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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回顾 | 李博:这些孩子在告诉我们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星空艺术节 身身不息 2022-07-25



新型冠状病毒使全球陷入困顿。2020年是人类承接巨大变化的一年,也是人类积累的文明模式历经严峻考验的一年。在这个艰难时期,如何对待弱势群体,体现着每个国家文明的刻度,也体现了人心的抉择;如何关照弱势群体,多一点包容,多一点联结,是公益与艺术前所未有的挑战与责任。

艺术一直是全世界数十亿人链接彼此的源泉,艺术跨越国界,展示人类的创造力、创新性和多样性。包容性艺术诞生于多样性(Diversity)与包容性(Inclusive)的背景下,作为全球新兴的艺术领域,包容性艺术以艺术作为行动方法,连接不同群体,鼓励残障、老龄以及边缘群体的发声与创作,鼓励正常人与弱势群体的共同协作与互相支持。
星空艺术节是中国首个以包容性艺术为发展方向的非营利艺术节,秉持公益之心,平等之志,希望通过艺术,增加不同国家、不同社群、不同背景的艺术创作者与参与者之间的互动交流,以削减社会偏见、传递艺术能量为使命。2019首届星空艺术节以“disability-led arts”(残障人士为表达主体的艺术)为主题;2020第二届星空艺术节于后疫情时代的不安中如期来临,以“包容”为题,以“家园”为方向,我们希望与你共同去创造一个新世界,一个接入整体性、具备变革力的彼此能看见彼此、彼此可观照彼此的世界。
“身身不息”公众号将持续发布2019第一届星空艺术节·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的回顾,并以此开启2020第二届星空艺术节的序章。后续我们将公布本届艺术节的更多信息,期待你的关注、加入与行动。让我们共同期待由每个人辉映而成的那片“包容星空”。 


第一届星空艺术节 

Luminous Festival


2019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

2019 China-UK Disability Arts Forum


论坛演讲回顾  ④



讲 者 介 绍


李  博 Li Bo

无声合唱团发起人

Founder, Silent Choir


200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是一名艺术家,现工作、生活于北京。曾获瑞士巴塞尔“明日之星”,法国巴黎皮尔卡丹艺术中心“最佳国外艺术家”奖,在北京、上海、伦敦、台北、巴黎、新加坡、马德里等地举办过 个展。
2013年组建古人乐队,同年底,因为偶然听到聋哑人发出的“啊”的声音,觉得非常震撼、纯粹,因为想把这种纯粹原始有力量的声音放进音乐里,李博和张咏发起无声合唱团,持续至今。




无声的时光, 有生的年华

Silent Times, Sound Lives

   

视频时长36'14"

 

大家好!

 

好多人一直问我为什么聋人要唱歌、要发声?我说他们凭什么不能发声?我觉得不管哪一种表达方式,都是每个人的权利,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拥有选择的权利。所以我们想去和孩子们一起来追求这种权利,寻找一种真正的平等——心理上的平等,不是政治上或表面上的。

 

其实,最早我们也是带着不理解的状态开始这个合唱团的。因为可以说它从头到尾都是偶然和意外,一点一滴到最后有了这个合唱团。

 

“人类一直渴望真正的平等,当下的我们也许更加残缺和麻木,而他们是用心感受着世界的精灵。”这句话是我们和孩子们接触以后才感觉到的,其实每个人都渴望一种真正的平等。但现在不论在西方还是东方,在资讯异常发达的社会里,我们慢慢变得麻木不仁,无法思考。而这些孩子是能够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的人,其中包括聋人的群体。我感觉在这两个平行的世界里,他们的世界可能更加纯粹,没被语言文化的污染

 

有一天,我和张咏两个人在大街上听见一位聋人的呼声,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我们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特别,它既抽象又具体。它抽象在只有“啊”这一个声音;具体则是因为它表达了他内心的很多东西,那种感觉非常复杂。所以我们怀着一种在现在看来可能不太正确的态度,想把这个声音用在音乐里。因为我们觉得这个声音真的很美、很棒,我们想把它表达出来,想让更多人听到这个声音有多么棒。

 

我们就在北京找了很多特殊学校,但是这些特殊学校的老师们可能为了保护孩子都没有同意,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直到去年很多人才明白无声合唱团是在做什么。所以我们还是托了朋友关系,到了广西一个非常偏僻的贫困县的特殊教育学校。这里有20多位聋人,还有60多位智力障碍的孩子。我们就在这个学校里开始做孩子们的声音采样。

 

其实到这个学校后,最初校长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但毕竟是因为有朋友介绍的原因,校长觉得只要能为这些孩子好,那就来试试吧。我们就拿出了所有的采样设备,我跟张咏原本想做五天的采样,然后再玩两天然后就回家,就像度假一样。但是没有想到事情特别特别的难,当时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发出声音,他们的眼神永远是对我们躲闪的,也都是在躲着我们走。其实,在这两周里我们也都慢慢意识到我们这种做法真的非常残忍的。因为在我们的立场看来,这个声音是好的、是棒的。但是如果我们站到孩子们的立场,这就是很多人所说的缺陷。但这凭什么是?我们觉得它不是。

 

我们也不好再去伤害孩子,所以我们就打算和校长汇报一下这两周的工作,然后辞行。当我们要说离开的时候,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姑娘,跑过来拉着我和张咏的手,“啊啊啊”。那个声音特别美,我每次说到这都特别激动,这个声音我们把它留下来了,也是这个声音让我们一直有信心可以把这个合唱团做下去。我们在那个时候感到这两周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告诉孩子们你们的声音是棒的,你们非常厉害,孩子们也相信了我们。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再离开,我觉得还不如不来呢,这可能是对孩子们最大的伤害,所以我们决定留下来。这个就是当时拉着我们的小姑娘,杨微微。她现在是我们的团宠。我选了三张照片,是她在五六年间的变化。


杨薇薇


后来,我跟张勇两个人就在酒店里想我们也不能走了,不能放下这个事,但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进。为了让这件事情继续下去,我们想到以一个无声合唱团的方式,希望这个事情可以一点点继续下去,把孩子团结起来,大家一起快乐地去唱歌。

 

在这几年当中,这个合唱团的创作都是基于孩子的。首先,孩子们几乎是都听不到声音的,或者只有一点点的残余听力。我们其实是在一点一点去引导孩子,让他们把自己原本的声音发出来。说到声音,我们理解的歌声和无声世界人们所理解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可能是听到的声音,是这些孩子唱出来的歌声,是他们唱出来的我们听到的一个结果。在这么多年我们和孩子一起的创作当中,我们知道孩子是用他们的气,用振动的感觉,还有声音的位置……用一切去感觉这个声音,去感受这个节奏。当然还有的我可能就不能体会到了。我们也是用很多的方式,让他们一点点快乐起来。其实,慢慢我们也觉得我们和孩子们特别像,我们每个人都在被很多客观的现实限制着,有时候也获得不了特别的真相。但是这些孩子他们真真正正的是在用眼睛看,是在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可能相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我们得到的感受、反馈,反而并没有他们真实。

 

慢慢的,这个合唱团有了更多的责任。我们希望这些孩子们可以逐渐快乐起来,也希望他们能走出这个大山,希望他们能够获得真真正正的平等,并且希望他们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这是2014年我们刚去的时候。

 


这是我的拍档张咏,以及和孩子们刚刚开始寻找他们自己的声音过程。

 

 


这个是我们第一次到那个学校的合照。很可惜的是,我们第二年再去,有的孩子已经离开了。有几个女孩儿,很小就嫁人了,我们没有办法。很多事你只能看着它去发生,无能为力。有个女孩儿很早就嫁人了,爸爸没有了,她就辍学在家照顾妈妈,因为很多生活的压力而不得不选择这条路。这些都是我们团里的孩子,那个时候还都非常小。

 


我们和他们一起做节奏游戏,他们感受节奏非常准。我们有一个摇滚乐队,鼓手碰到他们以后都了,因为完全没有一个普通人可以在节奏、时间上感受得这么准。我们的鼓手是全世界最好的爵士鼓教育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也震惊了。因为那个世界感受到的时间的流动和我们感受到的是不一样的。这是两个平行的世界,无声合唱团是用无声的方式让两个平行的世界能够相互沟通和理解,这样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合唱团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件事情。

 

2017年,我们无声合唱团迎来了第一场演出。在第27次“全国助残日”上,县城的一个礼堂。那个声场的效果非常不好,孩子们第一天上台,也是他们第一次上台,都特别紧张。虽然这次演出不算很成功,但大家完成了,孩子们也都很高兴。台下的观众是两种反应,有的人听哭了,有的人觉得这是什么东西?

 

“全国助残日”上的演出


这是一个孩子写的歌词。他想唱出来。其实他写了很多很多东西,他问我可不可以唱出来。我说可以,于是他写了很多。我们也在用我们的方式和孩子们一起去研究怎么能让他们去更好地表达自己。

 

孩子写的歌词


我一直在说,反观我们的世界。关于生存,关于自由,关于自己,我们能看清多少、听见和表达多少?当下,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平等和被尊重,还有获取自由的权利。其实在理解世界的方式上,他们比我们更自由。

 

2017年11月,张咏答应孩子们要一起走出大山去玩一圈。我们找了一个理由。说去做一场演出吧,虽然当时只有三分钟的歌曲。当时张咏在厦门有一个乐队,我们就借着一个音乐节的契机,带着孩子们到厦门去玩。演出是次要的,玩是最重要的。那是孩子们第一次走出他们的村子、第一次到省会南宁、第一次坐上飞机、第一次看到大海……我们也感觉在这趟旅程中一切也都是第一次一样,和这些孩子们一起感受着他们的快乐。

 

合唱团在厦门


我们在厦门音乐节的演出,当时台下有两千多人。我背对着观众指挥,唱完以后,全场鸦雀无声。我觉得这不对啊,我们演得很好啊。当我回过头才发现台下两千人都是竖起大拇指——每个人都在用孩子们可以理解的方式说着你们有多棒。

 

厦门演出现场


在这五年里做这个项目,我们从社会的最基层,接触到了很上层。社会的每一层我们都有所接触,我们看到了社会、世界、人性。带着孩子们,我们看到了人性有贪婪的一面,也看到了人性有多么善良的一面。一切都拓宽着我们和孩子认知世界的方式。在我看来,到现在合唱团第六年,其实是这些孩子在帮助我们,告诉我们真正的艺术是什么?这些孩子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我当年大学毕业签画廊,去做商业艺术,参加各种博览会、展览。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我做艺术的初衷,艺术到底是在做什么?回归最原本的东西,其实艺术就是在沟通世界,沟通不可能的两个世界,或者不可能的无限的世界。所以这些孩子一直在沟通着就是两个世界,一个无声的世界和一个有声的世界。他们去敞开了一个大门,他们主动发出声音,让我们普通人走进来。从不愿意和我们打交道,到后来真正敞开心扉,我们一步一步走,也知道了艺术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并不是拍卖会上的几千万,也不是我的技术有多高。其实艺术不重要,最后我们要回归的还是人性。


这是我们在北京音乐厅的演出。那个被砍头的高音符号算是我们合唱团的一个态度:我们世界的声音和你们世界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做了很多。有被吊死的低音符号,还有被砸扁的音符,我们做了七个标志,这是合唱团的主要标志。

 

无声合唱团在北京演出


在北京演出,站在台上,其实还是挺不容易的,训练很辛苦,中间其实还有很多波折。但是我们还是站在了北京音乐厅的台上,北京音乐厅应该是中国级别最高的音乐殿堂之一了。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些孩子一定要站在上面,我们也有很多的朋友给我们来打气加油,有中国当代艺术的教父栗宪庭,还有策展人刘索拉,还有金星和蒋雯丽。这个是我们合唱团演出之前的一个视频。

  

无声合唱团介绍片


其实北京音乐厅那个场子很难控制,因为所有的观众都坐在上面,不像平常的演出观众都在下面,那个视角决定了这个场子你控制的方式。在这个音乐厅有所有人都在俯视着你,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但当时孩子们一登场,就把全场都控制住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我们用了很多传统的乐器去给孩子配乐,这个合唱团最主要的声音来源全是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发出的声音,他们怎么舒服、怎么去发泄来发出的声音。

 


北京演出现场


我们当时是和英国的国家童声合唱团拼场演的,所以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是演出完了所有观众们的反应,当时台下的人全都激动的不行了,当时我问观众,你们这样是因为知道他们是聋人吗?他们说不是。通过那场演出以后,我才知道这些孩子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们用自己的声音感动了很多的人,也把很多人的心拿出来弹了一下又塞回去。再精彩的技法和语言,可能也没有这个声音来得更有力量,它包含人类最本初甚至原始的力量在里面。


最后再说一点,无声合唱团在北京演出以后被更多人知道了。所以我们有了更多的社会责任,这些孩子已经改变了他们家长对他们的看法,改变了村里的人对他们的看法,也改变了很多普通人的看法。这个合唱团改变的不是聋人,而是普通人的观念。只有改变了普通人的观念才能改变理解,只有理解才能改变这个观念。这些孩子创造了一个阳春白雪的世界,我们希望在这个阳春白雪的世界里,这些孩子会好起来,特殊的人群会好起来,普通人会好起来,世界也会好起来。合唱团做了这么些年,哪怕只是让大家的观念进步一点点,我和孩子们都是值得的。

 

谢谢!


合唱团在北京



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由身身不息、

British Council 、WABC共同主办



※演讲照片由论坛演讲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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