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包袋能拯救世界吗？
这个英伦风情的奢华皮具品牌，将可持续视为必须积极承担的责任，由此为出发点，大胆转型，奔向未来。
一个包袋能拯救世界吗？
这句大胆的发问来自英国奢华皮具品MULBERRY，而他们的答卷上写着“Yes”。
在MULBERRY的语境里，这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赋予包袋生命，是为了让它经久耐用、世代流传，这一点也体现在品牌的“Made to Last”宣言中。
1971年，Roger Saul在餐桌上使用边角料制作皮革配饰，MULBERRY品牌由此诞生。当时恰逢科技和工业不断进步，量产成衣大行其道。灵魂乐歌手Marvin Gaye在《Mercy Mercy Me》一曲中的许多歌词在后来都被证明具有预见性：“这片拥挤的土地怎么办，它还能承受多少人类的滥用呢?”
正如Gaye所吟唱的，“我们必须找到方法”。今天的MULBERRY在首席执行官Thierry Andretta与团队的带领下，正步履不停地走向下一个可持续的50年和更远的未来。“转变”是他爱挂在嘴边的词，他进行的变革让MULBERRY转型为一个以可持续为核心、聚焦皮具的英伦品牌——这也是公司史上第一个全员赞成的案子。现在，MULBERRY正尝试更现代化的手法——譬如构建健康、多样的农业生态，未来100%从环境认证的制革厂采购皮革（目前这个数据是80%，品牌的目标是在生产2022年秋冬系列之前，将这个数字变为100%）——MULBERRY在英国的所有工厂、办公室和直营零售店，都在2019年实现了碳中和。品牌承诺在2035年之前实现温室气体零排放，比《巴黎协定》（The Paris Agreement）早15年。MULBERRY还致力于保留英国制造的传统，这不仅有助于降低运输成本和相应的碳排放，另一方面，这也是MULBERRY文化精髓所在。品牌的工厂位于萨默塞特郡（Somerset），在这里，品牌一直在培育英国本地的工匠和社区。因为与在地社群的紧密联系，工厂里上演着那些被认为仅会发生于意大利或法国的三代同堂剧目。
MULBERRY所倡导的循环经济理念正在重新书写奢侈品的规则，并带有浓浓的人情味。品牌为所有地区的顾客提供包袋终身修复服务，其位于萨默塞特郡的修复小组一年至少修复了10000只手袋。2020年春季，品牌在官网上推出了名为“Mulberry Exchange”的回购和转售服务，使客户能够购买由萨默塞特的修复工匠精心修复的二手物品。在Andretta心里，这些都是“被爱过的手袋”，他在诸多客户反馈中看到了皮具的情感价值—这也是MULBERRY坚持选择低碳的皮革而非合成素皮的原因——后者一经损坏，很难被修复，而能够代代相传、耐用的皮具才是Andretta认定的可持续奢侈品的真谛。
向消费者传递这样的积极转变也是关键，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客户来承担可持续商业化的潜在成本”，Andretta如是坦言。他曾目睹“可持续”成为品牌给产品提价的筹码，MULBERRY应该“吸收改变的代价”，重新审视和评估过去的生产流程。他关注国际市场和数字化发展，认为每个产品热销的背后都存在“实用性”以及理性的消费决策，例如人们更关注包袋的尺寸是否适合日常生活。因此他尽量只在技术足够完善时，才将其应用到产品上，并给全球的产品制定了均衡且恰当的价格区间。对顾客而言，可持续不再是为品牌承担昂贵的代价，而成了一件物有所值的事。
这一切努力已初见成效。根据MULBERRY在2021年7月发布的财报，尽管新冠疫情迫使该品牌一度关闭了大部分实体店，但疫情初期的损失被强劲的数字销售表现抵消—数字销售在这一年中增长了55%，占总收入的49%，而一年前仅占到24%，整体业绩较转型前扭亏为盈。
我们与这位雄心壮志的首席执行官聊了聊。
MULBERRY的可持续战略，以及他打算如何通过转变品牌和组织形态实现目标。当我们问到：“如果你在街上碰到一个陌生人，你问他或她对MULBERRY的印象，什么样的回答会让你觉得‘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笑着回答道：“我希望他们告诉我：MULBERRY是一个英国的皮具品牌，是可持续发展的行家！”
HAO：今年是MULBERRY诞生51周年。品牌传统在今天如何影响了你的理念？
TA：我们已经转而思考下一个50年了。我们是一个以“经久耐用”为出发点的品牌——追求质量和耐用性，在此基础上，我们从第一天起就向顾客提供终身服务，现在仍然如此。可持续、可循环都是非常好的现代方式，而我们要以不同的方式回归品牌的本源精神。
几年前，我们有一个挑战——当我们开始思考如何庆祝50周年的时候，我们说，“好吧，我们需要考虑MULBERRY在未来50年可以做什么。”我们想出了“Made to Last”宣言，它完全尊重MULBERRY自创立之初就具有的灵魂与DNA。
当我们开始为了未来50年发展推进现代化，会发现如今有更多的可持续性做法，更加尊重环境。这很有趣，因为我们正设法推出世界上最低碳的皮革，转向再生农业。今天，我们采购的皮革约有80%是符合可持续原则的——到2022年，我们计划把这个比例提升到100%。从2019年开始，我们位于英国的工厂就实现碳中和。
2020年2月，就在伦敦被封锁前，我们刚好推出了“Mulberry Exchange”循环经济计划，它能使顾客对其MULBERRY手袋进行鉴定和评估，并为此提供一整套服务。顾客还有机会购买由MULBERRY在萨默塞特的修复工匠精心修复的二手包袋——我个人称之为“被人爱过的包袋”（Pre-loved bag）。2021年3月，我们推出了线上的“Mulberry Exchange”服务，我从中感受到旧产品的可循环性。我们前往下一个50年的窍门在于仍然尊重创业时的理念。
我们想继续自豪地提供经久耐用的产品——质量上乘，可以传递给下一代人或另一个人。当我们开始谈论在50年之际要致力于创造顺畅的可持续产品体验，这成了公司第一个全员赞成的案例——从伦敦办公室到我们的萨默塞特工厂，再到我们的物流部门，每个人都一致赞同。
HAO：你会怎么描述MULBERRY过去51年的风格？你希望MULBERRY的风格在未来是什么样的？
TA：它实际上引领着皮具的潮流，是一个十分英国的品牌——我们希望在产品中表达出英国特色。围绕英国这个概念，如果你戏谑性地想想——英国，或者说英格兰，是很多东西诞生的地方。
英国仍然有女王、王室，还有其他很多传统。在此基础上，我们还发明了一些标志性的现代社会运动。英国是发明迷你裙的国家，昭示着时装革命——一边是传统，但在另一边，你可以自由地现代化。我们希望保持英伦风味，最理想的情况是，我们能够转变，并融合更多趣味性。人们需要趣味性，比如一种纵横国际的英式幽默——当你想到它时，总会微笑。
在我们的案例中，我们发现品牌的价值是“弄潮者”。我认为我们需要继续这样做。英国对手工艺有很多限制，但我们为自己的作品感到自豪。我们真的提升了人们对产品质量的认知，一些顾客认为我们的产品可能是行业中品质最超群的。
某种程度上，这是工匠精神的功劳——我们为此给出过很多承诺和投资。2006年，我们开设了一所学校，当年的年轻学徒有些成了我们最好的工匠。目前英国制造的产品已达到50%左右，甚至更高——我们优先考虑保持我们本地的工厂运作。
HAO：英国人对可持续发展的观点有什么独特之处？
TA：我认为如今我们几乎是行业先锋。这是一场每个人，包括消费者都在关心的运动，其他人会跟上来的。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相比起来，我们更积极地回应了可持续，这是因为我们相信这是正确的事情，而且我们的规模允许我们比一些竞争对手反应更快。
当我们开始与制革厂穆尔黑德（Muirhead）——苏格兰皮革集团的成员合作时，我们对他们说，我们想要做出一款用世界上最低碳的皮革制作的包袋，并开创一个再生农场网络，从那里采购我们的皮料，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但当我们解释了背后的哲学，他们立即上了同一条船。对我们来说，今天的障碍是如何真正深入到素皮中去，因为就目前而言，这种面料还没有做到可持续。我们想让一个手袋世代流传。
HAO：为什么本地化在制造业中如此重要？
TA：这与工厂有关。我们是一个英国品牌，我们认为“英国制造”的标签意味着这是世界上最优质的产品之一。皮具肯定得是英国、法国、意大利或者西班牙制造的——从最著名的地方开始。我们今天是英国最大的皮革制品生产商，质量上乘。我们正在投资一个学徒计划，培训我们的员工。
如果我们把“英国制造”的概念扩展到生产原材料上——它帮助我们实现了碳中和，避免了很多运输的成本。与此相关的还有质量问题，因为我们对质量要求很高。苏格兰皮革集团主要是为汽车行业服务的，我们正和他们合作。我们试图留在欧洲，这里一切都更容易，而且，我认为很多事情都会加速发展。未来，减排政策会在运输上卓有成效——即使将皮革从英伦半岛转移到另一边的欧洲，也能减少碳足迹。
HAO：有人说你的新商业模式是激进的，但从结果来看，其实是非常理性的。这种商业模式的改变逻辑是专注于更少的产品生产线，比如MULBERRY不再做成衣。你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TA：不做成衣的决定是在一个特别具有挑战性的时刻提出的，有各种机缘巧合。简单来说，我们与成衣合作伙伴的合同结束了，另一方面，我们和当时的创意总监的合同也到期了。在随后的疫情时期，当我们试图整合手头的一切时，我们发现可以完全把控生产周期——那正是应该专注于当下业务的时刻。如果你对外授权，那你不是唯一的玩家，需要说服其他人按你的要求去做。
我们想极力推动可持续，但对他们来说，他们还没有准备好以同样的速度去做。我个人认为，我们迟早将回到拥有成衣的生活方式上。成衣将与品牌的“Made to Last”宣言有更多的联系，这将是可持续的，100%。我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间并不长，而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让供应链成熟。我们肯定会有雨衣，还会有两三件皮夹克。我想这将是下一个项目之一。这不会太容易，与这个领域的其他人相比，我们有点晚了。
HAO：为什么你认为可持续宣言很重要、很紧迫——不仅对MULBERRY，对时尚界也是如此？
TA：世界正在发生变化，我们年轻一代的顾客要求越来越多。即使是我们的原有顾客，几年前也对这个问题给予了很大的关注。现在他们完全参与其中。这是相当有趣的。对我们来说，这真的是一门哲学，它是我们50年前就在讨论的。在我看来，奢侈品必须站在很多事态更迭的前沿，因为我们有能力负担让行业变得更好的成本。
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时机，也是正确的哺育方式。就像其他每个人一样，我们瞄准了年轻一代，尤其是中国的年轻人。两三年前，我们非常注重管理客户关系，尤其是那些曾经在我们经销点网购的客户。明确的是，客户的选择背后存在着一种极端的理性——“我想要正版货。我会为了一场派对或一个品牌从原始供应商那里购买，但要尽量找那些成本低的地方买。”这令我们认为，现在是制定全球新闻政策的正确时机。我们一年半前就做了这件事。
今天，无论在英国还是中国，我们的发布点都完全一样。我们只是每6个月调整一次定价。如果它的波动在2%至3%，我们不做任何修改。一旦达到了5%，我们就深入检查，确定是否要调整一些东西。我们正在寻找超越利润的可持续公约。在我们的案例中，年轻顾客不再看价格，他们会说：“好吧，我们知道MULBERRY有这种全球新闻政策，基于一个产品的可持续惯例，他们比我们还积极地检查品牌的问题。”年轻一代想尊重地球，而我们必须在前方开拓。
HAO：所以MULBERRY基本上是零浪费，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循环？
TA：是的。但这也是相当先进的，例如我们的转售计划，我们每年修理超过10000个包袋——这是自公司成立第一天起就开始的一项服务。我们愿意维修，因为包袋的诞生是为了经久耐用。我曾收到过一位老师的来信。20年前，她从学生那里收到一个包，20年后，她把包寄到了我们的维修中心——我们改了包袋的衬里，工作量很大，但我们很高兴。她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真的十分感谢MULBERRY的修复团队，对我来说，这个包蕴含着我学生的感情，让我能永远记住他们。”所以，这也是我个人将旧包称为“被人爱过的包”的原因之一。
有时我们发现一些顾客会说：“我真的很喜欢MULBERRY，但我想换包。”我们会把包买回来，把一切都修好，再让它回归货架。这是在市场上为它找到其他主人的机会。有些包无法修复，我们同样会买回这些包，取出部件去修复另一个包；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会用合作伙伴Muirhead独有的创新能源回收系统，为新包的生产提供动力——它们同样变成了循环的一部分。
HAO：我们都知道，手袋是所有奢侈品公司的“现金明星产品”，而“It bag”这个概念其实和MULBERRY有很深的渊源。你有没有看到人们对于手袋的认知也在变化？
TA：不尽然。在过去的几年里，消费者对手袋的认知的确在改变，但与生活有关——我们包袋的尺寸越来越小，特别是在亚洲，你通常能用手机做一切事情；如果你有两个手机，你才需要一个更大的包。我们在欧洲有大号和中号的包袋，在亚洲它们更小，但这没有改变消费者感知它们的方式——它就是一个“经久耐用的包”。我们有一些顾客购买的包一定有实用性。例如在中国，我们正经历着Bayswater手提包的小热潮，因为人们发现它完全适合笔记本电脑。上海的门店有一个Bayswater的等待名单，我们正一点一点地供应。
HAO：可持续发展战略对销售增长有正面影响吗？人们开始认为可持续发展是很酷的，是正确的事情了吗？
TA：可持续对销售是有积极影响的，而且我认为未来还会加速，因为人们越来越关注这件事了。两年前我们在中国还没有一个明晰的可持续发展的角度，但现在它已经呈现出了上升发展的积极态势，消费者也正在关注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们花了很长时间转向可持续。因为我们需要审查流程，消化一些过去的额外成本。但我们做到了，例如背包上的ECONYL®再生尼龙，没有使定价增加一分钱。这对消费者来说非常重要。我们从一开始就决定，我们不想转移可持续发展的成本——这必须由我们自己吸收，并且要一点点推进。当然，客户的反馈越来越积极。我们看到，其他品牌的可持续意识也正在增长，但我称之为“社会认知”，即考虑环境影响的品牌正逐渐增多。
HAO：你如何看待奢侈品皮具的未来？
TA：完全可持续发展。这是一个简单的答案，但我认为它是公平的。奢侈品需要让人们了解未来的发展情况。奢侈品有一个优势，它谈论的不是人的原生需求，而指向你需要做的事情——尊重环境，尊重社群氛围，尊重一切。所以，对我来说，奢侈品的未来是完全可持续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HAO：第二十六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在格拉斯哥举行。你认为所有试图建立气候变化目标的政府会帮助时尚界实现可持续的目标吗？
TA：当然。我认为政府部门很有帮助，而且它们是开放的。有几个组织正在努力在格拉斯哥提出一些议题，比如对于一个行业的可持续要求，好让每个人保持一致。理想情况下，我希望能在全世界范围内提倡这些标准。我认为这很有挑战性，有很多工作要做，但这将有所帮助。即使是政府，也必须至少在某种基本条款上达成一致，比如他们希望从行业中优先得到什么。如果政府决定帮助我们，我们可以进一步加快可持续进程。这绝对重要。
撰文 邢梦妮
编辑 Queennie Yang、于竺
（图片承蒙品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