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春游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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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摄于香严寺内。

作者：小雅

2024年4月4日 星期四 清明节

清明无雨，有料峭春风吹着，我与杨先生一起驱车去香严寺。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想去，多少带着些执念。所以，一路上，遇到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山水秀美，风景如画，我惊叹不已，一再恳请他，下去停一停再走不迟。老杨丝毫不为动容。我悻悻然，说他就是个唐僧——认准目标，周围哪怕有再多诱惑也目不斜视，坚定不移朝着目的地前进。

香严寺位于河南的淅川群山之中，起于唐朝高僧慧忠的道场，后建寺于此，与少林寺、白马寺、相国寺并称为中原四大名寺。中国是多战乱劫难的，一座千年前的古刹，能在战乱不断中保存完好，我想，应该与它远离尘嚣，藏身红尘之外有关。万山如海，才能藏下一座千年古刹。

所以道路难行。我们到达县城的时候，导航显示还有将近一百公里路程。在山区，可不要小看这距离，看着显示出来的距离是一，行走起来可能就是十，那盘山路，左盘右盘，九曲十八弯，跑了好远，回头发现，原来绕来绕的，还是刚刚那座山。

管它，跑吧，哪怕要到达长日的尽头。

万山如海，寺院就藏身在群山深处。根据导航提示，都快跑到目的地的时候，路上除了我们，鲜少看到其他车辆，对于一个有名望的古刹来说，这情形显得太诡异了。老杨有些担心，说是不是导航错了。我安慰他，既来之则安之，错就错了吧，这群山万壑，被我们俩独享，也是难得的造化。

其实并没有错，是我们来得早于其他游客。买票，入寺，几乎只有我们俩人。寺院依山傍水，群山环绕中。看介绍，建筑实际上应该始于永乐年间，重修于康熙朝，时间久远，看墙体到处脱落斑驳，那是年轮痕迹。寺门口长有几株银杏树，还有千年侧柏，树龄动辄千年，叶脉覆盖满了院落。更远的背景就是群山。

这场景太像一幅画。千年的树木，定是那时的山中隐修者结庐居住，无心出岫，有逸趣手植此树。只是人啊人啊，终究是有限之物，昔年植树之人已驾鹤西去千年，只有这古树，守着岁月轮换，在此定格了千年。

还有比这更令人敬畏感动的时刻么?有茂林修竹，水声潺潺，禽鸟啾啾，独缺人迹。整个千年古刹几乎只有我与他。此时，时光重叠起来，我们与这古老建筑，宝相庄严的佛像，与时间融为一体，今夕何夕，我是谁?谁是我？世界是无限的，我们在世间，我们又不在世间，红尘那么遥远，我们在物外！

太阳出来了，当头照着，并不热烈。这时候，游客慢慢上来了，热闹得很，开始有景点既视感。反正已经快临近中午，我与老杨相视一笑，决定离开。我们已经独享千年寂静，应该离开了。

2024年4月5日，星期五

十几年前，在一次不知什么培训班里，当时全市大约来了五十多人，被安排住在市委党校。与我同房间的女老师来自淅川荆紫关。真是美丽的名字，我赶紧问过她那里是不是有高高的连绵不绝山脉，漫山遍野紫荆花开放，小镇就坐落在山的隘口，是古老的寨子。

在我的印象中，能被称为“关”的地方，往往都很不平常。这些地方通常是交通要道或战略咽喉之地，在中国的历史文化中，到处可见。比如：山海关，明末清初吴三桂镇守于此，后因冲冠一怒为红颜，开关投降，清兵才得以顺利入主中原，得了天下；又比如大西北的嘉峪关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经济地位堪重。除此，文化中，“关”更是随处可见：“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解识将离无限恨，阳关只唱第三声”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些古诗句，赋予人们对于“关”的无限想象，有浓浓的文化情结，反正在我的心目中，“关”是能拨动心弦的地方。

清明节的第二天，我终于来到了荆紫关。

荆紫关的确是很美的地方，不是因为有漫山遍野紫荆花，实际上跟紫荆花毫无关系。小镇也并不坐落于山上，只是四面环山，名字由来于穿境而过的丹江水，河上有座大头桥，上铺杂草，所以西汉时期这里被唤为“草桥关”。后历经朝代更迭，改为荆籽口，荆籽关口，直至民国取荆花紫色之祥意，更名“荆紫关”。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跟着导航走，一下子被导入一条古老的街道。有青砖铺地，碧瓦飞甍，绕江边依稀可见吊脚楼。我给老杨说，我们该不会来到湘西了吧，或者是江南。

这是淅川荆紫关内明清一条街，细看其实它融合了南北建筑风格。街道两旁楼阁林立，色调很是古朴。我同一位路边老人打听，他讲这里早在明代已然出现商业贸易，建筑大约在18世纪，也就是清康熙时期，之后渐渐扩建，形成规模。由于这里是鄂豫陕三省交汇处，地理位置特殊，以致成了区域性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问老人这建筑都是18世纪建的么？老人笑了：“哪能啊，近代战争那么频繁，中间还有土匪搞破坏，建筑也有破坏。损坏了重建，也有扩建的，慢慢就成现今规模了。”

我们谢了他，慢慢在街上走路。很长的建筑群，好几道街，都是一色古屋，有山陕会馆、河南会馆、平浪宫、禹王宫、万寿宫、清真寺……其实更多的还是小的店铺，我喜欢那些插着招牌旗，上面写着“悦来客栈”、“八宝商行”、“奇门遁甲，测字算命”的店铺，迎风飘扬，令人有穿越之感，像一个古代人，穿过历史重重迷雾，走在18世纪的春天里。

继续走，来到一家奇石店，我被门口堆放的石头吸引，赶紧跑进去看。店家是一位中年男子，态度温和。我惊叹他的小店有这么多藏品，对着他问来问去，他就那么微笑着讲话，不徐不疾。他讲这里奇石多，皆是拜丹江所赐。穿城而过的江水不但滋养了一方人，也滋养了山石。清澈的水啊是最有灵的，无数石头被江水打磨，赋予性灵，温润如玉。

我们就攀谈，听他讲他店里石头的由来。大部分石头都是他自己在江边发现的。他讲能形成奇石的，大多也都是有灵性的，例如玉质的是经过千万年的等待，才能幻化成功。

这时，我看中一枚圆形的，泥石底色，内有微生物化石。可能，这是经过亿万年的幻化，才成如今模样，也可能，亿万年前，我也曾是一条江中小鱼，曾经从这枚石头旁经过。

问价需五百块，杨先生有迟疑，就抬腿出去了。我恋恋不舍，前后上赶着，央求店主可以讲价。他只是微笑，摇头不说话。再讲价，眼巴巴地。这个人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说，算了，三百块钱，结缘给你吧。

我想，我是石头的有缘人，既然等来了，莫错过。

店主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因为这石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他们无声交流过，他理解它。

就这样，我抱着我的石头。我想，那上面有亿万年前的生物，它们曾经在水里游来游去，度过无数清晨与夜晚，如今穿过时间，静静来到我的面前。我要把它置于我的书案上，朝夕相对。

万物皆是因缘，今夜，我要宿在丹江边，听风吹过，看江水流入梦中。或者，梦中的我在亿万年前，曾见过这石中生物，也可能，我也是它们中间的一个，与它们一起游在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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