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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成都(上)

朱毁毁 朱毁毁的成都 2022-05-06




写在前面


一年前的现在,我在这个公众号上发出了第一篇文章——《成都不是一个天堂》,一篇本是为外地朋友提供城市信息、旅游顾问、极具个人主观色彩的文章,在短时间内被大量转发,令我意外的同时也有些惶恐——因为那不是一篇认真的作品。


所以一年之后,我再次出发,希望这次能用一个更全面、更细腻、更多元的视角,去认识这个我们共同深爱的城市。





一年前,我信誓旦旦地说出“成都就是生活”的时候,未曾想过一年之后,当我再次审视这个城市,却再也无法自信地、准确地用一个词语说出它到底是什么。


远眺龙泉山


有人常拿重庆与成都做比较,但我认为,除了引战和撕裂,这些偏激言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每一座城市都是适口者珍。山城的魅力藏在码头火锅里,只需要在舌尖上用筷子一点,就能从五感上领会它的刺激和宏大。重庆是强烈的、具有戏剧感的,强烈的代入感使人们能够以最轻松的方式贴近一座城市本该最艰涩难懂的精神内核。


柿子巷


而成都恰恰是内敛的。它就像是不把话说清楚的成都人,在待人接物上,都保留了许多。


常常便是你进一步,它退一步,你总是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看清它。官方给它贴的标签一大堆,它也总是附和着点头说:对对对,这就是我。


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它。



它更像是用精致的瓷盖碗盛的寡淡茶水,喝的过程舒适但却乏味。当你瞌睡兮兮昏昏欲睡,拍拍裤子准备走人了,那味道才在你口腔里慢慢散开,并且始终萦绕着你的后半生。


我来成都第四年了,在第三年的尾巴才真正地看清它。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模样,像是锦官城清晨的大雾一般,人们能感受到它贴切肌肤的温柔,但却始终无法认清它的具象。


每个人的大雾中,都有一座自己的锦官城。


府南河畔


我试图将这一年间捕捉到的城市光影整理成章节,以一种极为主观的主题串联,再加以一些不成熟的注释和观点,希望能尽力地描绘出这座模糊的、柔软的城市。


我亲爱的锦官城。




全文共分上下两部

每部四章节,共八章节


/ 上 /

-

消失的边界

秩序中的无序

中国的中国

成姆斯特丹

/ 下 /

-

平行的成都

城市的碎片

茶水社交场

移民的菜单




图片较多,请谨慎使用流量

本文共 13716 字,大概阅读时间 35 分钟

如只看图,则大概只需 5 分钟






我住在这个城市最老的那一部分,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在锦江区。所以这篇文章也是基于锦江区的生活体验而写的,你可以把它当作是一篇《锦江区生活指南》(尴尬地笑)。


不过选择锦江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它位于府河以及南河交汇的环抱之处,这里很大一部分都属于古代的成都“大城”,与“少城”相对应。新的城市,是直接从大城的遗迹中生长出来的。


得名两千五百年以来,成都再也没有更换过它的姓名,新的城市和旧的城市开始共生,而这其中新旧的界线,正在逐渐地消融。



我一直都很享受成都目前的这一发展阶段,迷恋这些看起来不太符合城市规划精神的地方,因为街道的多样性是令人愉悦的、予人便利的。


我喜欢城市里冲突的美感,但却从不喜欢暴烈的对抗,“和而不同”大概就是我对一个城市最理想的预设。


所以我喜欢此刻的成都,它不算是野蛮生长,更像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大融合。


东大街的共生

皇城坝的共生


成都的边界有时候是泾渭分明的,比如“东穷西贵,南富北匪”的民间说法;但有时候又是含糊不清的,当你进入某些区域之后,总是会发现一些奇异的共生现象。



远洋太古里

春熙路片区


大慈寺-春熙路片区便是这样一个宗教与商业,历史与现代,本土与国际之间和谐共处的区域。比起天府广场,我更认同这里是城市的中心。


它是我心目中的成都之光。


平的纱帽南街、太古里、东大街


城市的商业中心大多高耸如云,成都却是一个另类。为了不掩盖那些遗留下来的古代会馆、寺庙、焚字塔和川西民居,这里兴建的所有现代建筑都不再超过两层。


以大慈寺为中心,纱帽街到天仙桥,东大街到惜字宫之间,形成了一片令人舒适的城市洼地。


古大圣慈寺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慈寺市场 · 周筱华老师摄


我看过一组老照片,是黑白胶片时代的大慈寺。它的周围是一个古早味十足的菜市,斑驳的寺庙山门外还挂着腊肠,人们在蔬菜和副食的摊位之中,就着冬天的阳光搓麻将,在木凳上啖三花。


千年来,这种寺庙-商业的模式从唐朝起便再未断绝,只是在今天,这种关系以一种更现代、更国际化的手段,精妙地展现了出来。




大慈寺是最常出现在我镜头中的建筑,因为它实在太惹人喜爱。往前千年,苏轼也说它:精妙冠世。


这是一座与世俗模糊边界的佛寺,无论是寺庙里的卡通生肖,还是定期举行的文创市集,都能让人打破对宗教严肃、清冷的刻板印象。


这里也是一个避世的好地方,对这份出世宁静的获取也是毫不费力的、低成本的。你只需要跨过那道门槛,而门槛外的那个喧嚣世界让这份安宁更加可贵。




我喜欢坐在西里的二楼喝茶,因为那儿有一个人少且空旷的平台,可以看到成都最优美的天际线:大慈寺的飞檐和东大街金融区的玻璃幕墙


在我小时候,脑海里一直有座奇异的中国城,我将它偷偷画在了草稿纸上,就像是《Civilization VI》里进入工业文明时期的长安城一样。若干年后,我第一次到太古里的时候,重新地发现了那个童年时期的幻梦。


那座古代与现代,传统与摩登,东方与西方界限消弭的中国城。


古大圣慈寺

欣庐

广东会馆


大片的、灰色的新式川西建筑群中隐藏了七座古建筑,分别是:大慈寺、广东会馆(民国)、字库塔(明)、笔帖式街15号(清)、章华里7/8号(民国)、欣庐(清)、马家巷禅院(清)。


轰轰烈烈的城市化革命中,无数的老建筑被吞没在钢铁水泥中,大慈寺片区亦然。只是这里,历史和发展各退了一步,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妥协。这一妥协的产物,是它最大的魅力


漫广场 原北糠市街

快里

字库塔


我的一位外地朋友形容这里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搞懂,一个寸土存金的地方,温度从何而来。


这丝温度也许来源于街道的保留。整个街区最大可能地保留了之前的街道肌理,东糠市街、西糠市街、南糠市街、北糠市街及相邻的和尚街、笔帖式街、油篓街,它们在百年前曾共同构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市场。


而那丝令人亲近的市井感、空间感,在这里得到了一份延续。


东广场

马家巷禅院

苹果旗舰店


当然了,太古里也是成都的时尚前线,不断入驻的国际品牌,是深居内陆的成都人对这个世界的瞭望台。在某种意义上,这里是成都街头潮流最重要、最集中的一个载体


这里是绝佳的购物场,但是至于吃饭嘛,如果想要do as the Romans do,还是去隔壁的小街小巷吧。



东糠市街

居民楼与太古里


太古里是从最市井、最粗砺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它的证据是一街之隔那条狭冗的、总是堵车的东糠市街



往高了说这里是“阶级消融的和谐局面”,往低了说这里是“城市发展的尴尬期”,但无论是哪种看法,都不妨碍它予人便利的本质。


一些独具特色、观念新潮但财力较弱的小店也出现在这市井的老街上,混杂于一堆肥肠粉、钵钵鸡、家常菜馆之中,聚集成了在氛围上更为亲民的“太古外”片区。



东糠市街适合拍一些冲击感比较强的作品。内敛克制与野蛮生长,两种完全迥异的质感,在这条小街上形成了堪称魔幻的反差。


一侧是国际顶级品牌的通透橱窗,一侧是杂货铺、水果摊、苍蝇馆子错落参差,同样霓虹闪烁并不违和。



古迹广场





纱帽街两侧是远洋太古里与IFS国际金融中心,成都目前最出众的商圈。往前追溯千年,这里也是古代成都的商业中心——江南馆街唐宋街道,冥冥中是一种微妙的联系。


现在,江南馆街的考古遗址静静地躺在古迹广场之中,只有细心的人才会透过那层钢化玻璃,看到地下的砖铺街道和房基水沟。两个时代的商业形态,上下分割,互不打扰。


而就在不远处的春熙路,唐玄宗梦中买酒处的富春坊遗址正在热火朝天地发掘中。



耿家巷


穿过东大街和三圣街,与远洋太古里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一排低矮的青瓦平房分列在街道一侧,长期被爆炒火焰和烧烤烟雾氤氲,沾满了人间烟火。用Lonely Planet的一句话来形容:“这里是现代都市中的一片沼泽地”。


外地人眼中它是钉子户的棚户区,外国游客认为它是Fantasy China,只有成都人觉得,它是属于成都的午夜狂欢。


这里是耿家巷,我现在居住的地方。


夜晚的耿家巷


从IFS的玻璃幕墙,到三圣街的小洋房,再到耿家巷的灰瓦木梁,成都的层次被整齐地排列在一条街道的空间上:一条街道,三种生活方式


耿家巷的饭点在午夜十二点,当纱帽街熄灭灯火开始沉寂时,它才刚刚开始喧闹起来。在这儿光膀子吃辣喝酒的人,和在太古里“妖艳儿”的是同一批人——生活方式的迅速转变,在这条直直的街道上是轻而易举的。


下莲池街


作为平民文化的集大成者,成都一直是一个阶级消融的城市。我喜欢它的大体量,更像是一个低矮但却宽胖的粗陶瓦罐,而不是一支细长精美的花瓶。


一切精美的、粗陋的、冷清的、热闹的城市元素,无论是茶文化还是饮食文化,无论是道教文化还是三国文化,都紧紧地根植在平民阶层这块广阔的沃土。



崇德里和镗钯街


耿家巷的附近便是崇德里。如果你给成都的出租车司机说去这里,他可能会下意识地问你一句:那个公共厕所哇?作为的哥们最爱的公厕之一,红石柱横街的厕所是一个十分社区友善的公共设施。


它身后,就是始建于1925年的崇德里故居,李劼人曾在这里开设四川第一家纸厂。现在的它,是一个餐厅、茶室和酒店。


有时候你无法理解成都的雅和俗的界限,就像你有时候无法理解成都人对待世间一切的随意态度。



它的设计者王亥将这条60余米的残巷定义为:一个城市的回家路。


步行里巷其中,你能感受到他对待老建筑的态度:“改造存古”而非“重建翻新”。川西民居的柱子和墙面维持在最原始的模样,好似一个地质层,你能从斑驳的墙面和老旧的木柱中,直接粗暴地看到各个历史时期所留下的痕迹。


"吃过”餐厅

崇德里


巷子的尽头是老小区,它与周边居民共同享用这条安静的青砖道路。出巷子口是镗钯街,一分钟内就可以吃到一碗铺盖面,或者一份醪糟冰粉,它与这个城市最真实的部分是相交的,而非高高在上的隔离。


真正地身处其中,也许你就能理解它“随意”的精神内核了。



安顺廊桥

合江亭


每个城市都有一样东西决定了城市的气质,上海是江,香港是海,重庆是山,兰州是沙。而成都,则是平淡而狭小的府南河


然而这并不代表它不是一座优秀的城市。


平淡的根源,来自于它向内发展的性格,比起惊涛骇浪,成都更擅长水到渠成。它的基因和气质,也许并不在城市天际线的高度里,而是深埋于那些微小的、极易被忽略的部分,那些在黑夜中发出的光亮。


雨雾中的九眼桥,摄于阿玛尼艺术公寓


九眼桥-水井坊街区便是这样一个深埋了人们大量秘密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是酿酒的地方得嘛!”成都人为自己喝酒找了个理由,于是无数个以酒为名义的空间出现在河畔两侧,夜夜笙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未曾断绝。


青勾子小娃儿和爆烟子老汉儿都在这里寻找过“社会梦”,哪怕是正在被转战339的年轻人们逐渐遗忘,这里也始终是成都夜生活的象征。


安顺廊桥在八十年代的洪水中被冲毁的时候,可能不会有人想过,若干年之后,它的复制品会成为及时行乐的图腾。



阿玛尼艺术公寓和安顺廊桥


一些国际化的元素也在府南河畔出现。


乔治·阿玛尼心目中的锦官城,与伊斯坦布尔,米兰,迪拜拥有一种共通的气质——强烈的本土传统与国际化潮流的大融合。于是他亲自操刀设计,在望江河畔留下了全世界唯一一栋阿玛尼艺术公寓。


双子塔的外立面是一枚巨大的兰草图案,那是他所理解的成都气质。他似乎期待用这一建筑表达对成都的理解:幽美而含蓄的中国。


阿玛尼艺术公寓内景


我在一个晴朗的下午登上过阿玛尼艺术公寓的顶端,那里是俯瞰成都的最佳角度。向南是望江楼公园的圣贤宫阙,向北是九眼桥和东大街的城市森林,向西是四川大学的静谧洼地,向东是海椒市和牛市口的烟火市井。


成都的过去,未来,精英阶级和市民阶级,都被府南河融会贯通,有趣地共生


望江楼公园

四川大学

九眼桥片区

以上俯拍图片摄于阿玛尼艺术公寓


我的母校四川大学位于府南河畔,被树木和老建筑包围,它是浮躁的九眼桥地区中一座巨大的象牙塔。


它曾是我与成都最早接触到的那一部分。它就像一个小成都,成都有的,望江都有。


四川大学望江校区


望江的边界如同成都一般,是含糊不清的。它是“一环路最大的人民公园”,它也是“九眼桥盗窃自行车供应厂”,它是“领袖群英吾与汝的百年学府”,它也是“磨子桥职业技术学院”。


没有门禁和限制,它和周围的市民共享这块巨大的、平坦的学府之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早在五六十年代,当这里还是两座大学的时候——原四川大学和原成都科技大学——两所高校便已经和周围的街区高度融合了,两校合并后,索性就将两校之间的马路划为了校园的主干道,因此,川大校内至今仍保留了彼时的许多居民楼、幼儿园、杂货铺、小餐馆和马路,甚至还有成都现在仅存的人力三轮车。

 

步行其中,像置身于一座被森林覆盖的小城,文理工医和柴米油盐在此处共存共荣。


望江东二教

人力三轮车


作为一个综合性大学,它不能被精确地定义。


但也正因为它海纳百川的体量和开放性,不论是这里的人还是建筑,精英的还是庸俗的,都呈现出一种多样性的有趣面貌。







成都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规则的城市。


虽然城市格局工整对称,但飞驰的电瓶车,流动的扁担小贩,缓慢行走的街边路人,占道的食物摊桌,街道上打麻将的商铺街坊,总是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规整的城市街道上。


秩序之下,流动着的是人本主义的无秩序


双林支路


布坝子街


成都的无秩序可以概括为两个字:“随意”,这根源于它的城市内核精神——一种自然化、生活化、无序化的市民文化。


这种随意的市民文化,被成都无处不在的市井街道承载着,那些老旧的街道滋生着我们最熟知的那套生活方式。街口弥漫的蒸笼水雾,菜摊前的琐碎还价和争执,屋檐下飞驰的嬉笑儿童,面熟的人聚拢谈论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它们以一种最浅显、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成都市民的喜怒哀乐。


批评者认为,“它们自由闲散,缺乏庄严,同时也少有深刻性和心灵冲击力”,但我却觉得,这才是成都最根本的模样。


书院东街

铜井巷

龙王庙正街


天府之国的安逸和封闭,早已将这种市民文化刻入到这方水土,以及人民的骨子里。


“没有现实与历史的深层次的忧患,更没有血与火的悲剧意识。”




龙王庙正街

龙王庙正街

这些充满人味的狭小街区,是成都土著最为怀念的市井成都。我从未亲眼见过,但依然能从现存的老街道中,对那个桃源时代得以一窥。


我住在耿家巷和下莲池街的交界处,也是龙王庙正街的入口,那是成都最市井的地方。“市井”是一个很美好的形容词,仅仅是念起它,就能尝出它在唇齿其中的温暖。


在我脑海中,市井就是龙王庙正街的模样。


南纱帽街

邱家祠堂


来自广东的客家人修筑了龙王庙正街的邱家祠堂,他们在“湖广填四川”的大移民潮中来到成都,以那座沿海故乡的名义,在内陆的蜀地建起一座座会馆、祠堂。


时至今日,始建于清代的祠堂成了一座大杂院,门口围绕着菜市、肉摊和苍蝇馆子,以最为低廉的价格服务着周边的街坊领居。



这条斜斜的老街还是一个接地气的美食聚集地,餐厅大都由以前的青瓦平房改建,邱金小炒、绝城芋儿鸡、有拈头火锅在这里三足鼎立,门口排队的食客常常堵塞这条本来就很狭窄的交通要道。


每次晚归从街口经过的时候,肉眼和胃都能看到,老街里地弥漫着一股欢腾的食物烟火气。


雨中的铜井巷和阳光下的王家坝街


铜井巷与龙王庙正街相同,巷道旁有一座民国公馆,是成都中心城区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老式公馆,低调地藏在肉摊酒肆之中。


它曾经的主人是民国风云人物尹昌衡,如今的它只剩一栋二楼老房,成了一家平价川菜馆。这家小馆是我的食堂,一来便宜亲民,二来王家坝街种满了梧桐,夏天在街边吃饭的时候安静又凉快。



十一街篾条板凳


十一街则更带有一些都市传奇的味道了。它是抗战时期举国西迁的产物,曾接纳过无数内迁难民,因此以11为编号,方便管理。


十二街、十五街早已只见其名不见其街,唯独十一街留了下来,成了成都往事的活化石。短短的百余米路,破旧的川西老房子里布满了苍蝇馆子、杂货铺、茶馆。



街口和街尾仍住着原住民,在开了20年的茶铺周围,是无名苍蝇馆子、虾脑汇、逗号田螺馆、幺鸡面这些响当当的苍蝇馆子


不管是喝茶、饮酒、吃肉,还是闲谈、打牌、搓麻将,都可以坐在蔑竹椅子上搞定一切。打完麻将就可以在隔壁吃个烧菜,吃完了还可以继续打夜麻将,完完全全的成都老派作风。你甚至只用大声呼喊,隔壁老板就会把田螺或冰粉给你送到牌桌上来。



坐在竹椅上,和身边的人手肘靠手肘,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挤在一起,摆龙门阵冲壳子。下午喝茶,晚上喝酒,这里的生活节奏仿佛和这个世界脱节了。


住在川音的朋友是十一街的常客,她带着一份老成都的固执告诉我:


“外面的成都早就变天了,只有这儿才是成都。”



四圣祠北街


见证过成都近代历史的建筑或街区,或多或少,都在慢慢地消亡、湮灭。四圣祠街是其中的残存者,这个近代成都与西方世界最早的交汇点,发生过太多太多故事。


成都的第一所西式医院仁济医院在这里建立,血腥的“成都教案”源起于此,二十年代初建的基督教恩光堂现在依存,书法家谢无量也曾在此居住。


但现在的四圣祠街区,是肉眼可见的衰败和混乱。


四圣祠西街44号民居


其中的幸存者便有四圣祠西街44号,它是成都市区内少见的川西风格院落,典型的川西门头与市二医院的地铁站相对而立,颇有跨越时空的穿梭感。不意外地,它成了棚户区,院落里人们的生活维持在一个上世纪的模样,与邱家祠堂一样,烟火人间之中是随意的私搭乱建。


崇德里毕竟是少数的幸运儿,在仅存四分之一的状态下被发现、被改造。而成都大多数的老建筑都身处于无序的损耗中,虽是市井文化的载体,有着独特的魅力,但真实的情况是,优秀老建筑正在这份“随意”中慢慢死去。


如何在保持城市本身特色的同时,保护开发和改造,解决“改与推”“钉子户”的矛盾,让老建筑承担城市文化职能,是成都需要慎重考量的。



红瓦寺鸳鸯楼


因为极端的混乱和无序,川大红瓦寺的鸳鸯楼成为一处摄影圣地,一度是人像摄影师和外国游客的必去之处。


修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鸳鸯楼由两栋七层住宅楼和两个步行楼梯组成,像是一个古老的围城。傍晚时每家每户都在阳台上的厨房里做饭,高压锅的气声和炒菜声络绎不绝,暖黄的灯光下是一副最市井的众生图。


如需拍摄请不要影响到鸳鸯楼居民的正常生活,请注意不要侵犯住户的私人空间。


华兴街


华兴街煎蛋面是我对华兴街的第一印象,如它一般的苍蝇馆子在这里还有很多,是春熙路商圈工薪阶层午餐首选;悦来茶园和锦江剧场则是游客和老年人的聚集地,这里表演的川剧更为传统老派,有官方认证;这里也不乏盘飨市、龙抄手这种成都老字号。


盘飨市只做传统川菜,保留了许多原汁原味的菜式,它的卤菜和开水白菜是最值得一试的。




成都市井的全部秘密,都藏在菜市场里。新二村是一个居民区和菜市场的混合体,靠近较场坝的古城墙遗址,体量庞大,品类丰富。如若要感受成都的菜市场文化,这里值得一看。



玉林这个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自发形成的成熟小街巷式社区,区别于现代大型封闭式小区内空间的单一,玉林社区空间复合而多元,区内各个阶层和谐相处。


小街区空间的多元性不仅造就了玉林的市井生活,由于小街区的租金低廉社区氛围好,也为大量艺术家提供了土壤。从上世纪开始在玉林社区里聚集了大量的艺术家、诗人、地下摇滚乐队、民谣、建筑师。


而在《成都》之后,玉林早已成为游客的天下。







曾经和一位从北京来到成都定居的长辈闲聊,在他那间府南河畔小小的的酒吧里,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成都是出于自由的包容,还是出于随意的宽容?”


我当时的回答和他的观点并不完全相同,不过现在看来,这也并不妨碍什么。在我看来,成都并不是一个能放纵一切身心的地方,它始终还是一座中国的内陆城市。


但它却包容宇宙万物中的“”。那些自然、社会和神的关系当中的人,那些精神饱受创伤,灵魂急需安顿的人 ,那些向往宁静闲适、追求自由快乐的人。



一次燥翻的电音节

一切不可思议的举动和行为,如若出自一个成年人的内心意愿,那么这一行为便是被包容的。只要不打扰、危害他人,所有的“怪诞”“荒谬”在成都皆能被接受、容忍。


这样的城市氛围下,大量小众爱好、活动、集会如同黑夜中的星火一般,在温润如雨的锦官城地下燃烧蔓延


而在某种程度上,自由支出的态度是成都人对生活热爱的副产品,这也助长了亚文化在成都的蓬勃和繁荣。


谢帝

非人类研究所

张若水和果酱四重奏

铁人四项俱乐部

以上照片出自我的朋友叶子文同学


亚文化其实与年龄、性别、阶层无关,只要一群有共同爱好的人聚在一起,它便能形成一种独特的、专属于某群人的文化语境。正因为它们的小众和隐蔽,这些安然于社会角落的文化显得极具吸引力。


关于成都的亚文化,有太多太多深埋在地下,我仅选取我所接触到的、公众参与度较高的、与社会主流价值观相近的进行记叙和阐述。这些仅仅是那座庞大冰山的一角。


尽管冠上另一座城市的名字是一件有点尴尬的事情,但“成姆斯特丹”这个词,确实能够精妙地描述在那座在黑夜里发光的成都。CDC。




亚文化的聚集地通常都有强烈的空间特色,只对特定的人群敞开——那些特立独行、离群索居的人们,总能在这里找到归处。


东门大桥的桥头这栋依着府河的矮楼,被东大街的金融区掩盖住了光芒,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成都LGBT人群共同的城市记忆。


蜂王和MAX





“从茶馆到酒吧,成都对性少数群体的包容,体现在有合适的城市空间供之活动。”


les吧蜂王和gay吧MAX在这里相邻开设。这里看起来和普通酒吧没有任何区别,除了轻车熟路出入其中的顾客,是剪着板寸的女生和穿着精致的男生。得益于数量庞大的LGBT群体和活跃的性少数文化,像这样“藏起来”的酒吧,成都还有很多。


空间只是载体,宽松的城市氛围滋生了一切


一次关于LGBT的街头实验


对于大多数LGBT人群来说,成都是自由的。这种自由,你很难去形容它到底是什么模样——它可能是追求一段罔顾世俗的恋情,也有可能是酒足饭饱后的一顿麻将,还可能是及时行乐的人生准则。它如同空气流动于这座城市中一般自然,并且跨越了各个年龄阶段的思想。


微博博主@以陌叔叔 今年上半年在成都街头做了一个有关LGBT的实验,成都市民的温暖反应几度令人流泪。


成都异性恋艺术展


得益于良好的社会认同氛围,无论是当地组织还是个体,都在积极地开展各种各样的平权活动。大到政府层面的疾控中心部门,小到互助会、亲友会等NGO,在平权事业中都十分活跃。


成都艺术博主ARTWOCA甚至在今年4月做了一个“异性恋艺术展”,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影响和反思。



339电视塔


曾经被誉为成都亚文化圣地的“魔方大厦”保利中心,在去年的综合治理行动下大厦崩塌,但它的碎片却在成都的城市空间里四散开来。


现在,339电视塔继承了“魔方大厦”的遗愿,城市的亚文化中心开始东移,SPACE 和 NASA 在这里夜夜笙歌。我并不打算赘述这两家酒吧门口深夜的队伍有多长,关于它们,已有太多的都市传奇。


但在339广场地下一层的巷道中,还隐匿着一个体量巨大的小众空间。



这是我第一次误闯入339地下时拍到的涂鸦广场。一片面积极大的地下室、落满灰尘的沙发,和被各种图案填得满满当当的墙壁。


脏乱的痕迹和天花板的迪厅旋转球,暗示着这里曾发生的午夜狂欢盛况。一面墙壁上的涂鸦写着:


“我觉得这里是成都最街头的地方,如果你觉得不是,那我告诉你,这里比街头更地下!”




穿过空荡的地下涂鸦广场,尽头却是一个发光的小门,从这里可以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色彩迷幻的酒吧、夜店、livehouse、club,风格独特的便利店、甜品店、胶囊KTV、小众买手店,构筑起了一个堪称魔幻的地下异世界,每个格子都散发出奇异的光芒,等待着跳出世俗框架的勇者去探索。



空间里零散地有穿着前卫、染着各色头发、扎着脏辫、脸上穿孔、布满纹身的年轻人,而他们的同伴都挤巷道深处的空间里,早已被深深地浸入在大分贝的电音浪潮中。深夜是这里苏醒的时候——电视塔灯光仿若钟楼的准点报时,一旦亮起就意味着今天的派对开始。


与刻意的叛逆张狂无关,这是他们选择的生活状态。如果世界都没了,至少还有音乐和派对。



贰麻酒馆


贰麻酒馆最早是在府南河畔的露天坝子上,住在合江亭街道的时候,我曾是是那儿的常客。在那里招待外地朋友,能够同时坐拥锦江和安顺廊桥;而且还并不仅限于夜晚,下午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个茶馆,一些老年人也会去喝茶休息。贰麻一直是一个大众喜闻乐见的成都式空间。


而如今,新开的贰麻339店,正在尝试与这片亚文化沼泽产生一种巧妙的链接。


树屋DJ台


这家新店和中式老店完全不同,从它那座架在树上的树屋DJ台就能看出来,这里更像一个PUB,属于更年轻化、更追求玩乐氛围的人们。


我对贰麻的了解,一是是直观地来自于它的名字——四川话“微醺”的意思。与前面任何一家酒吧都不同,它是描着成都人的群体轮廓定制而成的,无论是成套的斗酒,还是四川特色的米酒,都是极具本土特色的。



虽是面向大众的酒馆,不过在我看来,它的到来却丝毫不会稀释339的独特性。它反而向人们传递了一种姿态——嘿,管你爱抽烟喝酒纹身甚至蹦野迪,还是爱听说唱、电音、朋克甚至迪斯科,你都能在这里玩得开心。



魁星楼街的涂鸦墙


而这些关于自由的颜色不仅仅被关在酒吧里,就算走在街上不经意拐个弯,你可能就会被一面墙壁的瑰丽色彩惊艳到。涂鸦墙就是成都最好的缩影——任何地点、元素、色彩、风格,都能混搭进来产生奇异而震慑的力量。



玉林,被游客挤满的小酒馆


而说到成都的酒吧,你永远无法绕开小酒馆


尽管早在赵雷把它唱成一个打卡景点之前,属于玉林路小酒馆的黄金时代就已经远去,但当年那群在小酒馆狭窄昏暗的空间里摇头晃脑、对舞台吆喝着“牛批!”的摇滚青年却从未离开。


草莓音乐节


他们有的转战万象城小酒馆;又或者突破奎星楼街重重排队等吃的人群去往NU space,这里同时还是一家书店和咖啡馆;有时会驱车一路去往三环外的梵木艺术区……更不用说各种音乐节现场的热火朝天。


耳机里的旋律过于寡淡,livehouse里的音乐现场,才是电磁波穿透躯壳与你的脑电波共振达到的高潮。



除了那些固定的、线性的亚文化场景,它还可以是流动的、不固定时间和地点的,虽然不多,一旦出现必定是一场群体狂欢。


黑石美式文化复古展、汉服出行日、一山市集,赤诚纹身展,成都comiday同人祭······大量的集会层出不穷,人们总能在这些丰富的小众活动找到安营扎寨的地方。



大慈寺社区


最近一次被“成姆斯特丹”刷新三观,是偶然发现大慈寺社区拿出了一块地进行了小小的改造——这是一块带着涂鸦墙的、沟壑纵横的空地,寸土寸金,紧挨着大慈寺的黄金口岸。



成都的滑板氛围是极好的,在春熙路地铁站、东大街明宇金融广场、锦华万达广场等、二环立交下,你都能在深夜捕捉到滑板爱好者的身影。


而这些地点,往往是深入到市民的日常生活中的,因此形成一种有趣的画面:本社区的大爷大妈们,会在晚上饭后专门摇着蒲扇赶来,观摩年轻人们练习、炫技。


春熙路地铁站


为了自由而付出过高的代价往往不能被很多人理解,但他们却能在城市中心拥有一块自留地,被整座城市包容接纳,并和这里的人、事、物如此紧密地发生着关系。我想这也是成都最温暖、最自由的动人气度吧。



远洋太古里·西广场


被本地人自嘲是“低配版涉谷十字路口”的纱帽街,本身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这条繁忙而狭窄的街道,交通混乱、拥堵无比。


而这一街区的拥堵导致了绝大多数人选择步行前往太古里,于是这里出现了步行者在街头聚会的盛况。


纱帽街


东京原宿和上海新天地的经验告诉我们,一旦出现步行者聚集,就会随之出现街拍文化


如果你来过成都,就一定会记得太古里西广场上端着长枪大炮的街拍摄影师们。他们站成一排,用长焦镜头穿过混乱的人流,捕捉穿着时尚、有个性的街头潮人。



有人说过:“与其说成都潮,不如说成都人敢于混搭;与其说成都人敢于混搭,不如说成都人敢穿敢现。”街拍是一种反映城市性格的亚文化,那么成都街拍的多元化和个性化,就是成都街头氛围开放的体现。



服饰搭配潮流不算是亚文化,但街拍主宾之间的这一行为却是一种亚文化。而这一行为最美好的地方在于,鼓励人们穿着出自我风格,无论你的阶级与贫富,年龄与形貌。


那些行走在街头的多元穿搭是我最迷恋的城市景观,他们让我意识到人类内心的有趣和生动,而不再是一个生物学或者政治学上的词汇。


以上所有街拍图片

均来自微博@VagusScene

一位在用心街拍的成都摄影师



2017年11月22日,汉服出行日

一名身着汉服的女性提着灯笼走过大慈寺门口


开放的城市着装风格不仅仅了街头潮流,还催生了汉服的日常出行。作为传统意识和国际潮流并重的城市,成都是中国汉服复兴运动的重要阵地。


除去锦里这一汉服大本营,成都市区的汉服氛围也是极好的,而且许多人会选择将汉服作为常服穿着出门,常常能在街头看见年轻人身着羽衣霓裳。



而这里的汉服复兴运动,似乎早已跳脱出狭隘、激进的民族属性,更多的是强调汉服之于中国人气质的美。毕竟,温和美好的东西,才是这座城市的人们所共同追求的。


以上所有汉服街拍图片

均来自微博@她街拍



而说起纹身,“成都人均纹身一点点”早已成为街拍界的一个共同认知,街头经常能看到纹黑臂和纹脸部的人们。


最近一位纹身师朋友还告诉我,她做了一个小统计,刨去街边那些野鸡小店,成都这个内陆城市至少有 2000 家正儿八经的纹身店:“怎么样?震惊不。”


“不会。毕竟,这里可是成姆斯特丹。”


我如是回答。







偏隅于大陆西南,被群山环抱的四川盆地一直是中国历史的晴雨表。“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特殊的地形让它既远离中原王朝的管辖,又能做到自给自足的繁荣昌盛。


无论是安史之乱还是抗日战争,蜀地在历史上长期扮演着战略后方与临时避难地的角色,外来文化的注入使它参与了整个中国文明的发展进程。


而在以农业文明的封闭性和静态性为特征的巴蜀文化影响下,这里更像是中国历史的一副拷贝


在我看来,成都有着中国有的一切魅力,成都也有着中国有的一切弊病——它的建城史和发展史,就像是一部浓缩版的中国史。


大量的古代遗迹残存了下来,时至今日,它们分散在锦官城的各个角落,如果按朝代拼接起来,那将会是一部印着“成都”两个大字的编年史。



青羊宫,始建于周代


道教文化对成都的影响是深刻,这一中国本土宗教的发源地便是成都的鹤鸣山。每个成都人的心中都坐着老庄,性格多少有些道家的模糊影子,圆但不滑,追求平衡,关注自我。


和大名鼎鼎的青城山比起来,大隐隐于市的青羊宫不是一个旅游者偏爱的地方,因此较为冷清——不过倒不是萧条,而是无为自然的安静。穿着素袍的道长们在这里修道、生活,虽是一环路的繁华地区,但却似深山一般静谧。



观内还设有茶馆,似乎四川的许多寺庙和道观里都有茶馆这一存在形式,供给香客信徒一个休憩歇脚的场所。


茶馆里多是本地老人在此聚会,都在安静地读报或聊天,比起市内的其他茶馆,这里少了一份市井喧嚣,更能感受时间最本质的流动。



当然啦,我最喜欢的还是青羊宫里那些由道士们喂养的大橘猫,它们无忧无虑,甚至还有些仙风道骨。



武侯祠,始建于三国时期


三国文化是成都旅游业打的一张大牌,所以成都一直都是许多日韩游客偏爱的旅游目的地。城西的武侯祠是中国唯一一座君臣合祀祠庙,埋葬着刘备的遗骨,同时供奉着诸葛亮的祠庙。


这座本是刘备陵墓的汉昭烈庙,却因诸葛亮的名声更大,故而被民间称为武侯祠。


三义庙


我最喜欢的古建筑是三义庙,但它原本并不在武侯祠里,而是,从提督街一砖一瓦搬迁过来的。现在的三义庙是一个一进四合院,用木栅栏代墙封挡,尤为可爱。


里面供奉着刘关张三人塑像,关羽的青衣颜色最为好看。



不管去多少次,武侯祠的红墙竹影总是让人洗眼睛,历史的腥风血雨在这里变得温柔明丽,那是专属于成都的、含蓄的、安静的美。不过去武侯祠一定要早,要做第一个进馆的人,你就能拥有浸泡在晨雾和竹林中的绝版红墙。


“那个啥子,隔壁子锦里我们就不去了哈!”



杜甫草堂,始建于唐末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避难入蜀,长安城文武衣冠、百官士庶也纷纷扈从入蜀。巨大的移民浪潮中,文人骚客用大篇幅的诗歌为后世描绘了彼时的天府之国。


为了纪念这些异乡人,蜀地百姓为他们兴建起了纪念堂、纪念碑,杜甫草堂便是其中最为出彩的那一个。



杜甫在浣花溪旁居住近四年,创作了二百四十余首诗歌,唐末诗人韦庄寻得草堂遗址,重结茅屋。后世无数的诗人、作家、政要都曾到访草堂,他们期望在这里与千年前那个穷困孤独但却伟大的灵魂进行对话。


如果不是狂热的文学爱好者,杜甫草堂于你可能仅仅是一片较大的川西园林。



浮躁的游客来到这里,也只是潦草走马,拍照打卡,多数人抱着失望而归。如若读不懂杜甫,那么草堂也只是草堂,那也不是杜甫的草堂。


这里完整地收纳了杜甫的生平和思想。如果你想要了解他,走近他,可以租用一个语音讲解器,一个人在草堂里踱步游览,在这个千年后的时空去触碰那个千秋诗圣的苦难和忧虑。



崇丽阁,始建于清代


薛涛则是另一位被纪念的“异乡人”。她在成都用一口古井的水制出了粉色的薛涛笺,用于抄写短小的诗篇,于是便有了望江公园的薛涛井(真正的薛涛井应该是在百花溪附近)。


望江公园应该叫望江楼公园,少一个字都不对;望江楼的官方名也不叫望江楼,而是崇丽阁。



崇丽阁曾是清代成都城区最高的建筑,现在的它矗立在府南河畔,保留着清代的大部分结构,可以登楼望江。


近代的时候,成都人若是要乘船出川,家人便会登上崇丽阁,望江送别。所以久而久之,这里便有了一个新名字:望江。



望江楼公园是一个正在老去的公园,但它的氛围是安静而温柔的。因为紧挨着川大望江校区,所以某段时间我常常绕着望江楼公园的红墙跑步,和一环路的城市街区相比,这里人少安静。


正如它所纪念的那位伟大女性,望江多了更多女性的柔情和浪漫。人们也能在这里花更多时间做更细腻、更安静的事情。



平安桥天主堂,始建于清代


在距天府广场不到800米的低矮民居中,坐落着全成都最大的天主教堂:平安桥天主堂。


最先注意到它,是被门口的标语吸引住的,上面写着一句简短的话语:他说,进来看看吧。


两种风格的入口


进去之后发现这是一座中西合璧的教堂,两个入口一中一西。中式的门洞雕刻着川西风格的花卉图案,被竹林掩映的围墙上设置了西式神龛;西式的门口矗立着圣母无染原罪像,


在教堂内部,既能找到我们熟悉的传统中国建筑的飞檐、廊柱、瓦当、滴水,又有欧洲建筑的弧形穹顶、彩玻、拱型窗面。中国的直线和西式的圆弧在这里被结合得恰倒好处。



它是“成都教案”后,传教士们痛定思痛的情况下产生的第一批中国化的天主教堂


在这里,你能直观地感受到百年前的那次血腥冲突后,成都本土传统和西方宗教思想的一次妥协与和解。



元通古镇,始建于清代


在成都,我最喜欢的古镇不是黄龙溪或者洛带,而是距离市区三十八公里的元通古镇。路程长短可能和成都南北中轴线差不多,但却像是另一个异世界——无论是建筑街巷,还是居民的日常生活。


与四川地区其他古镇不太合群的是,这里有三条大江汇合。古镇的老街和老宅依河而建,随着河水的走向而蜿蜒曲折,作为一个商业码头城市,元通是清代四川移民文化的一个见证。



更难得的是,这里的街道还保持了较高的原生水平。虽有一定的商业化和城镇化趋势,但是与其他古镇比较起来,元通似乎被游客和外来商户遗忘了。大量的原住民留在祖宗的宅屋里,保持着淳朴而悠闲的生活方式。


这也是我最喜欢它的一点:原生又单纯。



我很喜欢元通那些隐蔽的小街道,没走几步就能发现破旧的石门头、隐蔽的老宅子、沸腾的血旺大锅、喝茶的老茶坊,我甚至还在江边找到了一个老屋改建的咖啡馆和书店。


连这里的老木门也是令人惊喜的。


元通的民居大门


因为人少,所以元通的居民们似乎有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来认真对待他人。


无论是血旺店的大厨,还是茶铺的掌柜,亦或是路边晒太阳的老人,他们都愿意花很多时间来和陌生人谈笑、指路,同时认真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元通更像是一个有人味的“小镇”,而非披着古镇外衣的商业街。



大熊猫,世界的最爱


大熊猫当然是最中国的标志。


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邛崃山系竹子开花,许多大熊猫因饥荒被送到成都动物园救治。后来成都市政府便在城北斧头山建立起了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现在,这里生活了近百只大熊猫。


因此,生活在成都的人们,比世界其他城市的居民们,更加容易地能接触到大熊猫。世界上可能没有第二个城市的城区内,有如此大规模的圈养熊猫数量了。


I’m HERE!


所以在成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熊猫有关系。无论是IFS天台上的熊猫艺术装置,还是旅游直通车的大巴,在现代化的城市空间里,随处可见到可爱的熊猫元素。


那早已不是一种刻意的旅游宣传,而是一种融入骨髓的喜爱,一种现代的图腾崇拜。




华西坝钟楼,始建于民国


作为中国现代医学的起源地之一,华西被寄予了更深厚的历史寄托。盘踞在华西坝之上,骄傲地矗于人民南路之上,置身于摩天大楼之中却毫不逊色,因为它代表了整个近代成都的模样。



如果望江是公园,那么华西就是博物馆;如果说望江包容了多样的生活方式,那么华西则包容了一段漫长的历史。


你能在华西的任何一处建筑上发现关于历史的踪影,不管是指针已走动近一个世纪的钟楼,还是标有奠基年份的行政楼,历史的质感在它们身上是能够触摸的。



华西校区是美国、英国、加拿大三国基督教会创立的教会医院,由英国建筑家弗列特·荣杜易设计。荣杜易入川前遍游了中国大江南北,考察了中国传统古典建筑后,才在华西坝创立了中西合璧的建筑群体。



每栋建筑都有自己的个性和特色,不同的屋檐上盘踞着不同的小动物,十分可爱;当然,也有画风比较清奇的。


时至今日,所有的老建筑都保持着最初的模样,没有被圈地售票,始终和师生、市民保持着亲近的距离。正因如此,它不仅仅只是中国医学的顶尖学府,还是记录了成都近代史的大型露天博物馆。


华西坝和人民南路


华西药学院的天台上,是俯瞰华西的最好位置。在不断崛起的城市天际线中,华西坝掩映在树丛里,始终倔强地维护着成都平原最古老、最优雅的那份骄傲。




未完待续  敬请期待


人间成都(下)

又名《成都不是一个天堂 第二季(下)》

 / 九月中旬上线 / 




朱毁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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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好摄影

喜欢老旧的城市、河流和大雾

热爱成都


 拓|展|阅|读


2.35:1比例下的成都和成都人


这是十个成都爱情故事


北京人在纽约,成都人在东京


我把成都刺进了皮肤


在成都四年,我从未真正去过宽窄巷子


成都是灰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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