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建党百年党史暨新中国国史文章，写新中国前期美国对华石油禁运与我国突围。本文以《“我为祖国献石油”的背后，是一场荡气回肠的石油突围战》为题今天（2021.6.29）刊发于共青团中央微信公号“青苹”栏目。共青团中央刊发的版本比交给他们的原稿删了三四千字并作了些修改，应该是考虑到面对非专业青年读者，这里发出删除原稿一个很专业化章节后的版本。因为这几段历史对我们当前与国际反华势力的反脱钩等斗争很有启示。2018年贸易战爆发后，我逐步想到了这一点，去年十一时到中央苏区闽西一带实地看了看。1929—1933年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大危机对中央苏区经济造成了很大打击。当时苏区对外部市场变动基本上只能被动承受，现在我国能通过国内调控影响全球市场走向，这是一个巨大不同。在当前格局下如何做好，取得可持续的、永久性的成功，这里面有大学问。进一步展望未来，未来如果我们要对那时候的新兴敌手运用经济制裁武器，如何使用方才有效？现在我们已经在探索在国际斗争中使用经济制裁手段了，不能都是效仿美国亦步亦趋，他们的经济制裁很多并不成功；我们要总结国内外历史经验教训，提炼出我们的手段。
——10多年前，在建国60周年大庆前夕一场音乐会上，歌手唱起这支《我为祖国献石油》时，我想起了中国国际收支格局及其演变历程；6月19日晚上，在天津举办的中国青年网络音乐节上，当《我为祖国献石油》旋律响起，我想起了正如火如荼的中美芯片战争。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联想，是因为新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这支《我为祖国献石油》很大程度上就是美国对华全面贸易禁运、封锁、制裁逼出来的；而新中国前期石油和化学工业的历史性飞跃，不仅打破了美国对中国的石油禁运，还极大地改善了中国国际收支，支持了中国在1970—1980年代的大规模技术设备进口，并成为中国外交打开局面的强力武器。读史明智，对比当前的中美芯片战争，可以肯定，美国将在芯片等高技术产业上面重蹈当年对华石油禁运的覆辙。一、新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起步背景：美国对华全面经济战“孤立它，减少它对外部的影响，防备它，遏制它，威胁它，向它的邻国提供援助，并不停地向它施加外部压力，希望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成为转瞬即逝的现象。”——1958年7月9日《美国国务院简报》刊登的时任美国国务卿杜勒斯这段话，充分体现了自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全面胜利前夕起在美国外交系统内部博弈中胜出的反华反共指导思想：通过全方位外部封锁，最终颠覆新生的中国红色政权，制约中国发展，使得中国成为美国俯首帖耳的走卒跟班，而不是能够与美国并驾齐驱、分庭抗礼的大国。本来，无论是在为红色根据地生存而战之际，还是在逐鹿中原大局已定、以胜利者的姿态准备着手建设这个国家时，新中国的缔造者们对国际经贸都持有开放态度，希望在平等互利基础上尽可能广泛地利用国内外资源促进本国经济发展。从1936年7月15日毛泽东和斯诺的谈话，到抗战时期毛泽东多次会见美军观察组成员谢伟思时就发展对外经济合作提出的丰富设想，到解放战争全面胜利前夕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都充分体现了这一理念。然而，新中国缔造者们在平等互利基础上与包括美欧在内世界各国开展经贸往来的良好意愿并没有决定美国对华政策日益敌视的走向；在上述反华反共指导思想下，作为新中国成立之初的中国最大贸易伙伴，当时经济总量和经济结构遥遥领先的超级大国美国要打击已经积贫积弱上百年的农业国中国，贸易禁运、经济封锁是不可替代的便利武器，而石油禁运又是美国对华贸易禁运武库中杀伤力最大的“重炮”之一，因为石油号称“现代工业的血液”，但中国很晚才引进、建立近代石油工业，国内石油产品消费长期高度依赖进口，以至于现代石油产品长期被称作“洋油”。在新中国建立的1949年，中国原油产量不过12.1万吨，原油加工产能合计17万吨（不包括台湾省，下同），能够生产的石油产品仅有寥寥12种，当年加工原油11.6万吨，生产石油产品合计约4万吨，进口石油产品达62.5万吨，亦即当时中国90%以上的石油产品依靠进口。在这种情况下，对华实施石油产品禁运，对中国的打击显而易见，美国也充分地运用了这一手段：1949年1月20日，迪安·艾奇逊（DeanGooderham Acheson）就任美国国务卿之后，下令美国国务院起草了NSC34/2和NSC41两份对华政策新文件，基于中国共产党即将赢得全国政权的预计，开始管制对华贸易，规定所有对华出口均须经商务部颁发许可证，以便美国政府根据战略考虑予以批准或禁止。结果，1949年美国对华出口从上年的2.734亿美元锐减七成至8260万美元，其中对华汽车用油出口减少94%，煤油对华出口减少99%，柴油、工业润滑油及其它燃料油对华出口减少93%。若非中国没有限制对美贸易，中美贸易下降幅度还会更大。1950年1月起，美国商务部停止发放大多数精炼油的对华出口许可证。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之后，美国迅即大幅度扩大对华出口管制范围，将原本针对苏联、东欧国家实施的贸易管制原则运用于中国，尤其是扩大管制对华石油产品出口。
6月29日，美国国务院通知英国驻美使馆，称美国已通知其在华石油公司停止向中国运送石油产品，停止洽谈新的石油产品供货合同，要求英国通知其在华公司如法炮制。由于当时西半球之外全世界原油年产量超过百万吨的国家只有10个，其中就有埃及、文莱、巴林、伊朗、伊拉克、科威特等6个国家实质上是英国保护国，早已对西半球实施“门罗主义”百年之久的美国拉英国入伙实施对华石油禁运，影响重大。翌日，美国国务院下令全面停止签发运往中国的1B类产品许可证，同时向欧洲、东南亚及南美有关国家施压，逼迫他们参加对华石油产品禁运。7月20日，美国商务部撤销已经批准对华出口的“特种许可证”，中美双边贸易开始断崖式下降。此时，距毛泽东下令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10月8日）还有两个半月以上，离志愿军10月19日渡江入朝还有近3个月。志愿军在朝鲜战场连续获胜之后，美国进一步收紧对华贸易禁运。1950年12月2日，美国商务部将对华出口管制从“Y”组移至“Z”组，宣布中国为“敌对国家”，输往中国大陆及港澳的所有货物均需经过甄别，取消对华出口商品的常规许可证制度，采取逐项发放许可证的办法，美国对华全面经济战就此打响。到12月中旬，中美经贸关系全面进入冰封状态，直至1971年中美乒乓外交之后，美国方才宣布取消对华全面贸易禁运：美国船只及一切在美注册的外国船只均被禁止开往中国；任何运货去中国的外国船只途经或进入美国港口时均须接受检查，无“特种许可证”的物资将被“就地截留”；对中国产品进入美国市场实施严厉管制，只有钨、锡、桐油、猪鬃等寥寥数种美国必需的战略物资，因中国是少有的、甚至仅有的大供应方，才得以通过严格管制的渠道进入美国市场；由于美国本身就是当时世界最大石油生产国，其它主要原油生产国几乎都是它的直接间接盟国，美国在对华石油禁运方面占据压倒优势。“多一点困难怕什么。封锁吧，封锁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意图通过全面经济封锁扼杀新中国的反华反共势力确实没有低估自己的实力，但他们低估了在爱国热情激励下并得到良好组织的中国人民的能力，低估了中国人民的勇气、才智、奉献与自我牺牲精神。他们没有想到，正是他们的封锁、遏制压力，才使得李四光的地质力学、王进喜的铁人精神、杨拯陆的壮烈牺牲大放光芒。
从勘探开采到加工，整个新中国石油天然气工业就是在如此艰难的形势、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起步，在不太长时间里就取得了长足发展，即便在此期间的政治运动和国民经济困难也没有对其造成多少实际冲击：在原油天然气勘探开采领域，我国在开国后第一个十年内就相继发现了一系列大型油气田，通过强行军的“会战”方式在较短时间内投产，从而较快解决了我们的原油资源问题：1956年，发现克拉玛依油田和川东、川南天然气区。1953—1959年间，先后开发建设了克拉玛依油田、冷湖油田和四川油气田，初步形成了玉门、新疆、青海、四川4个石油天然气生产基地，石油产量大幅度提高。1959年9月26日，中国石油工业迎来历史性的勘探发现，松嫩平原上松基三井喷出工业油流，大庆高台子油田就此勘探发现。1960年3月，大庆油田开发建设会战全面启动，“铁人”王进喜和他的战友们克服重重困难，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仅用3年时间就拿下了大油田，一举甩掉了中国的“贫油国”帽子。1964年，开发了山东胜利、天津大港两大油田，开辟了渤海湾勘探新领域，中国海上石油开发起步。
在炼油和石油化工领域，新中国成立后，一方面修复、改造原有炼油厂，一方面建设了一批新炼油厂，炼油工业大发展，1960—1971年间，先后建设了茂名、大庆等七个大型炼油厂。这样，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原油及石油产品产量一路上升：1959年，首次突破300万吨，达到373万吨，比上年增长65%；1960年，原油产量一次突破年产200万吨、500万吨两大关口，达到520万吨，比上年猛增39%；1965年，中国原油产量首次突破千万吨大关，达到1131万吨，比上年（848万吨）增长33%，是1949年的93.5倍，天然气产量从1949年的700万立方米上升至11.00亿立方米；石油炼制工业也取得了长足发展，首次实现原油及石油产品全部自给。炼油行业产品品种也从1949年的12种发展到494种，催化裂化、铂重整、延迟焦化、尿素脱蜡等工艺和催化剂、添加剂制造等已接近当时的世界先进技术水平。至此，美国发动的对华石油禁运彻底破产。
在首次实现原油及石油产品全部自给之后，中国石油工业乘胜奋进，石油产业非但不再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卡脖子”的环节，而且成长为我国出口创汇、支持设备进口和宏观经济稳定的生力军，还有力地支持了我国外交工作打开局面。一方面，1949—1979年间，除1967年一年之外，我国原油产量年年递增，1979年达到1.0615亿吨的高峰；另一方面，我国炼油和石化产业持续扩产升级。1970年，我国原油产量3065万吨，原油加工能力达到4402万吨，加工原油2768.5万吨，生产汽油、煤油、柴油、润滑油总量1362.3万吨。这样，在1971年美国取消对华全面贸易禁运时，中国石油工业已经做好了大规模进军国际市场的准备。1973年，阿拉伯产油国发动石油禁运，石油危机爆发，每桶标准原油价格一夜之间就从2.18美元提高到5.12美元，随后一路上涨到1979年末的27美元（欧佩克定价），成为我国石油出口量大增、出口收入成倍暴涨的天赐良机，泰国、日本等一批国家相继主动找上门来，寻求获取中国石油供应。到1998年，我国累计出口原油46093万吨、石油产品12175万吨，创汇851亿美元，相当于尼克松访华的1972年中国出口总额（34.4亿美元）的24.7倍，对当时严重受制于外汇缺口的中国意义重大。到全面改革开放启动的1978年，我国当年原油产量1.0405亿吨，从建国初的“贫油国”跃居世界第八石油生产大国。原油加工能力达到9291万吨，是1949年的546倍；原油加工量7069.1万吨，是1949年的609倍；生产汽油、煤油、柴油、润滑油总量3352.2万吨，是1949年的838倍；石油工业的大发展，为其后的改革开放创造了一个稳固的基础。从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全局来看，新中国石油工业发展从一开始就采取了原油勘探开发与石油化工产业共同发展的道路，不仅支持了制造业的发展，而且中国石油化学工业本身就成为中国制造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时至今日，中国已经是地位稳固的第一制造业大国；对比那些石油资源禀赋比中国更好、但沉溺于分光吃尽资源收入、从而深陷“资源诅咒”不能自拔的国家，我们深深理解中国选择的这条道路虽然艰难，但何其正确。作为工业化急剧进步的结果，中国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转为木材、粮食、原油等初级产品的净进口国，现在，中国已经连续多年位居世界最大原油进口国，2020年原油进口量高达5.4239亿吨；国内原油产量也在2015年达到2.1456亿吨高峰后开始下降，2020年产量1.9477亿吨，相当于进口量的36%。这不是中国石油工业退步，而是中国石油工业、整个中国经济在全球产业和经济体系中地位上升的表现。与“两弹一星”一样，中国石油工业的崛起与腾飞建立在千千万万石油人的勇气、才智、奉献与自我牺牲精神之上，他们为此奉献的不仅仅是青春、汗水，还有血泪和生命；杨拯陆这样的石油英烈，他们舍生取义的壮烈，足以与历代先烈媲美。
杨拯陆烈士是杨虎城将军五女儿，1936年3月12日生于西安。杨虎城将军因是年底共同发动西安事变而被迫“出国考察”，全面抗战爆发后，杨虎城将军请缨回国抗日，下飞机后即被秘密关押，解放前夕遇害；杨虎城将军夫人、杨拯陆母亲谢葆真与杨虎城将军一起度过漫长的铁窗生涯，1947年含恨死于重庆杨家山监狱。因此，杨拯陆自幼由外婆抚养长大。解放后，杨拯陆于1949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53年考入西北大学二年制专修班，在校期间担任团支部书记，1954年光荣入党。她的文章《我要作一名祖国工业化的尖兵》刊登在《陕西日报》，毕业时主动要求分配到条件艰苦的大西北工作。到新疆石油勘探局工作后不久，就担任地质勘探队117队队长，是当时唯一的女队长。1958年，杨拯陆带领勘探队员完成准噶尔盆地东部克拉美丽探区1950平方公里区域的地质详查，专家验收评为质量全优，为进一步探明大油田奠定了基础。同年9月，为了完成哈密三塘湖地区普查的新任务，原计划举办婚礼的杨拯陆主动推迟了婚期。9月25日，在完成10200平方公里普查地质面积后，杨拯陆和技术员张广智在做收尾工作途中遭遇强寒流暴风雪，在石油探区不幸遇难。暴风雪过后，当人们找到两人遗体时，发现地质勘探资料被杨拯陆紧紧抱在胸前，一页不少。难以想象，一个人要何等坚强的意志，才能做到这一点。“党的优秀儿女，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坚强不屈的模范共产党员”，这些称号她当之无愧。她的青春在22岁划上了休止符，她的骨灰安放在西安南郊烈士陵园，她的英灵光芒永远闪耀中国石油工业。
无独有偶，杨拯陆牺牲10年之后，又一位英雄重演了类似的壮烈一幕，他就是郭永怀，我们的两弹一星元勋、中国近代力学事业奠基人之一。1968年10月5日凌晨，郭永怀乘坐的飞机在降落时失事。人们辨认出郭永怀的遗体时，他的衣服已经烧焦大半，和警卫员牟方东紧紧拥抱在一起。人们费尽气力将两人遗体分开后，发现郭永怀那只装有绝密资料的公文包夹在他们胸前，分毫无损。集卓越科学家与英烈于一身，中华五千年，郭永怀一人！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向我们英勇伟大的先辈致敬！读史可以明智；对于那些正处心积虑、步步紧逼、企图扼杀中国IT高技术产业的国际反华分子而言，为了明智，他们需要静下心来认真读一读正经的中共党史，读一读新中国国史，看一看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根据地是怎样突破白色政权和侵华日军的全面经济封锁而成长壮大；看一看新中国是怎样在西方阵营全面贸易禁运之下从农业国初步建成基本完整的工业体系，进而在改革开放后飞速成长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国；看一看中国当初遭受的石油禁运严厉程度和中国石油工业的成长历程；对比一下现在和那时中国与自己相对实力的变化；扪心自问他们已经和打算实施的对华IT技术封锁究竟有无希望成功。如果自觉还没有读通，要不，请我去给你们讲一堂中共党史，如何？（初稿2021.6.27，修订2021.6.28，仅代表个人意见）3. 郑伊雍：《冷战一页：建国初期西方对我封锁禁运揭秘》，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4. 林坚：《远渡重洋：中美贸易二百年（1784—1999）》，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年；5. 崔丕：《美国的冷战战略与巴黎统筹委员会、中国委员会（1945年—1994年）》，中华书局，2005年；6. 国家统计局编：《新中国60年》，中国统计出版社，2009年；7. 国家统计局：《辉煌70年：新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成就：1949—2019》，中国统计出版社，2019年；10. 【英】米切尔编：《帕尔格雷夫世界历史统计·美洲卷：1750—1993年》（第四版），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11. 【英】米切尔编：《帕尔格雷夫世界历史统计·亚洲、非洲和大洋洲卷：1750—1993年》（第四版），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12. 【英】米切尔编：《帕尔格雷夫世界历史统计·欧洲卷：1750—1993年》（第四版），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