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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在同事面前上厕所,因为我是跨性别女性丨Transtory

船思 船思 2022-07-14


Photo by Possessed Photography on Unsplash


文|Kev


(本文根据受访人Maggie的经历而写作,首发于2021年4月13日)


她叫Maggie。


她从小生长在广东,如今在大连工作,梦想着三年内存够钱去泰国做手术,成为真正的自己。


她朦胧的童年记忆里,就有了真实自我的影子。在那个并不发达的年代,关于跨性别,网上流传着的只是偏见与负面新闻。


「变性」,是和「人妖」一样含贬义的用词。她顺着网络,把有关跨性别的信息翻了个遍。她从网上隐约看到穿着与众不同的人,心生羡慕:


如果她也是那样就好了——如果她也有随意穿衣的自由,像她们一样美丽的自由。


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回家里人给她穿了水晶袜上学。那一次,她发现穿着这种轻薄的纱袜很舒服,有一种归属感:水晶袜和她的皮肤融为一体。


初中时,她为自己买了丝袜和女性服饰,希望自己也变成穿着这些靓丽服饰的丽人。


可是,她怕同学们异样的眼光,怕招来「娘炮」这样的侮辱和中伤,只敢选择中性一些的衣服。


但在模糊了女性的色彩之后,她又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是那样的陌生,做不回真正的自己了。


曾经,妈妈发现了睡梦中的她身上穿着的丝袜。虽然家里人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但还是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纱布。


Photo by Carla Heyworth on Unsplash


小时候的她认为,自己不似其他男生那么阳光潇洒,尤其在同龄女生看来。


这让她们不愿意接近她,即使将她误认成「男生」,也同样不愿意接近「娘娘腔」的她。


回想起来儿时的记忆,她总感到困惑和奇怪:她想努力去做正常的男生,想融入他们,想隐藏自己。


她亲手处理掉买来的女性衣物,看着童年那些奇异模糊的记忆一件件地散去。但每每在路上看到漂亮女子,她都会羡慕她们是那样的自由:


可以穿着好看的连衣裙,可以踩着高跟鞋走在大街上,吸引陌生男女注目。如果自己和她们一样……


毕业后,她的工作生活朝九晚六,每天上下班,从家到公司两点一线。她在业余时间没有知己,也没有朋友,生活显得那么单调。


她又重新买起了女款衣服,学起化妆。她依然走中性风格,遮遮掩掩。她不敢声张真实的自己,但也无法掩藏压抑心里的女孩。


每逢三八节时,公司会给女同事们发放礼物,放假半天。她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个。公司每次活动登记信息时,总把她登入男生那边。


她只能在心里望着女生的那个世界。她只有在心里是一个女生,身份证上却不是。


领导得知她的真实想法后,要将她辞退。于是她只能再一次穿上隐藏自己的伪装,小心谨慎,以不被领导发现。


只有寥寥几名同事,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情况。


Photo by elen aivali on Unsplash


上厕所总是很头疼的问题。她为了减少如厕频率,白天几乎不饮水。她小心留意着,只在那些人少的时段去厕所;但人多的时候始终也不可避免。


公司很大,提倡包容,洗手间却小到容不下她。进去以后,她只有等到人少或没人时再出来。


外出团建时,只有她一人徘徊在外,担心着时间太长在外面上卫生间是否方便。如果人多,就只好不去了。


洗手间周围全是公司同事,还有陌生人。如果去男厕,就会有人「提醒」:走错了!


而去女厕的话,她又怕撞见女同事,后果不堪设想。


语言带来的无形伤害,比身体上接触带来的实际伤害更严重:


语言是对方是否接纳自己的真实反应,身份是如此重要地影响着一切。


公司有一位同事,态度摇曳不定。有时,那位同事嘴上会称呼她女生,有时却又说她是男性。


这让她莫名气愤。她以前不是一字一句对那位同事道过,自己性别认同的实情吗?


更还有另一位同事,曾经是泰国留学生,了解泰国文化对跨性别的开明,但依然完完全全用男性的身份看待她。


Photo by Kat J on Unsplash


后来,Maggie明白了,即使出柜也不一定有用。


那么多人,要么只会怀着八卦的心态来看待自己,要么是完全不理解,总之不能够真正地接纳她,不能够接受这世界上还有像她这样的跨性别者。


现在,她外表上是个披肩长发的女子。同事会扭头朝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因为她的外表定义着,她「不正常」。


有人明知她的心声,却依然坚持用男性称呼她。她觉得,好伤心……


如果她没有被困在这样的身躯呢?如果她天生就是亭亭玉立的女子,今天会不会已经有一群闺蜜挚友,可以一起交流婚姻的美满和孩子的成长,可以真正地交心,会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


但作为跨性别者,她美好的回忆几近无。


几年前她认识的一位顺性别异性恋女性朋友,R,和她形同闺蜜,一起逛街、出门游玩。她们之间经常聊天到彻夜,什么都聊。


直到一天她向R出柜了,她讲出了那个掩藏心底不被人接受的苦衷,如闺蜜一般的R却开始与她保持距离。


一方面,R会陪她去买裙子;另一方面,Maggie几次带R回家做客,R都只在门外徘徊,处处警惕,好似怕她图谋不轨。


她继续坦白,自己是想去做手术的,根本不愿也不能以「男性身份」去占她便宜。但是,R还是像戒备一只狼一样,戒备一个危险的「男性」,与她保持着越来越远的距离。


那么多个凌晨,她们一起聊了数不尽的话题,这带给了她无数的快乐,而这些快乐如今都像梦影一样——像飘渺虚幻的、不可能的梦。


时间如流水。随着年龄变大,她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了朋友,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Photo by Anthony Tran on Unsplash


……如果自己和她们一样。


几年前的闺蜜,待她那么热情,因为她那一次吐露心声,就那一次为自己出柜,闺蜜不复。


也许,公司同事会没有那么多模棱两可。


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上厕所的顾虑。


付出真心但也不一定有回报。她感觉费心向顺性别异性恋男女们解释自己也许是没有用的,或许他们永远不会接受她。


她总是因为心灵和身体的不一致,少了很多朋友。其他任何亲密的感情也和友情一样,可遇不可求。


二〇一五年,她去泰国的医院了解性别确认手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遇见真正的姐妹:和她一样的跨性别。


姐妹朝她走过来,友好的打招呼、握手。


姐妹的手多么温柔,有着多么白皙的皮肤。激素真的很神奇。她又一次心生羡慕了,看着姐妹已经身心合一,可以做真实的自己,而她自己还不知道哪天才可以实现。


找到合适的泰国内分泌医生后,她也想尽快开始转变。


转变的过程,目前便卡在这里了。在灰暗的现实里,她暗暗希望着有一个更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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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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