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观察》43 | 特刊：CISS战略青年讨论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

10月22日，CISS战略青年（CISS Youth）围绕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举办首期时事研讨会。来自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外交学院、香港中文大学、南洋理工大学等海内外高校的44位青年以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参与本次活动。本期《美国观察》推出特刊，整理赵宇琪、蔡依航、吕紫烟、张丁、高鹏5位战略青年的会议发言，以期提供观察和分析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青年视角。

拜登政府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可以用三个“以字母a开头”的词来概括，即ambitious、aggressive、ambiguous。

第一，更具野心（ambitious）的战略目标。该报告强调，美国应当成为优胜者、领导者与凝聚者、规则制定者三位一体的统一。一是成为“战略竞争”中的优胜者。相较此前版本，报告更强调美国的目标是在与中国的“竞争”中战胜（outcompete）中国、超越中国。二是成为盟友体系中的领导者和凝聚者。拜登政府宣称重回多边，却不断搞排他性的“小圈子”，希望将美国塑造为领导者和凝聚者的角色。三是成为潜力领域的规则制定者。美国希望成为生物科技、人工智能、芯片等新兴领域的规则制定者，从而为日后在全球治理中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并巩固其霸权做准备。

第二，更具攻击性（aggressive）的战略手段。报告提出三方面手段，国内投资方面，报告强调在创新、教育、医疗等方面加强国内投资，为美国开展对华“战略竞争”提供支持。动员同盟关系方面，其目标是与盟友共同应对气候变化等全球性挑战及来自中国的“挑战”。这也在美国近期推进的供应链“去中国化”“友岸外包”政策中得到鲜明体现。推进军队现代化方面，文件强调高精尖武器、人工智能作战等方式，为“战略竞争”做准备。

第三，更具模糊性（ambiguous）的战略定位。一是本国发展目标模糊。报告将中国列为“最大的地缘政治挑战”，以中国发展情况定位美国发展目标。二是“选择性竞争”方式模糊。报告提出要与中国开展“选择性竞争”，但很难与超越和约束战略相平衡。三是与盟友合作路径模糊。美国虽然强调建立同盟体系，但其在同盟体系内对领导地位的追求具有排他性，一旦盟友威胁其地位，美国就会压制其发展，因而难以协调伙伴关系。

新版《国家安全战略》（NSS）报告中“印太”部分基本上是对年初美国《印太战略》报告的延续和浓缩。相比于2017年特朗普政府的NSS，拜登政府NSS的“印太”部分在总报告中的占比相差不大，但信息量和信息密集度明显提高。

新版NSS的“印太”战略有两大不变。

一是“印太”战略的对华指向性没有变。文件使用“PRC”或“Beijing”的次数远超“China”，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拜登政府在对华认知上的心态转变。

二是“印太”盟友伙伴网的重要性没有变。2017年NSS强调美国盟伴对于应对朝鲜等共同威胁及维护在“印太”地区的共同利益至关重要；2022年NSS中对于维护美国印太盟伴关系的重视程度只增不减，包括加强集体能力建设、促进现有联盟体系的现代化等。

新版NSS的“印太”战略也展现出三大变化。

一是推进“印太”战略的事实进展。在价值观议题上，新版NSS增加了对民主制度、新闻自由、虚假信息、打击腐败的关注，同时对缅甸国内问题予以关切；在经济议题上，增加了对数字、能源和低碳经济的关注，谈及“印太经济框架”；在盟伴议题上，将美英澳同盟（AUKUS）和“四方安全对话”（QUAD）一并列为“应对地区挑战的集体力量”；在跨国挑战问题上，强调加强气候、生物和公共卫生合作。

二是实施“印太”战略的动力走向内生。2017年版本的NSS称美国推进“印太”战略的原因是为了应对来自中国和朝鲜的地缘政治威胁；新版NSS则强调美国在“印太”的活动逻辑是“实现一个开放、相互联系、繁荣、安全和有韧性的地区符合美国的重大利益”。这种不过度依赖塑造恐怖的敌人意象、而是更多进行正面输出的合理化自身行为的方式，一方面使得美“印太”战略的推进更具有长远的可持续性，另一方面也会更容易获得东南亚及欧洲国家的接纳。

三是论述“印太”战略的叙事走向克制。2017年版本的NSS十分尖锐，称“印太”地区的地缘政治竞争是在“自由”与“压制”之间，军事安全部分则大谈美台防务合作；新版NSS在话语叙事上则基本保持相对克制的状态。

拜登政府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对亚洲国家的影响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美国仍将战略重心向“印太”倾斜，这将得到印度、日本等亚洲地区美国盟伴的认可。报告表明，虽然乌克兰危机日益严峻，但美国仍将其主要精力集中在“印太”地区。

二是美国对华“战略竞争”将长期持续，或将迫使亚洲国家“选边站”，但报告在表述上保留了一定余地。文件中“决定性十年”的新提法表明对华“战略竞争”将是美国长期执行的政策。但是，美国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亚洲国家可能面临的“选边站”困境。报告称，美国支持这些国家“在不受外部压力的情况下根据本国利益和价值观做出主权决定的能力”。这种表述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要求亚洲国家“选边站”的态度，但更可能是美国争取人心的手段。

三是报告描述了地缘政治竞争与跨国威胁两大挑战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报告表明，美国对与中国合作应对全球性挑战表现出较温和的态度。这种表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亚洲各国对“大国竞争”后果的担忧。然而，报告明确拒绝将合作与其他领域的让步联系起来，也并未给出在竞争的同时实现合作的可行方案，因此这种愿景转化为实际行动仍将十分困难。

纵观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拜登对执政期间国家安全政策与行动的总结没有跳出“战略竞争”思维，折射出其政府面对时代变局的“战略三观”。

一是战略竞争与全球合作并存的“全球观”。报告明确其战略目标为“胜出”战略竞争者、应对共同挑战和塑造道路规则，并提出三条实现路径：投资美国实力和影响力；建立强大国家联盟，增强集体合力，塑造全球战略环境；加强军队现代化以适应战略竞争。为在竞争时代保持国际合作，报告提出“双轨”方针（dual-track approach）。一方面愿意在“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内与竞争对手共同应对挑战，另一方面深化与“民主国家”合作，建立强大、有韧性和相互加强的关系网格（latticework）。此外，报告多次强调地缘政治竞争的“决定性的十年”（decisive decade），其夸大的紧迫性与威胁感知映射出美国战略界的不安。

二是投资国内以维护国际持久领导力的“地区观”。在地区战略定位上，报告区分了针对不同接触地区的优先主次；在战略目标上，报告重视地区间的关联性，强调通过各方合作以实现全球性议程；在战略路径上，报告视盟伴体系为最重要战略资产，意在打破内政与外交政策之间的分界线，化国内外挑战为机遇，以保持美国持久领导力。

三是以“胜出”为目标的“中国观”。报告的涉华思路与此前已公布的“投资、协同、竞争”对华政策三大核心观点一致。然而，报告存在期望以和平方式赢得对华“战略竞争”的矛盾，虽然声称“不寻求让竞争转变为对抗或新冷战”，但却没有提供如何对话开展合作的现实路径。

首先，从战略逻辑上看，该报告突出四大特点。第一，竞争策略升级。报告在承袭2021年《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竞胜（outcompete）”表述的同时，提出“谋胜（outmaneuver）”新理念。对比之下，“竞胜”侧重于“力”；“谋胜”侧重于“智”。显然，“谋胜”是对近年来以“力”制华收效甚微的应变调整，更是对“竞胜”的补充和升级。

第二，时间窗口明晰。“决定性十年”在报告中6次出现。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美国战略界焦虑不安的心态和对华制衡时间窗口的认识。

第三，对手排序确定。未来。美国会把更多资源投入至与中国的“战略竞争”中，当然，这不意味着其会忽视大国竞争中的第三方势力。

第四，冲突层级限制。报告虽然聚焦“战略竞争”，但对于部分领域的合作仍留有余地。美国一心谋求“全胜”，既想打压中国，又不想激起烈性冲突，此前便试图以所谓“护栏”对冲突层级进行限制。

其次，从核心内容上看，报告凸显三大变化。第一，军事领域投入再增加。为进一步实现军事现代化，提高综合威慑能力，美国众议院在今年7月通过了总金额高达8400亿美元的2023财年国防开支预算，创近年新高。不仅如此，报告中也强调要重视高新技术在军事领域的转化应用，并及时将新兴技术优势转化为军事力量。

第二，战略联盟体系再强化。在全领域竞争态势下，美国除强化既有联盟体系之外，还根据不同“主题议题”在科技、经济、网络安全等领域组建新型联盟，如推动构建四方“芯片联盟”，企图实现对中国的技术封锁。

第三，网络空间竞争再升级。近年来，美国对华网络安全竞争态势愈演愈烈。拜登执政后，在国内层面持续加大资金投入，一方面聚焦提升网络攻防技术能力，另一方面强化网络基础设施建设；在国际层面则紧密编织伙伴网络，扩充对华网络竞争力量，并谋求主导国际网络规则制定。

最后，从未来态势上看，新版报告预示两大动向。第一，美国对华竞争围堵加剧，中国周边成为焦点。第二，大国竞争一旦长期化，人心之争将成关键所在。《孟子》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美国虽然来势汹汹，但大国之争不仅在于兵革之强，更在于人心向背。只强调竞争，不注重发展，终将被历史洪流所淘汰。

编：王叶湑、王远航

审：孙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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