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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我眼睁睁看着发小抑郁离世 || 渡过

渡过作者 渡过 2022-08-09

文 / 婉婷    图 / 张进


有一种疾病,使你的人生受尽折磨,让你时常从噩梦中警醒,觉得人世间无可留念,那就是抑郁症。

抑郁症,如果你说它就是情绪病,并不会像肿瘤那样死人,确实,但抑郁的残忍之处,你没有抑郁过就无法体会:死不可怕,抑郁着才可怕。肿瘤是死神找上你,抑郁是你与死神握手言和之后,你自己选择与死神同去。

一  

那是16年前的夏日午后,闷热无比,我的男发小H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他被诊断出了抑郁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抑郁症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怖的疾病。就是见小H总是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是发呆就是拼命吸烟。

有一次,他突然倒在地上就抽搐了起来,我们马上打了120。到了医院,他恢复了过来,而且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医生说这就是一次典型的焦虑急性发作。他经医生诊断,还有幻听症状。医生反复嘱咐,要全天24小时,随时有人贴身照顾。

于是我,还有其他一些熟识的发小,一共四人,轮流陪伴他,给他做饭增加营养和陪他运动聊天。然而,昔日阳光开朗的他,甚至怀疑从小玩到大的我们想要害他,一点点普通的举动会被他怀疑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更离奇的是,他居然怀疑邻居家养的鸽子也是用来监视他的。


当他看到医院开出来的抗抑郁药物一堆的副作用,就拒绝吃药。很可悲的是,缺少医学常识的我们跟他不谋而合。我们坚信我的陪伴和大强度体育锻炼会让他很快走出来。谁知道我们的年少无知带给了我们一生的阴霾。

那天轮到我了,当我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炒着菜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一声闷响。我反复检查了一下厨房,确定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继续炒菜。可是不过多时,大门被人敲得震天响。

“谁呀,来了”,这大中午都在休息,谁这么粗鲁,我心里这么想着,我开门一看,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男人,一位老爷爷一位保安大哥。“坏了,坏了,你家出人命了…….”我当时就反应过来了,男发小还自己再房间里休息,难道他……

我们慌忙冲进他的房间,被褥一切都整整齐齐,桌子上放着一封信,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摇曳着。

我立刻瘫软在地上,我觉得我瞬间失去了听觉甚至一切的感知都消失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拿出了手机,先拨通了另一位男发小的电话,说小H坠楼了,又拨通了小H母亲的电话,叫远在老家的父母赶快来。这两通电话打了多久,到底说明白没有对方都是怎么回答的,我根本统统没有感受,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发黑晕了过去。

二  

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我隐隐约约感觉这里是医院,为什么我好端端的来医院。我第一个念头却是马上想下地冲向小H家的厨房,煲汤的火还没关呢,小H需要喝汤补养身体呀。就这个时候,旁边两个发小,一位护士死命地抓着我,点滴回血了,针头让我甩开了,溅了一手血。

我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要去给小H煲汤,一会儿他醒了,就可以喝了。小护士叫来医生打了一针镇定剂给我,我才消停下来。我慢慢地沉静下来,我问他们小H呢。从那两位发小的表情来看,我知道了一切。我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然后是一大团血花,还有火上那罐咕嘟咕嘟冒着烟的汤。

镇定剂起效很快,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我看到了我的父母,我的四位发小。醒来的第一句,我还是问小H哪里去了,但是这回奇怪的是,我似乎意识混乱了,我会把小A当成小B,会把小C的事情安在小D身上,但是父母我是认识的。医院诊断我是惊吓后得了应激性创伤综合征,要接受专业的心理咨询治疗,过一阶段会好起来的。

小H是我们当时学校的高考状元,他在大学的成绩也是非常地优秀,毕业后被某中央部委录取,上级领导和同事也都很喜欢他。他的葬礼仪参加的人很多,我们四个发小几乎是被挤在人群的角落里。但是我看到照片上那张年轻有朝气的脸,我在一遍一遍的骂自己,为何当初不可以在他房间里看着他,为何是我值班的时候他这样狠心离开,为什么他要采取这样决绝的方式。我听他们议论16楼跳下来,人已经没有人的样子了,我们四个浑身发抖,互相抱着,猛哭。

轮到我们献花的时候,我看到了小H那昔日里英姿飒爽的妈妈,此刻像一棵古老的枯树。她没有眼泪,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骂小H,“这个败家的孩子,人怎么活不能活呀“这句话也深深刻进我的心里,连着血肉,以至于以后每次遭遇难处都想起这句话。

小H的身后事办完了,生活还要继续,大家该上班、上学,也都亦如平常。大家可能觉得日子久了,对小H那份思念不是思念,可惜不是可惜,愧疚不是愧疚的心态会变好起来,可是,我们都生了毛病。

我还是应激性综合症,经常识人混乱,张冠李戴。两个男发小一起合租了房子,特意买了双人床,一住就是四年,他们说,晚上睡觉,怕黑。女闺蜜则南下去了深圳,每天刚下楼去上班,她都要折返回来去反复确认马桶盖子是否被人掀开过。

我们各自都找了心理医生,我吃药,不吃就会做噩梦,甚至发狂。他们几个要做心理治疗,每个月定期约会医生。

三  

我们曾经读过多少文学诗刊,你好朋友去世了,你怎么想念,怎么纪念,怎么诉说他的好。可是我们没有,不是不爱,是太爱小H了。他永远都是我们心中大个正义刚强勇敢阳光的大男孩儿。但是我们不敢提起,因为恐惧,甚至愤怒。一个大活人就摔得体无完肤了,你不恐惧吗?一个大活人明明可以吃药治疗好的病,偏偏我们都不支持他,你不对自己愤怒吗?

之后的很多年,我们几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很少联系,起码不见面,最多逢年过节一张贺卡诉说着思念。我们知道,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就顺从命运地安排选择逃避。

但是,哪怕时间老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会发了疯地鼓励他,直面抑郁这个病症,好好配合医院的治疗。抑郁不是单单情绪不好,不是矫情,不是精神错乱,抑郁就是病,有病就是需要吃药。到今年我还是会梦到他,每次从大喊中惊醒,我越发地憎恨抑郁这个怪物。如果我有利剑会马上劈死它,让它不得祸害人间。

看到我这篇文章的伙伴们,如果你或者家人正在经历抑郁,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抑郁它真的就是跟感冒一样,吃药住院就会康复。要有对抗它的勇气和耐心。如今全世界约有2.8亿人有过抑郁经历,世界卫生组织已经把抑郁症定为致人死亡的第二大疾病。我们国家现在对于抑郁症特别是青少年抑郁,也投入大量的精力,去避免悲剧的发生。

最后我用电影《无问西东》的一句话来结束我的故事, “如果提前了解了你们要面对的人生,不知你们是否还会有勇气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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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婉婷

东北大妞,曾被诊断应激创伤障碍、重度抑郁,期待与病友们并肩抗郁,分享自己这些年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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