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者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我们开始推出了一个特别策划专题——“湖畔老物件”，尝试以企业家创业生涯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老物件为切入点，用口述的方式说出物件背后的故事。

这个物件可能是一张老照片，或是一双跑鞋、一个背包、一张欠条……创业者将它们留给湖畔，是为这个时代留下他们的关键选择和独特思考。除了文字和影像，未来湖畔还将通过博物馆和公众展览等方式，去探寻和记录属于创业者的时代印记。

第三期的故事，我们从铁血网创始人蒋磊手上的那张清华大学停学申请表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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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军事遇上编程” 

我爷爷是老兵，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中的“上甘岭战役”，他经常给我讲一些当时的故事，比如他们怎么在朝鲜战场上缴获美国人的罐头和巧克力，又比如当天气寒冷，军需又困难时，他们是怎么用汽油煮饭。

所以，我从小就有一个军事情结。

而且，男孩子小时候就喜欢飞机、大炮。我那时候喜欢看军事杂志，最喜欢三大知识——《航空知识》、《舰船知识》、《兵器知识》。

现在回过头想，军事算是我投入时间最多的一个兴趣爱好了。有了互联网之后，了解军事变得更方便了，我就更加喜欢这个东西。

1997年，我上高中，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电脑。当时买电脑也是跟父母博弈了很长时间。最开始我有个小霸王学习机，我很喜欢拿它来编程，但小霸王内存有限，只能编几百行，并且不能保存。电脑可以把我的劳动成果存下来，下次继续编写，所以那时候特别想要一个电脑。但是父母觉得玩电脑影响学习，而且也很贵。后来我和他们做了个对赌，我达成了他们设定的学习目标，他们就给我买电脑。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家里面只有6万块钱存款，买个电脑花了1万块。

买电脑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上网，但是亲身感受过互联网之后，我就着迷了。尤其是军事论坛，我可以在论坛上发言，也可以回复别人的讨论，当时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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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弃学业，还是放弃创业” 

2000年，我在清华读书的时候，在学校论坛里看了很多连载军事小说，写得很精彩，很多人追着看。但是当时的论坛结构形式单一，只要一回复，帖子就会自动被顶到第一页，如果看连载更新的内容，你得翻很多页，读起来很不连贯，有时候甚至翻遍整个论坛都找不到作者的更新。后来我想，是不是可以自己创办一个网站，专门把这些军事小说集合在一起，方便浏览。所以这样说起来，铁血网是从做军事文学开始的。

那个时候没有创业意识，纯属兴趣爱好。遇到资金困难的时候，都是靠网友的捐款去买服务器的，所以那个时期可以说是特别理想主义的一个时期。

到2004年的时候，有一个网友觉得我们赚的钱不足以支持网站的发展，于是提出要改成投资的形式，后来我们成立了公司，铁血从一个纯靠网友众筹的网站，变成一个带有一定资本经营的公司。

拿到这钱之后，我们立马增加了硬件投资，以前上网需要排队，因为超过一千人的话，服务器就崩掉了，大家需要等前面的人下线，才能继续登录。增加服务器之后，用户的访问体验变好，用户规模在2004~2005年有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拿了这个钱之后也遇到了很多问题。以前网站靠网友支持，所以我们很多决策方式是比较民主，比如大家会民主投票决定小说是免费还是收费。但拿到投资之后，我就开始纠结，一方面我们要对一直支持我们的网友负责，一方面我们要对股东负责，这里面其实有很多的矛盾和冲突。

但要说最大的困难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盈利模式，我们不知道该靠什么来实现网站的可持续发展。其实捐钱也好，投资也好，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让铁血网能够活下去。资金的总额有限，而网站每个月却要不停产生花销，而且这个金额越来越大。

到了2006年，网友的捐款用完了，投资也花光了，我们就想怎么办。那段时间我真的觉得自己的精力不够用，因为我是工科生，每天在实验室里烧电炉、做实验，需要很长时间，还经常熬夜；而网站这边也需要我花时间琢磨怎么实现商业模式，两端都要我花时间和精力，我逐渐发现这件事不能两全。

当时网站已经处于倒闭边缘了，我觉得如果再不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去搞，有点对不起曾经捐款的网友和投资人，所以我当时评估，相较于学业来说，创业可能更重要一点。

正好清华大学有个政策叫“停学创业”——学生可以因创业项目而申请停学两年。如果创业做得好，就继续创业，如果失败了，也可以回来继续读书，这让我看到了一个机会，我就提交了申请。

当时的想法是想先集中精力把网站先搞好，度过了这个难关再回来上学。我记得是在2006年元旦前后，我把申请书交给老师，然后就从学校出来了，2007年我又继续申请了一年。

到了2008年的时候，我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回学校读书，要么直接退学。因为学校一个专业的博士生名额是有限的，如果我一直迟迟不毕业，那么其它人就没法申请这个专业的博士。但2008年又正好是网站的关键时候，我和团队探索了两年时间，在07年底找到了一些商业模式的苗头，网站开始有了一些起色，基本能够自负盈亏了。

那个时候我觉得做网站是我自己喜欢的事，而且似乎已经找到了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如果在那个节骨眼上放弃的话，心里是有点不甘心的。

但是，说实话，当时我对退学这件事也是犹豫的。对我来说，退学算是我人生中比较大的一个选择。我从小就是家长和老师眼中“听话的孩子”，当时对“退学”这个词的理解还停留在那些因为沉迷游戏而荒废学业的“坏学生”形象里，内心对退学有一些排斥。另外就是家里的压力，我父母对我的期望很高，对他们来说，儿子考上清华之后的人生应该是当一个科学家或是教授之类的。其实当时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去创业，小时候老师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都是说想当一个科学家，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会去创业，所以当时还是很纠结的。

我的一个师兄——中文在线的童志磊——也在自己创业，因为他做文学，我也做文学，当时有比较多的联系，我就找他深谈了一次，具体的谈话内容记不清了，但是和他谈完回来，我很快就写了退学申请书。交给老师签字的时候，我很忐忑，他问了一下我的情况，就同意了。现在想想，当时老师还是很开明的，他很支持我去做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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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肄业证明不过一张纸罢了” 

休/退学的事情我一开始没告诉父母，他们一直以为我还在学校里做实验，过了一年多我才告诉他们，家里反弹很大。当时我父亲的朋友告诉我，他从来没见过我父亲流眼泪，但因为我退学这个事情，我父亲流眼泪了，这个事情对我影响特别大。那年的冬天，很冷，我母亲专门来北京劝我复学，我当时对退学的态度很坚决，我记得就在清华大操场的旗杆下面，她就在那哭。

其实当时的我已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但父母还是认为我应该走科研道路，或者说至少拿一个博士学位后，再出社会会更容易谋一份生计。

那时候父母只知道我在做一个军事网站，但是不清楚我靠什么赚钱。我们家也没有做企业的基因，亲戚朋友里也没有自己出来创业的。在他们的观念里，工作就应该找稳定的铁饭碗，做企业的风险太大了。

后来随着网站的发展，也包括我有意识地增加了和他们之间的沟通，他们也看到了我的收入不断提升，组织规模越来越大，网站也逐渐变得有名起来了，包括之前《华西都市报》还专门报道了我们的故事……他们看到这些之后，也就渐渐接受了我干的事，他们还表扬了我几次。

现在我和父母已经不太聊上学的事情了，相反，我们开始聊很多和企业相关的事情，因为我父亲比较喜欢历史，也曾做过管理工作，他对组织方面有些自己的理解和认知。我和他们之间关于退学这件事有一个遗留问题，就是他们老催我去办个肄业证明，想说证明自己至少在清华读过两年书，但我没有想过去做这件事，我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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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包龙星 | 视频 | 张旭 

编辑 | 陈怡 | 校对 | 王元元 | 值班主编 | 魏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