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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２１．０５ ．１４ ｜ Ｎｏ．４２８

在王安石詩文集版本系統中，龍舒本是極為重要的版本。此本遞傳至今，僅存兩個殘本，其一原為清內閣大庫藏書，光緒間流入劉啟瑞食舊德齋，後歸上海博物館；另一殘本原為日本金澤文庫藏書，現藏日本宮內廳書陵部圖書寮文庫。兩個殘本所存各卷互有重疊，除去重複者，可合而得一完本。

1962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今上海古籍出版社）以傅增湘生前所攝食舊德齋藏本玻璃片曬藍製版為基礎，缺卷則以北京圖書館從日本東洋文庫得到的宮內廳圖書寮藏本照片補足，影印出版，延津劍合，化身千百，使眾多學者得睹宋本真面。1974年，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唐武標點校注的《王文公文集》，即以此“龍舒本”為底本，參校其他版本而成。因是排印本，印量又多，是更為通行的本子。不過，從版本角度看，1962年的影印本無疑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而且特別有意義的是，龍舒本用紙背面存有三百餘通宋人函札及五十餘件公牘，洵可謂稀世之珍。該影印本卷末即附錄了一小部分函牘影印圖片，以達嘗鼎一臠之效，可想而知，對研究者當具何等吸引力。直至1990年，全部函札公牘才以《宋人佚簡》為題，交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

1936年藏園霜紅亭前傅增湘（右二）與友人合影

據趙萬里撰《宋龍舒本〈王文公文集〉題記》可知，影印事宜是“1959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根據徐森玉先生倡議”而提上日程，最終於1962年得以實現。而事實上，早在傅增湘生前，他即有意從中撮合，將國內藏本與日本藏本合印，“以盡珠聯璧合之美，無使盈盈一水，終古相望，使後人撫卷而增歎也”（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四集部上）。據柳向春《宋龍舒郡本〈王文公文集〉珍賞》（《收藏家》2012年第3期）稱，傅氏曾就此事與當時的商務印書館董事長張元濟反復通函商討，祗是後來此書被劉啟瑞售出，遂不得不中斷。但幸好在此之前，傅增湘已將劉氏藏本全部攝影，這就為後來的影印工作奠定了基礎。

關於1962年影印本，筆者藏有一份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的出版史料，可以具體反映1959年為影印事宜所作的聯絡與商議過程。這份資料共四葉，左側以漿糊粘着，並穿兩孔，顯是裝訂歸檔的痕跡。四頁從上到下反着時間順序排列，也即最後的一葉便條是伊見思於1959年11月14日所寫；倒數第二葉是標題為“請瞭解‘王文公集’有多少玻璃片、拍小片價格由”的公函，寫在“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專用信箋上，時間為1959年11月14日，下端有“達人”款於11月17日的批覆，以及“犖人”款11月19日批覆；最上兩葉是連續的一份檔案，寫在“中華書局發文稿紙”上，“擬稿人”欄署“犖人”11月23日款，“簽發”欄署“達人”11月23日款，“事由”欄寫“為復告王文公集製版曬藍由”，“主送”欄寫“本局上海編輯所”，“打字”欄署“劉”11月24日款，“校對”欄署“吳”11月24日款，“封發”欄署“崔”1959年22月23日款。

按，檔案中提及的伊見思，是商務印書館重要人物，1949年前曾任商務印書館北平分館經理之職，而從這份出版史料中的措辭“我處派伊見思同志與忠謨先生聯繫”云云，可知是他代表中華書局負責與傅增湘之子傅忠謨聯絡商借《王文公文集》玻璃片，這應該是1954年商務印書館與中華書局等出版機構公私合營之後帶來的人事結果。

“達人”為潘達人，其名潘大年，江蘇宜興人，曾任中華書局董事會秘書長、董事、常務董事、經理、出版部主任等職，主持《冊府元龜》《永樂大典》《文苑英華》等書的影印工作。

“犖人”為孫犖人，原為文明書局員工，1923年轉入中華書局，長期從事印刷工作，《古今圖書集成》的描修工作即由其主持完成。

一事之成，眾緣所聚，人際關係極其重要。從該份史料還可獲知文獻學家趙萬里起到了介紹人的作用，是他為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與玻璃片的擁有者傅忠謨搭橋牽線，促成此書順利影印，而他最後受託撰寫“題記”，大概也正緣於此。

這份出版史料，涉及諸多具體細節，不僅反映《王文公文集》影印本這樣一部重要圖書的出版過程，也有助於我們瞭解過去圖書出版的操作流程與檔案制度。而那些為珍本影印工作默默奉獻的出版界人物，由於隱身書後，今俱聲名不顯。表而出之，亦庶發潛德幽光於萬一。

為存史料，不敢藏私，特予整理，以享同道。

庚子夏五月盧康華記於滬寓

附：《王文公文集》影印出版史料整理

（一）

傅忠謨先生談

此王文公集，原缺一冊。對玻璃片，請注意保存，不要損壞。

玻璃片如另裝存，可將原裝鐵皮全份交還，因家中尚有需用。

出版後，對藏者如何待遇，請照中華辦法，如給版稅等，請提出協商。

伊見思 59∕11∕14

（二）

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

請了解“王文公集”有多少玻璃片、拍小片價格由

（59）華滬編字第2940號

經理部：

11月10日經字第769號函洽悉。京華膠印廠對《王文公集》所提出的用原玻璃版複製一份照相的辦法，是很好的，我們同意這樣做。但是照原樣大小複製，還是縮小複製，須請你們先了解兩個情況，即告我們，以便研究以採用那種為宜，然後請你們代辦。這兩個情況是：（1）《王文公集》全部玻璃片有多少塊？（2）如複製品縮小至版框高五英寸半，照相（包括曬藍、剝皮）的費用，每塊是多少錢？煩即了解示知為感。

1959年11月14日

（鈐印：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

玻璃片數據已開一箱估算一下，縮照價格與京華廠聯繫，請犖人同志處理擬復。（并將傅忠謨先生意見轉告上編）

達人 17∕11

京華膠印廠電話通知：

照5英寸半尺寸，每頁剝皮及曬藍二份製版費3.50元，全書作1,000頁計算，開始製版後，一個月交件。

                                                  犖人19∕11

（鈐印：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文書校對章）

（三）

中華書局發文稿紙

（59）華滬編字第2940號函收到。關於“王文公集”玻璃存版數量和複製價格等所了解的情況，條復如下：

（1）“王文公集”現存玻璃片，據北京圖書館查稱，有19匣，每匣約計50多塊（已借到的1匣有56塊），共約1,000塊左右，如以每匣56塊計，全數有1,064塊，即1064頁。

（2）用原玻璃片複製縮小版框為5英寸半，經京華廠估價，每頁照相剝片和曬藍製版費3.50元，自校玻璃片開始工作後一個月內交件。

（3）原大複製曬藍，京華已試製2頁，根據曬藍樣子，質量尚佳，如果縮小複製，質量當然更佳。曬藍一份附請  詧收。但此項複製品剝皮曬藍均係陰圖，和“大典”用膠卷翻製的相同，剝皮曬版須採取和“大典”同樣方法。

（4）趙萬里同志見告：這批玻璃片是傅增湘後裔傅忠謨先生所有。經趙同志介紹，我處派伊見思同志與忠謨先生聯繫結果，傅同意玻璃存片借給我局印刷出版，由他備具書面給北京圖書館請將存片交我局；同時，他對我局提出四點意見：（一）此王文公集原缺一冊；（二）對玻璃片請注意保存，不要損壞；（三）玻璃片如另加包裝，可將原裝鐵皮匣子全份交還，因家中尚有需用；（四）出版後對藏者如何待遇，如給版稅或贈書等，請中華提出協商。我處認為傅忠謨先生既已提出意見，主要是對他的酬報問題，我局如何提出協商辦法，請  你處考慮見告，以便答復前途。至於聯繫工廠複製剝皮曬藍，隨時可以進行，不過時間上稍有快慢而已。

如何請惠復。

                                                         經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