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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生态政治难以摆脱左、右派的对立?

布鲁诺·拉图尔 勿食我黍 2023-12-17


作者|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1947—2022)
当代西方世界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法国著名哲学家、人类学家,科学社会学研究的领军人物,国际科学与技术研究(STS)的重量级学者,行动者网络理论创立者,曾获霍尔贝格奖、京都奖等学术荣誉。他是最先把科学引入人文研究领域的学者,其理论对人文社科多个领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晃动这个顺次排列的著名半圆会场:先是极左,然后是左,接着是中间,再然后是右边,最后是极右。这都是因为在 1789年,当选的代表们养成了在会议主席面前这样就座的习惯,他们要对涉及国王否决权的一些困难问题进行表决。


尽管这种划分是简陋和偶然的,但这种顺序安排了所有的民意调查、所有的演讲、所有的排名;它被用于所有的选举及所有的历史叙述,甚至引导了我们最本能的一些反应。“右派 ”和“左派 ”这些词到底有多大 的分量?当我们做出这些判断时,会产生多大的情绪波动?“但这个家伙是个极右翼的人!”“要小心她,她可是个左派!”听听这些就能明白。



着陆何处?地球危机下的政治宣言》

[法] 布鲁诺·拉图尔  著
胡恩海  译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23年11月

总的来说,至少就目前而言,我们看不出如何能够摆脱这样的情感负荷。公共行动必须要指向一个大众接受的目标。无论 “进步主义 ”这个词多么值得商榷,都不太可能以“倒退 ”来动员什么人。随着 “进步的结束”,生活预期不如父辈,人们学着慢慢萎缩一团,这很难让人兴奋 ……


如果想重新调整我们的政治方向,那么明智的做法是,不要去寻找比两个对立的术语更复杂的东西,这样才能确保过去奋斗和未来奋斗的连续性。


不要找更复杂的东西,而是应该改变方向。


考虑上图的三角形,我们可以看到,有可能保持之前的原则,沿着一个矢量区分 “反动派”和“进步派 ”(如果我们想保留这些标签的话)。但是,要修改之后需要捍卫的内容。


毕竟,罗盘只是由一个磁针和一块磁铁组成。我们需要找出的是磁针的角度和磁铁的构成。


我们假设,指针已经转了 90度,如今正朝向强大的吸引子。它前所未见,让我们震惊。尽管从表面上看,它与前面两个吸引子相同,但其实完全不一样。自所谓的现代时期开始以来,政治一直位于前两个吸引子之间。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能否在公共政治中保留合适的冲突原则,但是掉头转向?


现代时期即将结束,通过转向第三个吸引子,我们也许能够理清左 /右翼囊括、总结和包含的内容。


“在地 ”吸引子引发的撕裂迫使我们打开包裹,并逐一重新审视对每一样东西的期望(我们将逐渐学会称之为 “运动 ”“前进 ”甚至进步”)及明显走向反方向的情况,我们现在很合理地称之为 “倒退” “放弃 ”“背叛 ”和“反动 ”。


这可能会使政治游戏变得复杂化,但也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回旋余地。进入全球之梦破碎,我们可以出发转向“在地 ”这一吸引子(下图中的 2—3轴线),也可以返回 “本土 ”,从另一边的地平线出发(沿 1—3轴线),距离和过去一样遥远。


这两个角度使我们看到需要着手细致的协商工作,转移逃向 “全球 ”或躲在 “本土 ”的人的关注目标。这样才能让他们对新的吸引子产生兴趣,并感受其吸引力(图六)。



如果我们想给这个新政治下一个定义——仍然是极其抽象的 ——那么必须关注这个协商。我们不得不在那些明显是 “反动派”(依据旧光谱而言)的人当中寻找盟友。当然,我们也必须与那些明显是 “进步派 ”的人结盟,还要与自由主义者甚至是新自由主义者结盟!


“摆脱左 /右对立 ”“超越分裂 ”或者 “寻找第三条道路 ”……当上述努力都失败,这种调整方向的行动凭什么带来奇迹?


原因很简单,这与定向的概念本身有关。和表面上展现的情况不同,政治中重要的不是态度,而是这些态度所要回应的世界形式和分量。


政治总是面向对象、利害、情况、物质、身体、景观和地点。我们必须具有勾勒领土的能力。我们所说的需要捍卫的价值,其实是对这块领土上各种挑战的回应。这的确是生态政治的决定性发现:它是一种面向对象的政治 。领土改变的话,态度也将改变。


指针开始乱晃,它向各个方向转动。但如果指针最终稳定下来,那是因为磁铁对它施加了影响。


目前情况下唯一令人欣慰的因素是,另一个矢量正在逐渐变得现实起来。“现代/在地”的矢量(图六)可以成为一个可信的、明确的、合理的方案,替代仍然尖锐的 “左/右”分裂。


要指出谁可以被视为新对手十分容易,就是所有那些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吸引子 1、 2特别是 4上面的人。这关系到三个乌托邦,即 “本土 ”“全球 ”和“离地 ”。从 “乌托邦 ”的词源学意义上讲,三者都没有地方(topos)、没有土地和土壤。但这些对手也是我们唯一的潜在盟友。必须要说服他们并改变他们的主张。


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如何向那些感到自己被抛弃的人呼吁。在历史上,他们确实被统治阶级背叛,所以大声要求一个受保护的安全空间。在我们计划(非常脆弱)的逻辑中,问题在于将朝向 “本土 ”吸引子的能量转向 “在地 ”。


连根拔起才是不合理的,而非归属。正如我们看到的,属于一片土地,想留在那里,照顾土地,依附于它,所有这些只有与现代化强加的 “向前逃亡 ”对比,才显得 “反动”。如果一个人停止逃亡, “依恋的欲望 ”是什么样子呢?


“本土 ”和“在地 ”的支持者在协商(或和解?)时,必须着眼 “归属土地 ”的重要性、合理性和必要性。但这也是困难所在,不能立即把 “归属土地 ”与“本土 ”添加的东西混为一谈:种族同质性、祖产化( la patrimonialisation)、历史主义、怀乡症、不真实的本真性。


相反,没有什么比在地面上讨论 “着陆 ”更创新、更现实、更巧妙,更具技术性和人工性(在褒义层面上),更不粗野、更不土气,更有创造性、更有当代感。


“回归地表 ”(le retour de la Terre)不能与悲伤记忆中的 “回归土地 ”(retour à la terre)相混淆。所谓的 “ZAD”(Zones à Défendre)运动的关键,在于对土地归属的重新政治化。


“本土 ”和新形成的土地之间的区别更加重要,因为有必要从头开始创建不同类型的移民将要居住的地方。“本土 ”是通过自我封闭,而 “在地 ”则是通过自我开放。


协商的另一个分支由此出现,即与那些急于走向 “全球 ”的人协商。就像我们必须将保障需求导向 “在地 ”一样,我们也必须向那些急于走向减 —全球化的人证明,这与 “全球 ”和“世界 ”有多么不同。“在地 ”与土地、土壤联系在一起,但它也是世界性的,在这个意义上,它无法被任何边界所框定,也超出所有的身份认同。


在这个意义上, “在地 ”解决了上面提到的空间问题:不存在与 “全球 ”的无限前景相对应的地球,但同时 “本土 ”太窄、太寒酸,无法容纳在地世界的多种生物。有人声称可以将 “本土 ”和“全球 ”视为同一路径上的连续视野,只是由于焦距调整而不同,这种说法从来没有任何意义,原因正在于此。


无论我们需要建立什么样的联盟,可以肯定的是,只要继续谈论态度、情感、激情和政治立场 ——这些指向的现实世界已经完全改变 ——我们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换言之,我们在重新配置政治情感方面已经滞后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重新开始操作,把新的磁块放在传统罗盘前面:看看它将指向哪个方向,我们的情感将如何重新分配。


隐瞒困难是没有意义的,斗争将会异常艰苦。持续在旧的左/右矢量上浪费时间,推迟了必要的动员和协商。


这就是许多生态政党崛起减缓的原因:这些人想把自己置于右翼和左翼之间,或试图“超越 ”右翼和左翼的鸿沟,但却从未明确说明人们可以在何处设想这样的 “超越 ”。由于没有向边上走一步,他们发现自己被两个吸引子倾轧,而吸引子本身也逐渐被掏空了所有的现实性。难怪这些生态政党经常徒劳无功。


难道我们没有逐渐发现新的政治情感的前提吗?它一天比一天明显,将促成一种新的政治情感,并持久地重新定位各种冲突力量。我们会开始问自己:我们是 “现代 ”的还是 “在地 ”的?


政客们会说,从左派到右派的价值观是非常根本的,从来没有出现过新的定位方式。对此,历史学家可能会回应说:“在 18世纪之前存在 ‘右翼 ’和‘左翼 ’吗?”


重要的是想象一种新的联盟,跳出僵局:“你从来没有成为左派?没关系,我也不是,但和你一样,我是彻底的 ‘在地者 ’!”在极端现代派的斗士们彻底蹂躏舞台之前,人们必须学会识别一整套立场 ……


—End—


本文选编自《着陆何处?地球危机下的政治宣言》别推荐阅读。该文由出版机构提供,只做推荐作者相关研究的内容参考,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任何商业运营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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