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历任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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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八年，对苏轼非常重要的两个女人相继离世。先是八月一日，夫人王闰之去世，享年四十六岁。以苏轼疏旷豪迈的个性，也许只有像王闰之这样温柔娴淑的女人，才会任其放纵情怀。二十几年颠沛流离，共同遭受贬谪之路的艰难困苦，王闰之没有丝毫怨言，只是默默地照顾几个孩子，包括对堂姐王弗留下的苏迈都视同己出。苏轼除了许诺与其同穴，再没有别的报答了。

九月份，太皇太后高氏病逝。宋哲宗这时候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亲政的准备，如今皇祖母归天，他是真正的皇帝了。

苏轼在扬州仅半年就被召回，任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苏辙任门下侍郎（副宰相），这是兄弟俩的最高官职。苏轼对朝廷中没有任何意义的互相挞伐已经非常厌倦，他还是喜欢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八年以前就已经买田阳羡，如今他已经五十八岁了，这个年纪说致仕还早，可也不要太留恋。当年欧阳修就批评钱惟演太贪恋官位，不知急流勇退，结果此后果然郁闷，不到六十岁就去世了。人都是气死的，窝囊死的，有几个是干活累死的？在知足的状态下工作，那俸禄拿得心安，日子才过得甜美。

但是生活就是这么善于开玩笑，越不想要，越要往你手里塞；越眼巴巴地看着，越没你什么事。苏轼并不想当什么宰相，但是有些人不这样想。从前庄子到梁国去，惠子为相，有人跟惠子说庄子要来取代他。惠子惶恐，到处找庄子，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庄子说，鸱嘴里叼个腐鼠，鹓鶵从辽远的高空中飞来，恰好经过这里。鸱以为鹓鶵会来跟自己争抢，害怕得不行，其实鹓鶵非梧桐不栖，根本对死耗子没兴趣！曹植诗曰“巢许蔑四海，商贾争一钱”，巢父、许由拒绝尧的禅让，属于清高之士；他曹植无意当什么皇帝，志向仅仅是饮酒作诗，虽然比不上巢许二人，可也不落俗套。可是他哥哥不这样想，非逼着他七步成诗，其实这和小商贩没什么区别，所争的无非是那几个小钱儿而已。

新皇登基，老臣不受待见，这是规律。看来他这个学生是要换一批人了，就在亲政的第二天，哲宗就下旨恢复十多名宦官的职位，那些宦官都是从前神宗皇帝宠信的人。因执政大臣们纷纷反对，最终没能成行，可是风向又要变，这是确凿无疑的了。

定州地理位置险要，北面紧邻契丹，是一座军事重镇。苏轼到任后发现，在这样一个前哨，却是军纪涣散，军备废弛。自从澶渊之盟之后，七十多年没有大的战事，文恬武嬉，将骄卒惰，隐含着巨大的危机。北宋对文官宽厚，对武将防得很紧，朝廷中主管军事的枢密院长官往往由文官担任。文官治军，是近现代的国家治理特征，北宋的文人掌军，却显得书呆子气十足，对内是安定了，可是边患却非常严重。

定州城中有百姓公然贴出告示设立赌局，召集军队将佐参加赌博。苏轼没有惩治地方民众，而是认为根源在于军官腐败，带坏了整个队伍。一到晚上，军营饮酒赌博，甚至军士与百姓混杂一起，寻欢作乐。云翼指挥使孙贵，到任仅四个月便贪赃九十八贯八百文，苏轼察访属实，立即将他投入监牢。

一个王朝走到末路，在军事上往往体现为它的正规军队打不了仗，宋代如此，后世的明清仍是如此，相反倒是民间武装有所发展，以至于到了清末，让曾国藩、左宗棠这样的书生手握重兵，绿营兵成了配角。北宋有一支庞大的军队，然而由于纪律松弛，训练很差，正规军已经成了乌合之众，人越多越没用，白白浪费军饷。到宋徽宗时，金兵南侵，很多兵士骑在马上只能是两手抱鞍，根本没有战斗力。宋与大辽虽然和平，但是边境并不安宁，经常有数十人一伙的辽兵越境打劫，骚扰百姓。当地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不论贫富，每家出一人，自备武器，组成名为“弓箭社”的地方武装。宋神宗时，这类地方武装因保甲法而没落，苏轼上书朝廷，建议加强这种民间组织，弥补朝廷禁军的不足。弓箭社的再度推行，对加强边备警戒、维护地方治安起到了积极作用。

更迫切的还是军队建设。军官腐败，然而下层士卒的生活条件却十分艰苦，他们常年住在破屋之中，营房破旧，难以安身。苏轼向朝廷申请经费，改造军营，改善军人的生活条件。同时严令禁止军卒出营酗酒作乐，军队面貌一新。

军队是为了打仗的，适应打仗的需要，它的上下等级极为森严。苏轼看到的现实情况却是，“将吏久废上下之分”，就是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为此他要求必须严格执行朝廷规定，各级军官要着装整齐，终日指挥训练。然而副总管王光祖自恃武馆身份，军龄又长，摆起了老资格，竟然第一天就称病不到。苏轼当即起草奏议，要求朝廷予以惩治。王光祖闻讯，立即出勤，再也不敢倚老卖老，从此无人敢于挑战军纪。

第二年春天，苏轼举行盛大阅兵式。但见兵马森严列队，接受统帅的检阅。定州百姓在校场外围观，纷纷竖大拇指：“自韩琦去后，不见此礼至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