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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成学习第二天,我用八台剖宫产迎接九个小生命 | 每日书

沙苑 三明治 2018-10-31

沙苑参加了将近一年的每日书,从相恋到结婚写尽了自己的故事。上个月,她转变视角写了她的妹妹——一位护士的生活日常。下面是她采写的第一人称口述。


文章 | 沙苑

编辑 | 半半



2016 年的夏天,我结束在台湾的交换生学习,回到广州,在中大系的医院里开始为期 10 个月的专业实习,从模拟的课堂走向了真枪实弹的生命战场。


二姐说,她很难想象那个在家被宠上天、袜子都不会自己买的小女儿,即将步入浩浩荡荡的护士行业;更无法想象我能给人打针换药,把尖锐的针头扎进鲜活的肉体,还能帮人更衣擦洗消毒甚至接屎尿。


她担心我被病人家属吼,被医生凶,也担心我值夜班的时候,一个人走过阴暗的走廊去查房时会害怕。但我知道,对于护士来说,实习最大的挑战就是从模拟的课堂走向了真枪实弹的生命战场,只有累积实操经验才是硬道理。


上夜班的时候,我总会放个苹果,平平安安,安安静静,有时还真挺灵验的。但偶尔还是会想起,大姐说她在读卫校的时候,传说有个师姐梦游,走去实验室吃大体老师,没人敢告诉她,有一天,她在吃的过程中自己醒了,当场就吓死了。



初入手术室


作为一名本科学历的护士,还没毕业的时候,老师就信誓旦旦地跟我们说:“只要你们想做这一行,班里所有的同学都能留在广州,完全没有问题。”


毕竟现在很多非三甲医院还只能聘用大专生,甚至卫校中专生,本科护理的需求真的很大。只是我的目标城市非常明确——回汕头。


于是 2017 年春节,我回家签了本市的一家三甲医院的三方协议。这意味着我实习结束后就真的上岗了。


而春节还没过完,我就回广州继续实习了,并且一回去就轮科到手术室。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手术室,刷脸刷指纹走过一道道门,进入那个恒温的无菌空间里,仿佛一个神秘的生命实验基地。


在这里,只要一上台就忙得昏天暗地。在生理期的第二天,连续站着工作十个小时,简直刷新了我对自己体能的认识。而同时还得顶着巨大的压力,省城三甲医院每天的手术巨多,一天速成学习后,第二天就得独立上台,八台剖宫产迎接九个小生命。


不得不说,确实是很沉甸甸的喜悦。


而对我来说,比上手术台还挑战的是,手术室里紧凑而将就的饮食作息。


我是个很喜欢吃饭的人,对三餐无比重视——准时吃,饭量也不含糊。在高三的冲刺阶段,大家都争分夺秒,早起去教室学习,随便用面包糊弄早餐,我则雷打不动地去饭堂慢慢吃一碗滚烫的粿条汤,或一份热粥,然后帮班里很多同学打包包子。


但进入手术室工作后,每餐只给 15 分钟快速解决盒饭还包含上厕所、喝水、回手机信息。这也就算了,有时候连吃饭时间都不给。


老师们是怎么在这样毫无规律的饮食作息中活下来的啊!我生无可恋地感慨着,每天都在倒计时,算着还有多少天就能结束手术室的实习。


在那个煎熬的阶段,我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半年后正式上岗,科室分配时,自己会把“手术室”三个字填在第一志愿。



健忘一点,会不会更好


在手术室实习的第二周,我遇到了一台 DCD器官捐献移植手术,也就是相对于脑死亡器官捐献的心脏死亡器官捐献。当全体鞠躬默哀时,那种对生命厚重的敬意,深刻得超乎我的想象。


那么安静,一瞬间我各种思绪都涌上来:他生前有怎样的故事呢?又是因为什么而离去?什么时候做出捐赠决定的呢?又将延续谁和谁的生命?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接力的重量。


“你还记得那位患者吗?”一年半之后的今天,二姐跟我聊起此事。


我却记不清楚了,好像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很年轻就对了。


“捐赠了什么呢?”


我竟也不记得了,反正不止一样。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太懂,就是老师的小跟班,而老师甚至不让我看,她说会比较臭。其实大家都出来了,因为有专门取器官的团队,必要的时候才会叫我的老师进去。或许参与感不深的记忆更容易遗失吧。


“你果然很适合这一行啊!如此健忘!”二姐感慨着。


我确实是非常佛系的一个人,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不怎么往心上去,投入的永远是当下的工作和最新更新的番剧,很少纠结于过去的人和事情中。


而带着这种边走边忘的性格,离开手术室的实习后,我去了精神科。


许多同学对精神科的工作很抗拒,而我甚至在某个春日的午后,觉得那里的院子非常美好。


那是在寸土寸金的天河商业繁荣地段,被限制了活动范围的病人们在这里写字下棋打字弹吉他,绿荫茂盛,晒衣蓬上的衣服在风和阳光里轻轻地飘着,如果你不说破我不说破,这不就是闹市中奢侈的一方乐土么?


起初我还兴致勃勃地跟二姐分享我遇到的病人。有看上去很有才华的大叔,喜欢拉着学生讲他的故事和他的书;有因为盲目吃减肥药造成间歇性暴食厌食症的女孩,其实她已经很瘦了,但她总觉得还不够,然后拒绝进食,有时又突然疯狂进食,然后催吐,没完没了地折腾,仿佛她的生活只剩下与吃饭抗争这件事了。


只是我的好奇心远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强大。精神科的病人看多了也觉得大同小异了,无厘头的对话,无厘头的情绪,无厘头的行为,和其它科的病患一样,偏了轨道,却也不是完全地无迹可循,习惯了便不再大惊小怪。


那是我实习的最后一个科室了,论文、考试、毕业,各种琐碎的事情占据了工作之外的时间,现实中的无厘头才是关乎自己的,对于医护人员和病患来说,彼此都不过是人生中的过客,对实习生而言更是如此。


我曾这样跟二姐分享:“无论你工作的时候多倾尽全力,下一次上班的时候那张病床可能就换了一个人了,有的人转去其它病房了,有的转去其它医院了,有的人回家了,有的人永远离开了,而我们要不断面对新的人。”


所以,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也许是工作中保持良好心态的方式之一吧。



从此,无论冷暖阴晴


于是,去年夏天,我在入职培训之后,正式成为了手术室的新人。


这里的工作复杂但又纯粹,劳累但待遇高,专业要求也很高,人员相对稳定,流失率低。而且去了之后才发现,除了我们六个新入职的,几乎没有其他与我们同龄的群体。听说已经五六年没有像这样成批地招应届毕业生了。


而进手术室后,我其实已经摆脱了“护士妹妹”的形象预设,不是戴着可爱护士帽、穿着白色粉色天蓝色护士装的样子了;我穿上绿色套装,在这个恒温无菌的空间里,一年四季,无论冷暖阴晴,都是绿色短袖和拖鞋。老师们的帽子倒是五颜六色,新人的我总是用一次性的。


跟其它科室相比,在手术室工作,跟病人和家属的交流也就少了,这也是我选择手术室的原因之一,毕竟佛系如我,不擅长跟各种病人和家属斗智斗勇。且手术室跟外面不一样,病人一进来,可能因为陌生或者紧张,在这里比在病房要听话很多,而家属只能在外面焦虑地等待,或者被叫进沟通室里茫然、纠结,看到进出的医护工作人员也是毕恭毕敬的。大概人们对未知的事情总会更敬畏一些。


而其实通常来说,手术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紧张和压抑,普通顺利的手术还是比较多的。而对医生护士来说,这就是每天进行的专业工作。就像老员工们站在柜子前一边聊天一边就开始脱换衣服,我起初觉得他们很开放,但这确实就是这里的日常。


只是新人期真的很漫长。战战兢兢、勤勤恳恳,依旧识不透他人的评价,上着最长时间的班领着最少比例的钱,愿望是大家都平安喜乐,没有急诊。其实内心也是矛盾而忐忑的,希望工作简单一点,又希望机会更多一点,正能量与丧气交替着。


许许多多的细节都被放大:被批评的;被表扬的;忍受发脾气的;接受笑嘻嘻的。我开始熟悉每一位手术医生的风格、同事的风格,还有每一种手术的风格,小心翼翼地努力着。


而比这些微妙的情绪更深刻的,是在岗的真实感更强了。


比如加班。节假日基本没有住院手术,都是急诊,你永远不知道今天会突然有什么手术。第一个值班的国庆,我遇到了桥上翻车掉下来的,工地施工掉下来的,夜里飙车掉下来的...感觉每时每刻,这个世界,都有对个体生命来说轰轰烈烈的生死大事在发生。


还记得那个飙车少年的妈妈,农村妇女的装扮,不太认识字,一边哭一边求医生,看上去真的很心酸。可在手术室,这样的场景又能看到很多。


又比如在暑气还没散尽的九月的一天,我差点热死在手术室里。


那是一位肺结核患者。本市并没有专门的传染病医院,所以即使是这样的病毒携带者也只能往普通医院送。我们戴着 N95 口罩穿着不透气的一次性手术衣,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而空调又不合时宜地秀逗了,降不了更低的温度。


隐隐感觉口罩与皮肤接触的边缘开始瘙痒,若有若无地让我不确定真实性,汗珠从额头滑下来卡在这里,真的好热,手又不能去擦。但口罩保命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可以称之为危险的环境中了。


但这不过是我往后工作里寻常的事。



本文编辑自每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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