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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生:《过 年》

2018-02-08 韩湘生 兵团战友




《过 年》

作者:韩湘生 

(原黑龙江兵团一师三团)

本文作者

韩湘生  原黑龙江兵团一师三团,毕业于北京影视艺术学院,曾为《木鱼石的传说》《红姑寨恩仇记》《碧血宝刀》《倩女幽魂》多部影视剧,广告片配音。


过年是我们每个人、每个家庭殷切的期盼。我们盼望美好,盼望团圆。几千年留下的风俗延续不变。每一次过年也都有着不同的新颜。我们的祖国一天比一天强大,人民的生活更是蒸蒸日上、幸福无边。然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苦涩的青春年华里,我们奋战在红河胶林、内蒙草原、黄土高坡、白山黑水……过年,对我们这些身处在贫瘠山村角落的千百万知识青年又意味着什么呢?我们又是如何度过了离开父母后的第一个年呢?

我永远也忘不了1969年9月1日上午的那一天的那一刻。列车从永定门的火车站将要开出的那一瞬间,整个火车站上一片哭声,嘈杂声,呼喊声,悲壮至极……那天这辆列车沿着京津、京沈、京哈线,一路向北,向北,再向北……最后停在了黑龙江一个叫龙镇的小站上。虽然刚进入9月,但那里的天气已经充满了阵阵凉意,让人感到冷飕飕的。天空中一片雾气朦朦,还飘着丝丝细雨。车站上十分空旷,除了有一些堆积的货物外,四面真是荒凉到极点。接我们的解放牌大卡车拉上了我们这些已经疲惫不堪的知青,在泥泞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

我们冻的都紧紧的偎缩在一起来取暖,还有很多晕车的知青吐的很难再坚持下去。我们大约坐了将近有两个多小时的卡车,颠晃的我们每一个人的腰和屁股都生疼生疼的,全身好像散了架似的那样难受。好不容易到站了,我们一个个急忙的跳下车。但一名领队的干部又马上催着我们,让我们赶快坐拖拉机后面拉着的那个大爬犁上。告诉我们说:咱们必须要在天黑之前,到达那个什么什么连队?拖拉机拉着的爬犁在沼泽和黑泥水里歪歪斜斜向前挪动摇摆着。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几乎全溅满了黑泥点子。天快黑时拖拉机拉的那个爬犁,拉着我们在一个只有两顶帐篷和两栋杆加泥四面都漏风的土房子面前停下不走了。领队的那个干部告诉我们说: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连队了,也就是你们以后要永远在这里生活的地方了。

我们当时一下子全都蒙了,心里透心的凉,站在那冰冷泥泞的黑土地上我不知所措。这时看到有不少人在哭,嚷嚷着:送我们回家,送我们回家!声音一阵比一阵高,还带着沙哑的哭声。此时我的心呵,比那万支钢针扎一样还要伤心和难受。难道说这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地方吗?这就是我上小学时,书本里学的那一课,《美丽的小兴安岭》吗?而我们现在所停在的这个位置上,不正是那小兴安岭的山脉旁吗?那些富饶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一点美丽的痕迹也寻不见看不到呢?不少人都在骂着:骗子,骗子,把我们骗来了。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年轻,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幼稚,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单纯!连长的几次大会动员,又一遍遍的高声念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给我们一次又一次做着思想动员工作。还大声的向我们喊着说:现在摆在你们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切教导,有战无不胜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武装。我们是能够战天斗地的,我们一定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北大荒建设成为富饶美丽的北大仓等等。这位连长是那样的声嘶力竭给我们讲了很多很多,现在让我回想起那些也记不太清楚了。

从此我们就这样在那茫茫荒原的小兴安岭的山脚下,开始了每天迎着太阳出,伴着月儿归,沉重的修理地球的劳作。黑龙江的气候冷的好快啊,刚刚十月份在我的记忆里,北大荒就已经下了三场雪了,没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离开父母时我们才十六七岁,那第一次在黑龙江兵团过春节的情景,至今我仍历历在目清晰所记。它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和脑海里时常闪现不忘。记得大年三十的那天,天上飘着雪花,十分的寒冷。连队宣布放假几天,说晚饭大家在一起要搞个会餐。我们刚刚建点几个月,一切全是一穷二白,除了食堂里有一些粮食面粉外,副食蔬菜几乎什么都没有。连长不知从当地的什么地方搞了点肉,又把这几天在林子里打的一点野味送到了食堂,总算对付着做了几个菜。全连人员在一起吃了这顿十分寒酸,让我记忆深刻的那顿年夜饭。我记得有冻大头菜炒肉,冻土豆片炒肉,黄豆炒肉,说是炒肉可谁又能看的见盘子里有几片肉呢?

天上飘的雪越下越大了,我望着那阴沉飘着雪花的天边,如此的思念我的家乡——北京。更如此的想念我的父母,想念我的兄弟姐妹们。想起我在家过年的那些美好快乐的时光,每一刻都使我兴奋不已、激动万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又说又笑好不热闹。爸爸妈妈每到这过年的时候,都会给我们弟兄几个,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米粉肉呀,红烧鱼,炖鸡块,炸丸子,酱排骨……总之有太多的美味佳肴了。吃完了年夜饭,我穿着妈妈早已给我准备好的新衣裳,兜里还揣着爸爸妈妈给我的一两角的压岁钱,提着非常好看的小红灯笼,出门去和小伙伴们一起放鞭炮。听!麻雷子好响,震的我耳朵都疼了,看那个钻天猴升的真高,二踢脚的双响加上小鞭炮清脆的劈啪劈啪声……汇成了最壮观的一首交响乐。给北京增抹了一笔无限的色彩,斑斓无比。伟大北京城的年三十,处处充满了欢乐、红火和喜庆。

虽然在那个时代里,我们每一个家庭的生活都不是那么富裕。但能依偎在家人和父母身边过年,又有多么幸福和开心啊!雪花纷落打断了我的思绪,打在了我的身上,打在了我的脸上。我站在寒冷的北大荒帐篷的外面,望着那一片无边无际白雪茫茫的荒野,听着风吹树林子里发出的凄凉声,四处一片漆黑。这时我难过想家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由自主的滚了下来,雪水和泪水,打湿了我的脸颊也打在了我的棉衣上。想到这次我离开了家乡,一个人来到了几千里之外的北大荒。爸爸妈妈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啊?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们,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再过年啊?此时我哭的更加难过和伤心。这个时候连队里的指导员(她是哈尔滨人,1963年就来到北大荒农场的)走到了我面前亲切的安慰着我,还把她的手绢递给我,让我擦擦眼泪。她和蔼可亲的对我说:其实她也非常非常的想家想父母,她也有好几年都没回哈尔滨了,她还有一个弟弟也下乡了,在其它团工作。她坚定的告诉我:毛主席指引我们来到了边疆,我们就要听毛主席的话,建设保卫好它。她又给我讲了连队将来的发展前景,还告诉我说:咱们辰清和孙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战略军事要地。我们一定要守卫好它,守卫好了它,我们就等于守卫好了你们的北京和我们的哈尔滨啊。接着指导员又笑着告诉我说:如果咱们有探亲假的话,我一定第一个先批你回家探亲,让你去回家过年好不好?听了指导员的一番话,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她关心的把我送回到住的帐篷里面,她还从兜里抓了一大把毛嗑放到了我的手里。

帐篷里的哥们几个,这时都在床上盘着腿,围坐着一起。各自都买了很多的罐头、糖果、冻梨、冻柿子什么的……还有家中邮寄的很多好吃的。每个人举着一个大茶缸子或空罐头瓶子,各自斟满了高度数的北大荒白酒。此时我看到他们的眼眶中也都含着难过的泪水。在昏暗的油灯下,在寒冷的帐篷里,我们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干着。共同度过了这十多年以来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乡,那个难以忘怀的大年三十。外边黑的什么也看不见,风仍在刮着,雪还在不停的下着,树枝被风刮的声响咔嚓咔嚓的,就好象那北京辞旧迎新的炮竹在天上回响。我们哥几个紧紧的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在狂笑,已经忘乎所以。在这个悲伤想家的夜晚,在这个寒气逼人的北大荒原上,我们迎来了第一个离开家,离开父母亲人的春节。

初一的那天早上雪停了。我们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拿着各种盆子,反正什么盆子都有,肯定还有洗脚盆吧?踏着积雪到食堂去领包饺子的馅。那馅是用冻萝卜剁碎了,放进了几瓶肉罐头做的,又腥,又苦,又涩。当然要包饺子过年,心理还是对自己一个极大的安慰和喜悦。我们在家时谁都没亲自包过饺子,和的面也疙疙瘩瘩的。大家真是手脚并用了,忙的不可开交,头上还直冒汗。随便找来一根树棍,用刀子削了削刮了刮就来擀饺子皮了。累的我们呀真够呛,反正最后也总算把那些馅全包进去了。哎呀,饺子煮出来了怎么成了一锅片汤?我们这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笑了,笑的是那么开心那么灿烂。毕竟是过年啊,我们每个人全盛了一大碗,吃的都很香也很甜。因为这里面都有我们每一个人的杰作啊!他连着我们战友之间那纯朴高尚的友谊。连着我们每一个人对家乡对亲人的无限思念。我们都几乎同时端着碗,碗里盛着不成型的饺子,在祝福北京、祝福上海、祝福哈尔滨、祝福天津、祝福牡丹江(因为我们都是从这几个城市中来的知青),祝福我们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们和你们一样在这里过年也吃饺子了。我们一边吃一边欢笑,十分的高兴和开心。这时大家异口同声的邀请我去为他们跳个舞,因为自己从小就比较能歌善舞。我很高兴的为大家跳了一个《在北京的金山上》的舞蹈。大家热烈的拍手为我鼓掌叫好。此时我们的心儿全飞向了祖国各地,飞向了每一个人的亲人身边。我们也仿佛听到了被风吹的那片桦树林中发出的声响,和北京的炮竹声连成了一片。也仿佛看到了父母亲人在仰望着北方,期待儿女的归来,何时才能让自己的儿女在自己身边过年的祈愿……

我好像望到了亲人的笑脸,亲人也好像望到我们在风雪中的身影。因为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飞雪,那风吹白桦林发出的各种声响,就是我们离开父母身边第一个过年的最好见证。那无比的心酸与无情的伤感,那离家后在北大荒兵团第一次过年的苦涩情景,永远在我脑海中记忆犹新,至今不忘,让我浮想联翩,直到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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