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潇对峙鸟居昭美：你曲解了涂色画，还给中国爸妈制造了一头恶虎
今天这篇文的内容，值得你和你周围的爸妈们来围观和思考，并作出你们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前一阵，我推送了一系列“如何引导孩子爱上画画”的文章。后台有很多留言是关于填色画的，说填色画会扼杀孩子的创造力，问我的想法是怎样。
我上中文网站搜索了一下，关于“填色画会害了孩子”的文章已经传播得遍地都是，而几乎所有文章都引用了鸟居昭美的一句话。
“著名儿童教育专家鸟居昭美说：涂色的本质只是一种机械的形式练习，不能表达孩子自己的独立想法，让孩子根据轮廓涂色，或是要求涂色不出界，对太小的孩子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孩子到7岁左右才会把颜色作为一种游戏，过早让孩子画填色画，如同教孩子画简笔画，会使孩子画不出自己的画。”
这段话被几篇公众号大V的爆文海量转载，许许多多的中国爸妈都警醒地将填色画视作大敌，再不准孩子去触碰，生怕画了填色画的孩子就再也创作不出自己的画了。
鸟居昭美是谁？他本人是一位出色的画家，也是日本现代儿童早期绘画行为研究的第一人。我买了他的书，细读他的绘画启蒙理念。他的一些观念和方法我是赞同的，比如不要去用成人的思维教孩子画画，不要画示范画，不要教给孩子画简笔画等。
但是对于涂色画，我必须说，鸟居昭美曲解了涂色画对孩子的作用！而他几句曲解，却在中国的爸妈中制造了一头扫荡全国的恶虎，有多少中国孩子因为他的这句话再也不能触碰涂色画！这是不能原谅的。
因此我要在这里对峙鸟居昭美，并邀请爸妈们都来围观和思辨，并作出你们自己的判断。
鸟居昭美怎么说
我找来鸟居昭美的原著《培养孩子从画画开始》。关于填色画的一段内容是这么说的：
“孩子之所以喜欢填色画，是因为能够获得家长的称赞：涂得真整齐，涂得真漂亮。家长高兴，孩子也觉得很高兴，因此孩子会继续填色以取悦家长。填色画不是孩子自己创作的绘画作品，只不过是给大人画好的图案上色而已。画填色画不过是一种形式的工作，不能表达孩子自己的任何想法。在这个阶段让孩子练习画轮廓线然后在里面涂色的技术，或是涂色不出边界的技术，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过早让孩子画填色画，就如同教孩子画形象一样，会使孩子画不出自己的画来，也会影响孩子运用色彩的能力。”
我认为他上面这段话是完全从成人的角度在臆想孩子涂色时的心理状态，是站不住脚的。下面让我尝试从孩子的角度去解读涂色画，对他的说辞一一拆招。
我为什么要让孩子自由地涂色？
首先，我将“填色画”称之为“涂色画”，是因为这一类活动“填色”不是目的，“涂抹”才是目的，“填色画”这个名称本身就是曲解了其功能，所以请称之为“涂色画”。
1. “涂色画”比“白纸涂鸦”的威压感低，是邀请低龄孩子握起笔，走进涂鸦世界的桥梁。
涂鸦是学龄前儿童最重要的创造活动，鸟居反对很多其他形式的画画，也是为强调让孩子自由和开放地涂鸦最重要。一岁半左右的孩子能够比较稳地握笔以后，就可以开始鼓励她涂鸦了。然而你会发现，低龄宝宝很可能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放弃，因为要她在一大张白纸上留痕，多少是有些“威压感”的，再加上握笔是一件还比较辛苦的事，低龄宝宝会感觉“白纸涂鸦”是一件有挑战的工作，会有一些畏惧。
然而给她一张有图案的纸张，让她握笔留痕，这种“威压感”就会降低，因为纸面上已经存在的线条会给她“邀请你一起来留痕”的信号，如果是她能够辨识的形状、图案或者喜爱的卡通人物，她的“畏惧”就会因为识别图案而转移，提升了留痕参与的兴趣，愿意尝试握笔、开始在纸面上涂抹。而能够开始“握笔”和“涂抹”，在这个时期是最重要的，低龄宝宝对这两个技能掌握自如，才能够对“白纸涂鸦”有更多信心。
2. “涂色画”能够帮助低龄孩子发展专注力。
正如上面所提到的，在一张白纸上进行涂鸦，是一项需要高度专注和高度创造力的工作，因此更容易给低龄的孩子带来畏惧感和疲倦感。但你很可能会发现，低龄宝宝从事“涂色画”往往比“白纸涂鸦”专注时间更长，因为涂色也需要创造力，但压力没有那么高，孩子在心理上更容易感到放松，自愿握笔工作的时间也更长，从而发展孩子的专注力。
3. “涂色画”有静心的功能，可以帮助孩子表达自我情绪。
正是因为涂色让孩子感到轻松、无压力，因此它是有静心功能、有情绪治愈效果的活动。
这便说明了为什么孩子们都那么喜欢涂色，几乎天底下每个小孩都乐意拿起笔参与这项活动。这绝不是像鸟居昭美说的，孩子涂色是为了取悦大人，为了听到大人的夸奖，这实在是太曲解孩子心理，太狭隘的解释了！
孩子热爱涂色，是因为它能够舒缓情绪，让孩子感到平静和快乐。尤其是当孩子难以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时，涂色可以让她的情绪通过色彩与线条在纸面留痕而得到舒缓。
白纸涂鸦是更高阶的情绪表达工具。但是对很多刚开始涂鸦、对于线条和图形表达缺乏自信的孩子来说，涂色很可能是更轻松的表达方式。通过涂色疏通情绪、得到平静，可以让孩子的身心更健康。
4. 孩子可以在涂色任务中培养自信
和“白纸涂鸦”的开放式创作有稍许区别，“涂色画”更像一个任务，可以让孩子有“我完成了”这样的感觉。“完成工作”所带来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可以帮助孩子建立自信，让她对握笔、对涂抹、对纸面工作有更多的信心，也因此会帮助她进阶“白纸涂鸦”时有更多的掌控感。
5. 涂色画可以引导孩子尝试更多不同形式的线条，提高“前书写技能”，为入学书写做准备。
我之前的推送详细解读了“前书写技能”： 从哪个5岁前的技能可以预见孩子未来的学业成绩？
“前书写技能”是学龄前需要掌握的重要技能，孩子要在0-5岁这个阶段能够学会很好地握笔、能够画出不同类型的有规则的线条。
一岁半以后宝宝的白纸涂鸦，线条都是以轴为中心的弧线。
而“涂色画”比“白纸涂鸦”有更多机会引导孩子尝试不同形式的线条。比如Sula的涂色画，她在小的空白区域画密集的线条，在大的空白区域画舒展的线条，涂色画会引导她尝试不同的线条形式。
再比如这张涂色画，Suki 2岁时会下意识地跟随线条描绘圆。
这样多变化多形式的线条，是孩子在“白纸涂鸦”时不一定都能自己发现的，“涂色画”则给予助力。这些线条的掌握对孩子从事未来的学业学习很重要。
6. 涂色画邀请孩子辨识色彩，体验色彩，培养色彩敏感度。
鸟居昭美在文章里写了这样一段话：“我建议孩子从两岁到五至六岁的阶段，尽量只使用黑色这种单一的颜色来画画。因为黑色被称作无彩色，所有颜色的基本色。二至三岁的孩子的涂鸦是解释说明的画，颜色当然会成为解释说明时对孩子的干扰。”
这段话又是另一只下山猛虎，让很多父母不在敢让学龄前的孩子用彩笔画画。阻止他们体验色彩，这是非常可怕的！色彩体验是儿童早期教育很重要的一部分，会给孩子的身心发展带来极多的好处，怎能把孩子禁锢在黑白的世界。
鸟居昭美说的这个现象，其实因为孩子的“工作记忆容量有限”，工作记忆也是短期记忆力，也就是说孩子大脑前额叶的部分还没有发育到能够同时处理多信息。四岁以下的孩子涂鸦时经常使用单色，是因为大脑难以同时处理两种不同的思维模式：将笔下的线条和色彩同时进行完善。
在低龄孩子涂鸦时，即使你给了她很多彩笔，她通常也会自发地选择一只笔进行创作。
但不能因此就下论断，色彩是对孩子绘画的干扰。学龄前的孩子体验色彩是非常重要的！正因此如此，涂色画其实可以补偿“白纸涂鸦”时难以实现的色彩体验，让低龄孩子可以暂时从线条创作中脱身，把有限的“工作记忆容量”放在色彩上。
涂色可以帮助孩子感知色彩。许许多多的颜色，尤其是比较微妙的颜色和不太知名的颜色，孩子仅用眼睛去看是难以清晰辨别的，必须要画在纸面上，用手、用眼同时去感觉，才能够提高孩子的色彩敏感度。而色彩敏感度，对孩子未来的审美能力和创造力都有极大影响。
而在涂色画中尝试了色彩，孩子在“白纸涂鸦”时，也会更有信心使用颜色。
比如Suki早期的涂鸦是单色的，后来对色彩的把握提高了，就开始逐渐尝试同时处理线条和色彩，“工作记忆”的容量增大了。
7. 涂色画不是为了填入正确的颜色，而是让孩子开放色彩的创造力。
涂色画一个很容易进入的误区是：成人要求孩子给画中的形象填入正确的颜色。这样的要求才是对创造力的禁锢，而不是涂色画本身。
孩子应该自由自在地体验色彩，表达色彩，尝试色彩的千变万化，与色彩游戏。涂色画是邀请孩子进入自己色彩世界的请柬，而不是一个色彩认知的考试答卷。更何况，色彩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树真的是绿色的吗？天真的是蓝色的吗？去看看莫奈、梵高、大卫·霍克尼，大师的画告诉你，色彩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色彩是情绪通过眼睛与手的体验和传达。
所以千万不要告诉孩子应该画什么颜色。涂色画的正确打开方式，是让孩子自己去决定她的色彩。
（Suki给小猪佩奇上色）
8. “边界”不会扼杀创造力，反而是创造力的容器。
很多“涂色画”反对者把图案的“边界”看成大敌，认为这些成人画出的图案不是孩子的作品，和简笔画一样，孩子涂色多了，只会模仿大人，会画不出自己的画。
但是涂色画和简笔画是有本质区别的。我反对简笔画，也不建议父母经常给孩子画画，因为孩子会想要用同样的线条去模仿。
但是孩子在画涂色画时，她的专注力并不是已经画好的线条上，她专注在“空白”的部分，思考的是空白部分里自己如何产生颜色和笔触。
比如，Suki也许给涂色画里许多只小鸡涂了色，但她在“白纸涂鸦”时，她自己画出来的小鸡完全不会是涂色画的形式。因为涂色时，她脑子里想的是“颜色”，不是已有的线条。
“把颜色涂在边界以内”这件事，也绝不是创造力的杀手，反而是创造力的容器。
它展示的是一个“有指示性、有条件的创造任务”。涂色画是有边界的，这个边界带给孩子的是“有规则的创造”，会刺激孩子用新的角度去思考，如何在规则以内创新。
不用害怕有规则和有指示的创造活动，反而应该让孩子多去熟悉它，因为孩子未来大量的学习和创造活动，都是在有规则有条件的前提下发生的。如果能够体会“边界”所在，有意识地去尊从规则、感受结构、了解形式，又会想办法在这样条件下的扩展思维，这样能够更好地激发想象，也让孩子更适应未来结构化的学习。
打个比方：如果你去问一个建筑师，让他在两个命题中进行选择：一是在任意地点设计一个任意建筑，二是有边界的地点设计一个有特定功能建筑，他会选择哪个命题呢？我向你保证，绝大多数建筑师都会选择第二个命题去创作。因为有规则有边界的命题反而会激发更多的创造力，会要求大脑去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更加考验思维的灵活性。成人能够被规则而激活，而面对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觉得规则就会禁锢他们呢？
比如这个游戏，我们在12个字母的边线以内涂色、设计图案。如果没有这些字母边界，似乎也就不成设计了。
但是，我还是要强调：在孩子进行涂色画时，不要将“涂在边界以内”作为一个要求，尤其是对低龄孩子。涂色画本身的目的，应该是鼓励孩子握笔、放松心情、熟悉纸面留痕的过程，不要给她任何具有压力的要求。边界这件事，孩子会随年龄，对“规则”有了意识以后，自发地觉察和互动。
9. 孩子通过有指示性的纸面智力活动，为入学做好准备。
孩子上学以后，文字、数学、美术、自然、科学、历史、地理等等，大量的学习都是通过有指示性的纸面智力活动进行的，而且很多启蒙式的学习内容都会以涂色为工具。也因此，在英国，涂色画是幼儿园最常见的活动之一，原因既是帮助孩子为入学做准备。
比如3-5岁的数学启蒙中，下面这样的涂色游戏是很常见。（学习数字9: 请给9只气球上色；学习数字4: 给数字4的区域上色，你看到了什么？）
10. 涂色画可以提高孩子的语言和认知
涂色画本身是带有图案和内容的。孩子在涂色的同时，可以用语言告诉她正在涂色的内容，因为用笔留痕的关系，孩子在图案停留的时间会比平时阅读时更长，因此是极好的帮助孩子认知事物的机会。
11. 提高手部精细操作技能和手眼协调能力
和涂鸦一样，涂色可以提高手部的精细运动技能，有利于手指和手腕的肌肉发展。涂色还需要孩子眼睛留意图案上细节，控制手部将颜色画在脑中所想的地方，这对孩子的手眼协调能力是很好的训练。
孩子入学以后，书写需要很好手感和对细节的接收，涂色画可以开发这些素质，让书写更加轻松自然。
最后，让我总结一下：
1. “涂色画”让孩子感到轻松和静心，因此它可以邀请低龄孩子握起笔，是走进涂鸦世界的桥梁。
2. “涂色画”帮助孩子延长专注力，表达自我情绪，发展自我意识。
3. “涂色画”可以帮助孩子积累信心，从而进阶“白纸涂鸦”。但是涂色画不能代替涂鸦，涂鸦是应该从一开始就同时进行的，因为它是帮助孩子形成更高浓度的专注力和创造力的活动。当孩子对白纸涂鸦有足够自信和创作欲时，重心就可以多放在白纸涂鸦上，但仍然可以用涂色画作为孩子进行色彩实验和静心的活动。
4. 涂色画时一定不要要求孩子用“正确”的颜色填色，涂色画应该帮助孩子打开色彩的感知力和创造力。
5. 不去要求孩子将色彩涂在边界以内，不给涂色活动设置外在压力，由孩子自发产生对“边界”的意识。
写到这里，我想说的都差不多了。虽然码字很累，但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一个专家的一句话，就让无数中国儿童不能再自由的涂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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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潇 2017年 7月 于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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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潇，来自北京，建筑学专业，旅居伦敦成为动画导演和漫画作者，现在一边工作一边带娃。有两个女儿Suki和Sula ，出生于13年9月和15年7月。从Suki一岁开始，受到蒙特梭利理念的启发，开始在家进行早教启蒙，迄今为止和两个女儿创造和实践了300多个早教小游戏，覆盖类别有身体技能、语言交流、生活实践、美术创意、自然科学、感官感觉、数学秩序和社交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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