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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5年,湘西自治州开始探索一种农村孤儿集中养育的模式。一群来自贫困家庭、有着不幸过往的儿童被送到城市,过上了集体生活。这个故事正是关于这群孩子,一个园长,以及服务于这个成长计划的成年人们。文|谢梦遥编辑|楚明身为孤儿身为孤儿是一种什么感受?我不是他们。描绘这种感受的唯一方式就是忠实地去传达,然后承认失败。知乎上的一则回答写道:「独立,自卑,敏感。小时候怨天尤人,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封闭自己,像一个刺猬,用尖锐的刺保护自己,却引起周围人的反感,被欺负孤立。稍微懂事后,不敢加入别人关于家庭、父母的讨论,羡慕别人其乐融融的家庭,哪怕是父母的批评唠叨,觉得这世上只有自己会对自己好。」另一则回答是:「其实孤儿最可悲的并不是爱的缺失。因为慢慢长大会发现,爱这个东西,是会一点点找回来的。虽然不完整,但总能稍稍弥补儿时的创伤。而是,在人生每一个十字路口,无人指南,无人参谋,没有人为你的成功喝彩,你的成功无人分享,没有人在你颓废时带你走出来,也没有人教给你很多道理,教你如何规避失败。你所有的选择都是跌跌撞撞,所有的结果好的坏的都是自己懵懂着、不断碰壁着,然后接着毫无方向地往前走着跑着,所换来的。没有那个人从小告诉你每件事该怎么做,你不懂人情事故,不懂世间险恶,不懂怎样爱人。你的成熟与别的孩子相比,不是随着长大慢慢变化来的,而是用痛苦和眼泪换来的。」我无法核实这些回答者的真实身份。现实是,你很难面对面地听到亲历者的答案。在所有不幸命运带来的身份标签里,「孤儿」是最难启齿的之一。它是一个秘密。它是一种禁忌。一些场合下,它是一句骂人话,一个恶毒的诅咒。而就算面对一个真正的孤儿,你怎么忍心使用这个词?你怎么敢去探寻他的感受?经熟人介绍,我得到一个特别机会,用近一周时间拜访了一所孤儿院。我主要和管理人员交谈,但也有机会和一些孩子接触、交谈。出于职业道德,我不可能问出那个问题,但聊其他话题时,能够触及到这个问题的某些方面。每一个人不代表群体,只代表自己。以下是他们告诉我的。你的字典里,永远不再存在「妈妈」这个词。当然你知道这个词,也可能使用这个词——这所孤儿院很多孩子会亲昵地喊园长为「园长妈妈」,但那个词悄悄变成另外一种涵义的人称代词。如果你曾感受过父母之爱,你知道那种爱的特别。「我分得清楚父母对我的爱和家人对我的爱。两种爱是截然不同的。突然他们一下子就消失了,再也没有感受过同样的感觉了。」一个女孩对我说。但从未感受过,又是另一种不幸。刘英幼年时失去双亲。「因为我没有记事,不会记住父爱和母爱的感觉。我很难去想象我的父亲母亲跟我一起生活的样子。」她告诉我。「别人跟我谈起来说,你想到没有父母,你会哭吗?」答案是不,「我不会对一个我没有任何共情的画面落眼泪嘛。」她记得第一次被这个事实击中,是第一天上学时,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送,「瞬间从一个人化成了一滩水那种感觉。」难过在于没有概念。「你告诉我这个糖它是甜的,但是我没有尝过,我想象不出来那种甜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会感受到羞耻。一个孩子表示,不想被孤儿院的车统一从学校门口接送,担心同学看到他属于哪里。另一个到了新环境就学的孩子,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的身份而放弃申报救助金(后来学校通过档案核实,还是发给他钱)。最难的并不是重大时刻——很多人那时尚没有能力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一个孩子回忆,父亲临终时想再抱他一次,他却笑着跑出去了——是那些微小的时刻。去别人家做客时。生病时。电视里听到一声「妈妈」。每每回想起父亲要抱你,你却跑掉的一刻,「错过那一次之后这一辈子就没有了」。生命中剩下的时刻。一个永远填补不满的内心空洞。「这东西是走不出来的,它会永远伴随着你的一生,在你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这些东西会在你脑海里浮现。」现在是一名大学生的牛盼盼告诉我。渴望爱,但也抗拒爱,牛盼盼说,这个身份一度会让她对他人的善意产生怀疑。「总感觉是别人施舍的,赠与的。」她知道相关宣传能够筹款,但多少感到抵触,「总是会让我们的心里觉得是不是在利用我们干什么。」觉得命运不公。在人生某个阶段,恨这个世界。也有人说,曾恨过他的父母。每个人或早或晚会经历失去至亲的痛苦。孤儿经历的,远远不止一次心碎的别离。就像一种逐渐蔓延的慢性病,疼痛和影响旷日持久。语言无法全部承载其重量,他者无法全然代入其情感。你不是他们,理解这种感受的唯一方式就是努力去想象,然后承认失败。图源电影《无人知晓》始于荒芜刘全有是2015年8月去到那个地方的。堂哥让他去,他就去了。一个中号行李箱是他的全部家当。他15岁,在此之前,除了去过一次隔壁保靖县,他从来没有出过他所在的龙山县。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坐车好长啊」。先花了5小时,从乡里去到龙山县城集合。大巴车接上包括他在内的县里的二三十个孩子,又开了5个多小时才到湘西自治州的首府吉首。那时龙吉高速路还没修完。第二个感受是,「像是来错地方了」。只有一栋新修的楼。操场才铺了一层水泥,空空荡荡的,没有篮球架,什么都没有——除了灰。周围是一片荒地。工作人员承诺,未来会种上花花草草。一路上刘全有没有和任何旁边的孩子讲话,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但住进寝室后,和两名室友的交流从对这个园区的吐槽开始了。男孩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喜欢这里。有人已经在构想逃跑计划。话题发散开来,都是最浅表的那些。不需要聊各自的过去,「过去有什么重要的,大家都是一样过来的」。他们是湘西慈爱园开园收的第一批孩子,他们将在这里展开生活。对于第一天,不同人有着不同感受。与刘全有同龄的刘英不像男孩们那么抵触,园里的「菜挺好吃的」,她回忆。晚上还有加餐,有面包,还有水果,从香蕉或者苹果里选一个。园长挨个房间送,她约莫40岁,圆脸、齐腰长发,「从内而外透露着很亲切的感觉」。尽管马上就喜欢上这个新家,第一天夜里,刘英还是哭了。她想起与她相依为命的80岁的奶奶。父母不在了,爷爷年初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最重要的亲人只有奶奶了,她第一次离她那么远。在第一批抵达的102个孩子里,也许只有束着高马尾的女孩牛盼盼,从头到尾保持着全然的镇静。她刚出生时,母亲就抛下她走了。8岁时,父亲车祸离世,她跟着奶奶生活了几年,后来奶奶因为家庭矛盾自杀。再之后伯父伯母带着她,直到把她交给慈爱园,她坦然接受这项安排。「家里发生这么多的事,你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了,送我过来,他们的心肯定是好的,肯定是希望我以后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她说。她是个早熟的孩子,把一切考虑得很清楚。在镇里初中,她的成绩是年级第一。但她知道,如果不来这个叫慈爱园的地方,「家里可能供不起我上高中」。州首府的学校不同于乡镇,师资力量将有很大提升。「我有一颗很想很想学的心。去了更大的地方,我会越来越好。」她想。现在,你知道慈爱园是个什么地方了。是的,这是一所孤儿院。尽管所有工作人员都会避免使用这个词,避免刺伤孩子们。慈爱园园长张薇此前在民政局下属的社会福利院工作,那里收养的是没有监护人的弃婴,大多是重度肢体残疾和智力残障。其中很多孩子一生都将留在那里,成年后,转入老年部。后天失去双亲的孤儿,一般由各自法定监护人散养,每月政府发950元基本生活保障。把健全孤儿与残障孤儿区分抚养,并不是歧视,而是一种更科学的管理,因为混养增加了照顾管理的复杂性,并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某种意义上,刘全有、刘英、牛盼盼初至时看到光秃秃的园区样子,就是一个隐喻。一切始于荒芜,正在兴建。建立一所面向健康的居家孤儿的院舍,让他们脱离原生环境,在2015年以前的中国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概念。慈爱园的创办者们说,前期考察时,没有找到先例。重庆的「爱心庄园」搞过类似模式,但那是招募来一对对夫妇,让他们与孤儿完成逐对的家庭重组,住在套间里。慈爱园是一个更大的家庭,构成单元是一间间的集体宿舍。开园仪式中,牛盼盼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稿子是大人写的,她照着念就好了。牛盼盼被选中,理由显而易见。她成绩好,懂礼貌,没有显示出任何负面情绪。在来时的车上,她就和别的孩子攀谈了。据她说,到了慈爱园后的最初那些夜晚,她都能安然入睡。「我不认床,我没有想七想八的。反正来了我就好好学。」好好学。这就是慈爱园建立的首要理由之一。有着300万人口的湘西是湖南最贫瘠的地区,下辖7个县全部是深度贫困县。很多散养孤儿初中、小学没毕业,就出去打工或者流落到社会上。到了慈爱园,孩子将被送到州首府吉首最优质的那批学校里读书,政府包管他们的生活费与学费。「你们多收一个孩子,我们社会上可能就少一份危害。」后来,有公安领导这样对张薇说。这代表了某种迫切的现实忧虑。生来都是白纸,但由于家庭经济状况与疏于照护、管教,这些孩子更容易受到不良因素的侵害。不久后,在这个近6000平方米的园区,空场将竖起篮球架,泥地种上花花草草。但不止于此,张薇知道,每一个员工知道,重建是一条漫长的路。慈爱园占地将近6000平米,有绿地与篮球场。受访者供图「坐办公室的,不要」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张薇吧。与孩子们描述略有距离,这位园长说话时面部线条有些僵硬,语速快,但音调少有起伏。她最初拒绝了《人物》的专访,说她不想个人宣传,经我说服——也许更重要的,看在她上级领导的情面——才同意见面。她发微信不使用表情符号,再辅以她言简意赅的表达,显得比较冷淡。我翻了翻她的朋友圈,只有两个主题,一是带有配图的励志或者抒情的话,二是慈爱园里发生的一切。两者很多时候混到一起:「世上没有正确选择,要让选择变得正确」,照片是园里孩子们在练毛笔字。「比起过往,前方更值得期待」,照片是孩子们在图书角读书。「人生无定数,长存感恩心」,孩子们在排队登校车。她的微信名字叫「薇妈」,头像是该园的徽标。但我很快找到了我们的共同点,在当地朋友为我采访而组织的饭局上。那是一种微妙的感应,她与我都不属于那种气场。她是饭局的主角,但几乎在座每个人的体制内职级都比她高。到了互相敬酒环节,她尤其显得不自在。她的直属领导小声地让她以茶代酒去敬其他人,她始终没有起身。「我原来在福利院,现在在慈爱园,总的来说是很单纯的,我觉得我的整个状态不是那种在官场上的状态。」她后来告诉我。饭局中,她跑出去接电话好几次,她承认,都是园区事务,「大事没有,都是琐碎事务」。张薇曾在社会福利院工作过11年,一路做到党支部书记、副院长。她是个尽职尽责的人,每年除夕都要在福利院度过,和老人们吃完饺子,晚10点后才赶回家。「我爸妈习惯了我逢年过节不在家。」她喜欢这种关爱类工作,将其当成终生事业,为此考上了一个伦理学硕士——她后来发现,那些理论面对实际工作,其实帮不上什么。2015年初,慈爱园筹建,民政局长推荐她去当园长。她回绝了。她对福利院的老人和孩子有感情,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到新地方胜任。这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你将全天候地面对上百个不同年龄段活蹦乱跳的孩子,监护职责从家庭,转移到政府。身边有太多反对声音,担心一旦出了安全事故影响到她:「张薇你怎么敢接这个事情,你脑袋包了铁皮是不是?」领导找她谈了三次话,她终于答应了。她从一个光杆司令开始,领导打算给她配个副手。「坐办公室下来的,我不要。」她说。硕士导师给她推荐了一个人选,她的师弟,还在读研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青年,名叫易瑜。等等,什么叫做「坐办公室的」?张薇的意思是,那些闲散惯了的人,那些整天喝茶、看报纸的人。面前是一场从无到有的拓荒,需要的是真正干活的人,「手头有很要紧的事情必须赶出来」的人,愿意加班的人,身兼多职的人。易瑜是这样的人,他是助理——张薇开玩笑说,「跑腿的」——也是未来的教员,出纳空缺时还一度顶上去。师姐带着师弟做规划、定制度。当然还有那些具体事务,办各类证件、搞装修、对接物资......前半年只有他们两个人。需要一位运货司机,张薇想到了她的同学贾志军,他是个下岗职工,刚好有辆破皮卡。她对他知根知底,他脾气好,有爱心。进入2015年夏天,真正的招聘启动。厨工、医护、保卫,还有最重要的辅导员,张薇参与到对每一个人的面试中。耐心、爱心、责任心,这是她考察的三个标准。一个叫石清云的中年女人来面试,她一开口讲每句话,笑容就自然荡漾出来。「你这个笑脸,孩子肯定喜欢。」张薇对她说。慈爱园设在吉首周边的新规划地段,靠着山,交付时只有孤零零一栋毛坯楼,外面全是烂泥巴。经常停水停电,手机信号也很差。员工人手一部对讲机沟通。早期未通公交车,从大路走进来要20分钟,很多基础设施尚在修。「全部挖得稀烂的。上班都是要跳进一个坑,再爬出一个坑。」易瑜回忆。园里有了26位员工,其中10个有大学学历。他们来自电台、医院、学校、旅游公司......除了园长有社工师证,其他人都没有。坦白讲,这不是一支人员配置豪华的「梦之队」,但这是可以理解的:此处是湘西,不是北上广深;机构尚无编制(到今天也只有8个正式岗),待遇没有吸引人之处——多数员工月薪到手2000多元,园长也才4000多元。距离开园还有一个月,张薇组织员工培训,从外面请来心理学教授、资深社工、团建老师来讲课。每天上午培训,下午则是集体打扫整栋楼的卫生。装修刚完成,垃圾还没清理。「每个人都是一手血泡。」张薇回忆。「所有的房间我们相当于洗一遍。提个消防栓这么冲,拿洗洁精在下面搓。」易瑜说。张薇理解,孩子是极度敏感的,设施与装潢要照顾他们的感受。领导给她指出,每层楼两边要装铁门,她不同意,那感觉太像牢房了。为了安全,每个房间的窗户理应装上铁栏,她换作没有压迫感的隐形防盗网。每个房间贴上动物图案的壁纸。员工宿舍配的是高低钢架床,张薇打算让孩子们的房间,全部配备单人木床,「温馨一点,暖和一点」。有领导认为应该统一高低床,她据理力争,「我们办的不是学校,是孩子的家,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搞高低床,就没有家的氛围了,谁愿意睡那个冰冷的钢架床?」她还摆出一个论点,有的孩子太小了,睡高低床很容易从上面掉下来,出了事只要领导负责就行。她的方案赢了。「我也是抓住他们的弱点。」她开玩笑道。图源电影《放牛班的春天》「整个人是懵的」第一批孩子是各县摸底后报送上来的,大县20个名额,小县10个。各县情况不同,有监护人后来告诉张薇,靠着下跪才得到指标。有的县则因宣传不力以及执行人员的懒散,没有报满。孩子来之前,监护人先被车拉过来看环境,以保他们心里有底。有的妹妹陪着姐姐,报到后不想走,临时留下来。孩子最初到来的日子,楼道到处充斥着混乱。最大的读高一,最小的才4岁。有的孩子蜷缩在床的角落,哭着喊着要回家。辅导员要去安抚。有的小孩子吵着要上厕所。要领着他们去。有的孩子不肯洗澡,一身酸臭就要上床睡觉了。要说服他们。一个孩子有梦游,好几次半夜走出寝室,坐到值班室门口哭,眼睛始终是闭着的,次日醒来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辅导员轻轻地把他抱起(「有一个迷信的说法,梦游的人你不能叫醒他」,她说),放到值班室的床上。在给一个9岁孩子洗澡时,他很小很瘦的身体上,遍布青紫,新伤覆盖着旧伤。他说叔叔总是打他。那一幕让多位员工落下眼泪。张薇气愤地找他叔叔理论,那人却满不在乎:「这孩子不打不行的,你们继续打。」还有卫生问题。一些孩子身有脓疮。有的孩子远看头发是白色的,凑近一看,发根沾满虫卵,像一串串葡萄。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很多员工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张薇后来下乡家访时看到,一些家庭要去井里打水,冬天好几周才洗一次澡,孩子天天和猫狗待在一起,难怪虱子会爬到身上。虫卵黏得很紧,洗是洗不掉的,只能把头发剪掉。但送去理发店,没有一家敢接收。没办法,张薇带着员工亲自上阵。尽管戴着手套,穿着围兜,虱子还是跑到她的身上。「在我头上跳,好痒。」她回忆。她不得不剪掉自己一些头发。员工们找到一个方法,用专门的药剂涂到头上,严严包住闷几个小时,再用篦子一遍遍梳,把死透的虱蛋清理掉。经过一段时间,虱子总算灭杀完了,但过完年,孩子们从农村回来,又会把虱子带来。新一轮的灭虫运动展开。后来,园里长期备着杀虫药剂。开园三个月,张薇和助理易瑜全程守在园区。读小学的儿子在家无人照顾,也随她住宿舍。忙得不可开交,她难以离开,随时有突发状况,她也不敢离开。有个晚上,有贼进了园子。监控画面里看,那人蒙着脸在外面走。好在什么都没偷走。因为水土不服,不断有小孩生病,高峰期时一天倒下十几个,教员三天两头带去医院。有一天,张薇正在安排工作,对讲机响起来。有个孩子突然倒下了,口吐泡沫、全身僵硬。她吓坏了,「我们几个人抬手抬脚这样往医院跑」。医生判断是癫痫。那孩子说,自从幼年时亲眼看到父母在火里烧死,就有了这个病灶。刚来园区,症状加剧,一两天就发作一次,辅导员学会应对,给他吃药,往嘴里塞布条。后来一周一次,一个月一次,癫痫逐渐消失了。孩子逃跑时有发生,把防盗网剪断,从三楼往下跳的都有。遇上这种事,慈爱园的成年人几乎全员集结,连下班的人也喊回来。有几个同事的孩子才一两岁,托管给家人。找人需要用策略。曾有个女孩从学校逃跑了,辅导员请与她关系好的孩子上网与她聊,慢慢套她话。一旦推断出她在附近两个县城其中一个,两支队伍立马上路了,一支去花垣,一支去古丈。线索很重要,行动力更重要。直到「线报」进一步确认女孩在花垣,古丈小分队才撤回来。第二天凌晨,女孩接到了。园里的逃跑之王名叫朱天华。他跑过四五次。有一次放学,才读5年级的他没登上慈爱园的校车,和另一个孩子爬墙溜走了。员工分为几组,在学校周边去找。按照既往找小男孩的经验,把网吧全部翻过来总能找到。孩子没有身份证,正规网吧去不了。「我们摸熟了,哪里有黑网吧都知道,都是隐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