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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四年,我从未真正去过宽窄巷子

林亦池 朱毁毁 朱毁毁的成都 2022-05-06



零 


2018年的夏天并不比以往炎热。谢阶葵在过午的时候搬出椅子,坐在门前,嘬起他那根两米长的大烟枪。


每个到过宽窄巷子的人,都会对这个旅游景点般的老头留下些许戋薄印象。但人们可能不会想到,十年前,谢阶葵也是这样坐在门前,在树影晃眼的下午,抽起他那杆长长的烟枪。




他在张采芹故居门前坐了十五年了,卖茶卖叶子烟背后的相框中满是泛黄的媒体剪报,其中却有一张毛泽东抽雪茄烟的照片。


“他们有人讲,毛泽东不抽雪茄,我说你乱说!毛泽东就要抽雪茄。”谢阶葵宣告一般地告诉人们这样一件事。他只卖传统的、手工卷的叶子烟——纵使游客们对香烟的需求更多。


他身上这股“硬”劲儿,似乎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谢阶葵有时间时便出摊,卖叶子烟,摆起耍。他对这条街上人事物的更变显得有些木然,这些变化在他身上留不下痕迹。


“生活有啥变化嘛,生活还是那样子,没有影响。”


就连赖以生存的叶子烟,他也是这样说:“烟历来都好卖,有人买就卖,没人买就不卖。”抽不来香烟的谢阶葵,边说边拾起铁盘里的湿叶子,三下两下卷成了一根烟,放到自封袋里。


思贤庐大门紧闭,谢阶葵执意不许人进去参观


除却卖烟者的身份,他同时也是思贤庐的看门人。我几次想进去看看,都被他死死拦住,问起原因,他只是面带成都老人特有的中庸神情,看不出喜怒地摇头。


在抽完半根谢大爷递来的卷烟后,思贤庐的大门在我身后悄然打开,老木头般的古早气味散发出来,一个原住民提着菜篮侧身闪出门缝,迅速消失在浩浩荡荡的观光客中。不少游客对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感到迷惑,上前查看思贤庐的门牌——这里是卖什么的?



我也趁机快速地瞥见了一些院内的场景:摇扇的老人坐在狭窄的巷道中,茂密的花草里放置着古旧的家具,昏暗但却整洁。谢阶葵死守的一方天地与门外的熙熙攘攘似乎是两个世界。


那时我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一条我们所看不见的宽窄巷子。



思贤庐的大门开启又关上后,我突然明白了。有谢阶葵在,吵嚷的游客便影响不到思贤庐内原住民的生活。他把着那道门,也守着宽窄巷子的一份固执和不变。


但每当他坐在门前,抽起那根两米长的大烟枪时,游客们便麇集而至,那时的他又成了一幅有趣的门脸。内敛的那部分宽窄,开始与外界相连。


宽窄巷子由三条巷子构成,除去宽、窄两条巷子

游客们总是会遗忘掉安静的井巷子


我们常常会定义宽窄巷子为“景区”,而时常会忘记,这里也是一个“街区”。据官方数据显示,目前有近两千人在此生活、工作,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他们与街区的关系都是交错且复杂的,这个由“人”构成的宽窄,游客们往往无法在短时间内洞悉。


建筑是静止的,而人是流动的。随着时间的变化,宽窄巷子也在不断地被重新定义。




恺庐,不同于一般大门南北开的情况

它是整个宽窄巷子中唯一朝西北开的


宽巷子里,与张采芹故居遥隔两端的是恺庐,这栋宅院属于宽窄巷子的最后一位满人后裔,同少城这边蜈蚣般密密麻麻的胡同一样,它是成都与那个遥远失落的清王朝之间的一丝微弱联系。


原住民郭季的记忆里,他对“恺庐”的印象仅限于上面嵌着的青花瓷片。如今这些瓷片早已风化,他也从当年在巷子泥塘里打闹的小娃儿,变成了如今几家商铺的老板。


他坐在自家的店里,拿起茶杯:“和恺庐一样,宽巷子25号也没怎么变过,还是半个世纪前的样子。”在郭季看来,原住民的记忆可以因他的茶馆而得以留存,并有机会讲述给后人。


郭季坐在自己的茶馆里喝着盖碗茶

用他的话说,这儿是用来怀旧的


1969年,郭季出生在宽巷子28号,这里是他前半生的记忆起点。民国时,郭季祖上迁到兴仁胡同(即现在的宽巷子)。自记事起,他便在宽巷子度过了自己黄金般的童年。


谈及曾经遍布宽窄的水井被填所引发的争议,这个在宽窄长大的男人却有些激动:“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填——肯定好漂亮喔,但是城市的发展咋弄喃?”

 

郭季是宽窄商人也是宽窄土著,虽然谈着过去的事情,但他不时停顿下来,沉默宣告了他对往事的态度。


宽窄的历史被收纳进了橱窗

遍布于巷子的各个角落


“我绝对不会怀念半夜起来接雨水,我也不会怀念堆满烂泥的阴沟”。彼时的宽巷子只有巷头和巷尾有两座卫生条件恶劣的厕所,常常臭气熏天,房屋漏雨更是家常便饭,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大人们去处理的事情,与他无关。


“我不会去怀念这些,我怀念的只是滑滑车、打弹子。”


吉祥、如意的传统门头下是现代的车库

你仍能在宽窄巷子里寻找到居民的痕迹


儿时和郭季一起赌纸烟盒的贵娃儿,如今搬去了龙爪堰,做了出租车司机。转顾周边,半个世纪风尘过去,仍留在宽窄的原住民越来越少了。于是他在宽巷子28号门口摆出几方木桌,力图用商业的形式保留他所怀念的那部分童年记忆。


“老成都人要喝早茶,七点过就开始喝,还要有茶博士看茶,讲究哦!”


川剧演员和小男孩

他们是过去与未来


在不远处的川剧院,一个小朋友趴在窗框上,安静地看着即将登场的川剧演员勾脸描眼,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存粹的好奇还是对脸谱的喜爱,竟看得如此忘神。


但我敢肯定的是,一些古老而厚重的记忆开始在他的头脑里生根发芽。




龙堂客栈的位置隐秘而低调


在郭季还处于他的不惑之年时,龙堂国际青年旅舍便悄悄地出现在宽窄巷子的四合院里。每条古旧的巷子,都有自己的见证者,龙堂之于宽窄便是如此。


每个见证者同时都在被见证着,而福建人陈广彬,亦可以说是那个见证龙堂客栈变迁的人。三十七岁那一年,他还在台北高雄做着生意,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自己来龙堂,一来就是十年。


龙堂背后的中药橱柜是主管李小美执意留下来的

里面收存了顾客们的重要资料


2008年,陈广彬来到龙堂的那晚,大家在院落里办起篝火晚会。纸灰在点点星火中飞起,那一幕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从那时起,他便与宽窄巷子深深地联结了起来。


他每年来到龙堂时,总要住最好的房间。将手机一丢,完全屏蔽掉自己的业务,留给家人一句:“我去龙堂了”,便只身来到千里之外的宽窄巷子。


龙堂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旅行者


那年宽窄、龙堂改建,他来后,看到龙堂变了样子,丢下一句:“我再也不来了!”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龙堂。


结果第二年十月,他依旧如从前一样出现在了这儿。


从三十七岁走到四十七岁,陈广彬好像还是当初的那个陈广彬,见到飞舞的纸灰依然会雀跃,在龙堂睡到晌午,四合院里打个盹,每年这一个星期的居停,将他和成都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龙堂客栈保留了川西四合院的特点


主管李小美娓娓而谈陈广彬的故事时说:“我真觉得他不是我们的客人,他是我们的家人。”


我们总是会见证一些事物的改变,但当我们站在时间的长线上,以年为单位来丈量的时候,才会发现一些东西始终是不变的。因为不变,所以选择诚挚以待。


无论是龙堂之于陈先生,还是陈先生之于龙堂。


翻一翻日历,再过四个月,陈广彬又要来龙堂了。


那些始终“在宽窄”的平凡人


不止陈广彬,在宽窄,有太多事情需要以“年”来度量。对于龙堂的前台小妹来说,“不以年为单位待在这个地方的,我们根本就觉得与他们是无缘。”


正如宽窄里面免费为游客表演小节目的遛鸟大爷,或者是下同仁路的那个小摊贩,甚至还有那只脖上戴着葫芦的小狗一样,不管世界走得再快,他们总是在那里。


在流动的人潮中,不变的东西令人心安。





壹丁咖啡·老丁(左)

可居·肖烈(右)


在静止的同时,不断地有新鲜血液在进入这条古老的巷子。


2008年5月12日,“可居”的主人肖烈在青川县城的一个小镇中收回了可居的大门,在大灾难来临之前巧合般地使它幸免于地震的摧残。


这扇大门,也成了宽窄巷子里的“幸运之门”。


大门上褪色的颜料彰显着它历经的沧桑


同年,因为那场薄海同悲的灾难,壹丁的老丁来到了宽窄。他与四川山区那些经历过血与泪的孩子们,从那年开始,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老丁坐在书吧里,背后是他历年积攒下来的藏书


肖烈讲话时的声音很轻,她落座时,将棋子尽数收好,又另摆出几颗棋子,这才开始斟茶。


谈话间,她不时回头看看院子里的紫薇。另一棵桂花还未开放。桂花一年要开放三波才开至殆尽,在她眼里,万物都是有灵气的。


肖烈将棋盘摆好,才开始与我们交谈


说话声音极轻的肖烈,每一个字却又都能说得非常清楚。她一点都不着急,从不赶着要去做什么,只是抱着臂弯里的小狗。


3月31日,流浪的它闯进了可居。不同的是,它没有像其它曾来到这儿的阿猫阿狗一样,而是长久地留在了这儿,肖烈给它起了个名字:“旺财”。


紫薇花开了,对肖烈而言,它们不只是绽放。


如果说肖烈在地震那天收回这扇大门只是巧合,那么老丁,便是注定要来到宽窄的。


若是你第一次到壹丁,八成认不出老丁来。人们很难将面前这个肤色黝黑、服务员装扮的人与壹丁咖啡的老板联系在一起。老丁和其他的服务员没有什么不同:扫地、捡垃圾、冲咖啡。


老丁是一个热衷于公益的男人,他的咖啡馆,绝大部分的利润都用作公益的投入。他连续七年将北川的孩子接到成都,为他们举办晚会。


老丁会拒绝接受其他人捐赠的旧物资,他要顾及孩子们的自尊心。但对书,老丁来者不拒。曾有一个凉山州的老师告诉老丁:“我们有个孩子收了15个书包,但是书包里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准备在山区要建一百所图书室,现在,已经建了40多所。


但老丁从不愿标榜自己是做公益的。他只是认为自己在做一点实事儿。


老丁要做的,不止是给山区孩子们点一盏“灯”


壹丁咖啡有个24小时书吧。那年,老丁风尘仆仆地从台湾背回十几本书,将这些书悉数摆进了书吧——但那些书并没在书吧呆多久,当晚便遭窃了。一个戴眼镜的小伙盖住摄像头后,尽数拿走了这些宝贝。老丁喃喃道:“他也懂书的……这个小伙子一看就像个看书人……一看就像个看书人。”


宽径连接了宽、窄两条巷子


老丁一直在等他把书还回来。他相信那个看书人,甚至他的孩子,有一日会将书还回壹丁。


“我们为什么不去相信别人?对吧?他只是爱书而已,我认为他是爱书的。”老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释然且轻松。他戴着鸭舌帽,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怀揣善意,宽待包容。



就在老丁讲出这个故事的那晚,一个六十出头的男子踏进了可居的大门。可居今年推出了自己的绿茶,他质疑肖烈:绿茶包装起来,顾客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万一你们作假怎么办呢?你们旅游景点最喜欢这样!


肖烈说:“我当时真的觉得是蛮悲哀的一件事情。幸好在宽窄还是有那么多人在真实地、诚实地,可以不计成本地把事情做好。” 


那个质疑茶叶的人,没有看见可居的第二道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匾:“明德惟馨”。


小龙翻大江火锅店

钓鱼台精品酒店


老丁体察人情,肖烈体察万物。从某种意义上说,老丁和肖烈是同一类人,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认真地做着细微而专一的事情。这一点像极了宽窄的模样,小巧但又精致


而与其隔街相望的小龙翻大江、钓鱼台等商业体,也在以另一种更成熟的方式运转,它们亦企图以一种精致的形式,将人们与宽窄相联结。





深夜的宽窄,亮着灯的,除了老丁的书吧外,还有24小时营业的三联韬奋书店。


蓝色的三联是宽窄巷子目前最年轻的成员,仅开张半年多的时间;但它同时也是最老资格的街坊,它的前身来源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出版界的三家著名出版发行机构——生活书店、读书出版社、新知书店。


“瓦尔登”是三联入驻前餐馆的名字

如今却被保留了下来


如果你了解崇德里,那么就一定对成都三联书店的设计者不陌生——王亥是成都人,但也是旅居香港的异乡人,你总是能从他的作品中找到那么一丝浅浅的乡愁。


于是,三联韬奋书店不意外地保留下了原先的四合院结构、房梁、房柱、门窗,老宅子的结构丝毫未被破坏,最大的变动仅仅是刷上了纯净的浅蓝。用王亥的原话来说,“记忆是回家的重要条件,没有记忆便不能回家。”


甚至保留下了上家餐厅“瓦尔登”的名字,以至于《瓦尔登湖》成为了现在三联韬奋书店最热销的书本之一。


安静的三联书店


崇德里是“一个城市回家的路”,三联书店是阅读者可以安放内心的魂归处,正像是那片平静安稳的瓦尔登湖。它是巷子内大隐隐于市的一个存在,和周遭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书店的主管胡晓燕温婉又和善,长时间与书打交道的人总是有一种纸张般柔韧的气质,她告诉我说:“你可以这样理解三联书店,它是守望内心的掌灯者。”


三联韬奋书店·胡晓燕


胡晓燕总是在深夜的三联遇到各种通宵读书的人,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那时的人类更加温柔。


她在这里遇到一个曾在小学工作的男孩啃着一本哲学大部头,和孩子打交道的人永远是赤诚纯洁的,在泥沙俱下的社会里滚打了几年后,他向她倾诉着他关于人性善恶的迷茫与困扰。胡晓燕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天空泛白的凌晨,男孩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能留在书店工作吗? 


三联书店的读书者

他第二天便赶回了深圳




我和胡晓燕在三联书店里分享了这个安静的故事时,紧闭的门缝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音乐声,那是隔壁白夜的狂欢。如果说三联书店使文学关照人们的内心,那么白夜则是让文学在这里激烈碰撞。


1998年,诗人翟永明在玉林西路创立了白夜。


二十年里,白夜举办了无数场诗歌、文学、戏剧、音乐活动。有了白夜,宽窄的精神便有了厚度。


白夜是诗人和艺术家的聚集地


诗人马松喝醉了酒,抱着白夜门前的柱子嚎哭,不肯离开。当然,不止于此——他还贪恋过白夜的门把手。


诗人们从世界各地赶来,在这里留下诗句。这里是诗人和艺术家们的自留地。那些对美的皈依在经过酒精的催化后,恣意地在白夜生长。


白夜的门外和门内


八十年代,翟永明以大型组诗《女人》震惊中国文坛。那是启蒙和思想的年代,那是一代中国人的精神原乡。开放且自由的思想在中华大地上流荡,八十年代的精气神在白夜身上没有随市场经济的大潮袭来而散开,因为翟永明,我们还能于三十年后的今日一窥八十年代遗风。


去读一读翟永明的诗,或许可以明白白夜为什么可以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 / 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诗句里满是决绝与悲怆。


翟永明倔强地保持着白夜的文化属性,她直言,自己不擅长经营,只擅长将自己喜爱的文化植入酒吧。如此之后,能否带来商机,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事情了。


翟永明,白夜供图。


新白夜、老白夜,诗人们于此漏夜中杯酒订交。疏狂的岁月里,他们大谈文学、爱情与穿越世界的旅行,呼啸来去的钢铁往事却渐渐沉入到时代的年轮中。随着年齿渐长,他们愤怒的日子归于秋水。当年和马松、万夏等人成立“莽汉诗派”李亚伟,也和白夜一起将自己的香积厨1999迁到了宽窄巷子。


翟永明这么说:“香积厨和白夜的故事,就是两个诗人的故事。”



翟永明开酒吧,李亚伟开餐馆,都只是爱好。李亚伟好吃,好酒,且是白酒。多年酒肉穿肠过,他想,倒不如自己开一家算了。翟姐呢,只是想为大家提供一个可以吃酒聊天的天地。


香积厨的每个房间名称均来自李亚伟的诗名。房间旁边的“对联”,也是李亚伟的诗句。大多戏谑怒骂,毫不严肃。


有人说,李亚伟的对联不押韵。李亚伟乜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呸——!”



近午夜时,香积厨内已无一桌食客,只剩李亚伟与我这一桌四人,推杯碰盏,犹不能止。


席间,他常翘起二郎腿,抽烟时将腿蹬在桌檐下,靠起椅背,偶尔眯起眼睛,睥睨的目光一如他天才般狷介狂傲的诗句。他在《我是中国》里如是写道:“我是假冒的大尾巴驴 / 我有无数万恶的嘴脸 / 我绝不是被编辑用钳子夹出来的臭诗人。


他用自己魔幻的想象力,奇异的修辞,神奇的语感,筑起了一个先锋且独立的诗歌王国。



李亚伟自费做了宽窄十年的桁架,在我们饮宴将休的时候,工人们将桁架与条幅一一装好,当然,还有他标志性的“莽汉”二字。



1987年,李亚伟同杨黎去到武大,一脚踹开一个名为郑世平的青年人的宿舍门。进门就问:“谁是野夫?”神交已久的三人一见,顿时大欢。


李亚伟的“莽汉派”、杨黎的“非非主义”,当时都算是开山立派的存在。彼时大家互相“串门”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的白夜和香积厨身上。


香积厨的朋友们,在这儿喝过白酒后,往往会再钻进白夜,将啤酒那一段儿续上。


李亚伟中夜起兴,想喝夜啤酒时,十二点多跑到白夜去。路上打电话哄骗马松:“马松,我跟你说,有一种酒非常好喝。”马松问酒名,李亚伟答之:“深夜酒。”


电话那头直接就问:“是不是白夜?”李亚伟当即撂电话,果不其然,一会马松便出现在白夜门口。





这是成都人的脾性,更是诗人的脾性。白夜和香积厨,是宽窄巷子里的两个诗人。一年辛苦一春闲,工作和游乐的最佳平衡,在成都往往极易寻得。故此诗人在这儿过得非常巴适。


有个人告诉我,在他眼里,“成都人的闲适与逸乐,直接与实用、世故与讥刺,某种程度上暗合了法国人的悠闲自得,倨傲浪漫。”他叫David,是半个法国人,也是古魅的老板。


David来中国已有十年,谈到成都人时,他说:“好沟通,容易沟通。而且他心性、性格跟法国人差不多,做得很直,有什么就说什么。


古魅·David


David的古魅刚开业时,成都人对这家法餐厅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食客们给了古魅很高的评价。每个浸泡在麻辣里的成都胃在适应了本地的火锅串串后,依然对来自异国的菜系保持着足够的好奇。


这样巨大的包容,让David有动力在初到异国时,坚持做下了这家餐厅。


Daivd在谈话的时候,不断地重复对中国人人性之曲折的感慨。他侧身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说中文时,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舔一下嘴唇,显得十分用力。


他告诉我,在去过广州、北京、上海后,依旧觉得成都是最适合他的城市。这座城市以最开始的默契与包容接纳了他,并让他爱上了这里。他不止一次对我提到:“成都是个来了就走不脱的城市嘛。”



在白夜和古魅之间“叱咤风云”的铜人,总是宽窄巷子里最惹眼的那个,他们常常搞得整个巷子都堵起来。但很少有人会想到,铜人的生活,并不像他们摆起POSE时那样惹人注目。


铜人唐朝在来到宽窄巷子前,是个画家。八年前你若是路过春熙路,看到有人摆摊画头像,没准他就是今日宽窄巷子里的那个铜人。


唐朝最近玩起了快手,扇子上写着他的快手ID。他的手机上装着专门用来直播的前置摄像头,边招揽游客,边朝向镜头直播。据他说,日常有几百人观看。


右边的铜人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唐朝


唐朝刚来到宽窄巷子时,成都尚没有铜人出现。之后,加入他的铜人多了起来,不久后也大多星散各地。


偶尔不上班的时候,唐朝会走到成都的其他景区,看看其他的铜人。在他这儿,工资是日结的,伙伴要走,唐朝不会挽留。


唐朝谈话时不经意间会露出身上的纹身,他靠在椅背上,好像对眼前的事并不关心。有那么一刹那,他露出的窘迫神情,完全没有了游客面前的神气。


做了七年的铜人,唐朝对我说:“我感觉这个行业是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工作。你想啊,又能逗游客开心,你自己也开心,还能赚点钱。”这便是铜人朴素的职业观。


他们是宽窄巷子里面最欢乐的人,也是最单纯的人。



像这样的故事,在宽窄日日上演。


谢阶葵、郭季、李小美、肖烈、老丁、胡晓燕、翟永明、李亚伟、David、唐朝,十个人在十年途中,有的自肇始而来,有的中途加入。但宽窄给了他们一个生活的方向,他们,也组成了一个更加立体的宽窄。


玻璃窗里封存着的,才是真正的“拴马石”


人们看宽窄,或者着眼于它的建筑,商铺,总是会与这里人们擦肩而过。


就像和“拴马石”合照的人,总是会忽略浮雕旁那真正的、古老的拴马石。但朋友们,宽窄的“魂”,永远都在日日夜夜居留于此的人身上啊。



下次来宽窄,试着和那些宽窄人摆一摆吧,揭去走马观花的“面子”,窥一窥人情勾兑后的“里子”:青黛砖瓦背后的十年往事,正以一种沉默的姿态,盘伏在蓉城一角。


就像那句话告诉我们的:建筑是城市的外壳,但人才是它最柔软的灵魂。




朱毁毁

白羊座,广告狗

爱好摄影

喜欢老旧的城市、河流和大雾

热爱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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