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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力说|年关追债人

张力 力说 2024-02-09

过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国外的气氛甚至会更热闹一些。公寓大堂的小妹又穿上了鲜红的短旗袍,扎俩春丽丸子头配上夸张的大红蝴蝶结,放在国外是平常,在国内倒有点儿格格不入。只要是过节,他们都很快乐,并不管这个节日是哪个国家的传统。

年关
对中国人来说,春节才是一年的结束,这是一场农耕文明劳作了整年后在凌烈寒冬的集体狂欢。扫尘,祭祖,办年货,这样的仪式一代一代传下来。这既是岁末也是年关,许多的冲突都尝试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寻求解决。
我幼时跟随家人回老家过年,大伯在镇上开着一个小卖部,从粮油日杂到种子化肥饲料,几乎什么都卖。年前几天大伯有个固定行程“下乡”,我和堂哥堂姐都喜欢凑这个热闹,有机会可以和猫狗牛羊逗着玩。下乡,其实就是收帐。大伯的店有很大一部分是赊账,他的那个账本很脏,封皮永远沾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块一块发黑的污渍,也几乎没有整齐的页脚,都卷起来了。每年堂姐有任务就是重新誊写一遍账本,把旧账新账合并到新本子里。我们一车小孩子坐着叔叔的面包车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到一个又一个乡下,我对收帐不感兴趣。大伯也不是每一家都能要到帐的,有时候这家没人,那家没钱或者挣钱的没回家。现在看来,大伯用他那个小店维系着一大家的生活也是奇迹。
总之,大家都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被偷走的十年
两年前那一场清杠杆运动仿佛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围剿,对矿工老李来说是灭顶之灾。
他说:“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失去十年积攒的币。我在这个行业里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苦应得的,投钱买机器找场地挖矿,我的币不是挖的就是自己的钱买来的。我囤了快十年啊,十年。在国家明令禁止不能挖矿之后我就停了。这还不够遵纪守法吗?”
快两年过去,时间并没有消解老李的痛苦和焦虑。维权过程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些大的债权人在新加坡和美国想办法立案。像老李这种资产相对中等的矿工,只能寄希望于带头大哥们的进展。更让他愤怒的是,始作俑者并没有在公开场合回应过投资者,只有一些大客户能在私下联系到创始人,直至再也收不到答复。他们的愤怒很多时候只能通过一些人肉信息发泄出来,比如微博上有个用户的ID是“大骗子***”,微博内容都是这类信息。
除了矿工,百万级别的圈外人士也不在少数。
老刘从事的是半导体行业,用自己的流动资金在币圈做理财,他损失了将近20个比特币,大部分是在币价低迷时期囤下的。我问他能接受怎样的处理结果,他说如果创始人能把剩下的币按比例还给投资人他也接受(即便有损失也认了)。他原本以为放在钱包理财是稳健的低风险的:全球排名第一的矿池,背后投资人有李笑来,创始人潘志彪。履历光鲜,人设完美。万万没想到能塌的这么彻底,创始人投资人都是币圈OG,后来连FTX也暴雷。他说:可见币圈99%都是草台班子!
年关难过
在上一期我发文章之后,一位微信好友私信说:“你应该再写一次潘志彪”。他对潘的恨,要溢出屏幕。他是潘的旧识,也算共过事,也是潘在钱包暴雷后会私下回复的债权人之一。按理说他了解行业,也知道这个钱包的运转模式,但万万没想到就是踩中了这个大雷。后来在追债过程中,他也是最了解事件背景的人。
他告诉我,对方并没有还钱的意愿,宁愿坐牢都不想还钱(或者是打定了主意他在美国拿他没办法)。现在全家都在美国,名下不仅有资产还有信托。当初挪用理财用户的钱和币去抵押买机器,建矿场。甚至给美国的大学捐款。暴雷时不仅不关理财入口,还提高存款利率引诱不知情的投资人继续存款,妥妥的诈骗。上万个比特币在最低价的时候选择平仓。现在通过投资移民获得了身份,还在我们面前哭穷,表示是行情和大环境原因不可控导致的暴雷,把自己也描述成了受害者。
去年传出来一张潘志彪在新加坡开心冲浪的照片,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堵人。他说:“新加坡是讲法制的,没立案我把他人控制住了也没用。”
心酸,债权人想着“守法”,欠债人好不快乐。
采访记录
以下是币印钱包受害者之一的完整采访,还原当时的场景。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也不要再次踩进同样的坑。
1、在行业里多少年,是矿工还是在行业里工作或者圈外人士?
差不多快10年了,从14年开始干挖矿一直到22年519文件下来才不干。
2、为何选币印钱包理财?
因为我本来就是币印矿池的大客户,后来他们的负责人联系我,推荐我使用币印钱包。
3、损失大吗?币或者U是什么途径来的?
目前我在币印钱包差不多还有200万U左右以及十几个BTC,按照现在的市值大概1900万RMB不到2000万,这些都是我这么多年经历了几轮牛熊挖矿所存下来的。
4、这件事对你日常生活的影响,会花多少精力在维权上?
影响很大,基本我这么多年挖矿所有为之付出的辛苦与汗水都让币印给我坑了。维权方面也花了不少心思,中间找了几个朋友跟潘联系,他基本不理会,后来有几个大客户我们一块联合在新加坡起诉了币印钱包,目前还在推进中。
5、现在掌握的证据。
我手里暂时没什么证据,只有钱包的IOU截图,跟一些无关痛痒的聊天记录,跟币印钱包的负责人杨建国联系基本每次都是打微信电话,从来不跟我发文字性信息,当时就意识到这是怕留下证据。
6、有人去过美国维权吗,通过哪些途径联系过潘,他的回应是什么?
有的,目前有几个大客户已经在美国通过SEC已经在采取实际行动,目前在推进中。至于潘从开始到现在为止,从来都没有对我们这些受害者有过任何接触,也不做任何回答,采用的策略基本就是能躲就躲。
7、将近两年,进展如何?
以上已经有回复。
8、刚开始有预感爆雷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怎么说呢,担心、紧张、焦虑、困惑、失望等等,心里很难受,接受不了。在币圈这么多年经历了15年的最低点900多块钱BTC ,16年虚拟货币不准对RMB结算,17年的ICO事件,然后又经历了3年熊市,又经历了519,想想这么多困难都过来了,最后会在钱包上出事。
9、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比如市面上的风声),第一时间以为是谣言还是?是否有去求证,得到的回应是什么?
是在22年的6月中旬的时候知道的,当时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后来问了币印钱包的大客户经理,又询问了杨建国,跟我说是由于贝宝暴雷,造成用户恐慌,提币用户过于集中才造成的挤兑风险,说过几天这波挤兑潮过去就可以正常了。当时想着应该没啥问题,毕竟潘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信誉应该是有保障的。
结果没过几天就把我的账号给冻结了。只能进不能出,又打电话问杨建国说没事,过两天就给解冻了,结果是一拖再拖,一直强调没事,3-6个月以内让你提完,后来又说6-8个月以内提完,再后来又说估计要打折兑现了。打几折  回复说是7折吧,在后来就又成3折  在后来又说1折,后来又说兑换矿机,又说兑换股票,反正到现在为止,一毛钱也没给过,说过的话一句也没兑现过。
10、知道他的近况吗?接近他的人得到的回复是什么?
一开始跟我们说自己多可怜,在美国租房子住,整天忙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说李笑来逼着他签个人借条,前期投资公司的钱要还。后来听说有个大佬投资了公司,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把钱要回去了。再后来才知道潘在美国已经定居,以投资移民的名义把老婆孩子都接美国去了,买了个别墅花了300万美金,还在自己母亲名下存了1亿美金的信托,买了个上市公司叫中国农业。
现在潘基本都是谁问都不回答,有时候在TG上给他留言他看了也当没见看,有人给发微信也从来不回复。
11、据你所知整个窟窿有多大?
据我所知大概8000个BTC和3000万USDT,30000ETH,还有其他的莱特币狗狗币等,现在估值大概在4亿多美金左右吧。
12、在你看来是什么造成了这个雷,他们的资金链是如何断裂的。创始人的解释是什么?
在我看来暴雷完全是由于潘过于自信跟对用户的欺骗,当初让我存币印钱包的时候跟说是做放贷用的,我问怎么个放贷方案,说是有客户抵押给公司币,有公司放贷给客户,中间客户支付利息给公司,公司从中间赚取利息差,或者抵押矿机给公司。当然也只接受在他们矿场在运行的机器,如果客户不能按期偿还利息本金,或者有爆仓风险,公司就会把他们的机器给变卖或者把他们的算力给卖了,来保证客户资金的安全。
结果是他们拿了客户的资金自己在美国德州建了矿场,自己给自己放贷,而且没有抵押物,当公司可能出现资不抵债的情况的时候没有及时为客户避免风险,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用用户的钱买机器,再抵押给自己的公司,让用户承担风险,自己独善其身,这明显就是一种欺诈行为。
而且据我所知,有部分人因为跟潘有些关系,币印把当时换矿机的事自己内部消化了。而且在公告发之前,有30000台机器自始至终的去向到现在还是个秘密(30000台矿机的事我找到了物流公司的人确认过,有这事)。
而且在22年11月份的时候潘抵押在矿机商那的币已经爆仓了,是潘自己让爆的,爆完仓后仍然对用户说如果币价恢复到3万U的时候就可以全额兑换用户的币,而他的家人是在12月份的时候去的美国,也就是疫情刚结束的时候,等用户知道爆仓的事是在23年年初的时候,这样做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13、能接受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只接受这一种结果。
两年过去,市场恢复的热热闹闹,很多人都默认了“骗局是行业的组成部分”,跟着上涨的币价开开心心的参与其中。除了币印钱包,我收到过许多类似受害者的私信,ZB、贝宝、AEX、3AC。没有人会去关注掉进坑里的人。但对他们来说,命运的残酷之处在于你摔倒了一次,可能就永远爬不起来。
一位受访者说:“我的太太是信徒,为了减轻我的痛苦希望我也入教,告诉我要原谅和放下。我为什么要原谅?我只希望骗子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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