的是家人，你肉体的给予者。这种肉身的负荷有别于那种社会规训下的“被观看”或是“被评价”。这份思想钢印是被凝视者本人因为亲密的羁绊而无法主动抹除的。
展览的视觉效果就如艺术家本人一样入眼炫目，里面承载的话题重量又和艺术家本人的形象发生着戏剧冲突。我不知道一个陌生的观者会对这个展览作何评价， 但从友人的⻆度，这个展览的确带我进入了更深的视角，对艺术家本人，也对她的艺术道路。
——艺术家唐菱珑
————现 场 图 集————
齐 乐
2015年本科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美术设计专业2018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
“M的房间”非盈利艺术项目，由米诺于2017年发起，不定期邀请艺术家进入她的个人空间Mstudio进行艺术创作，就一些艺术领域的命题进行实验性探讨。目前已有一百多位艺术家参与此项目。M'room is a non-profit art project initiated by Mino in 2017. From time to time, artists are invited to her private space Mstudio for artistic creation, and some related propositions in the field of art are explored experiment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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